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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春已至,寒仍侵心。
粟裕殿外已染春色,细雨中桃花瓣落了一地嫣红。男子撑着一柄油纸伞行色匆匆在雨幕中疾走,身后侍卫亦步亦趋在三米远处跟着。
行至殿门处,男子被侍卫拦下。
“大王寝殿,他人休得入内。”年轻侍卫稚气未脱的脸正气凛然。
“哦?”男子收起被雨淋湿的伞,挑眉看着二人。
“还不快退下,连大将军都不识得了?”男子身后的年轻侍卫正要上前说话,就被远处尖锐声音喝住。只见一内事打扮老仆,疾步朝他们走来。
“阿西,别来无恙。”男子对着老仆笑道。
“托将军福,老奴一切安好。”名唤王西的老仆,连忙对男子行礼。
“阿西你规矩还是如此多,我来觐见大王,他在里面吗?”男子问道。
“这个.....。.”老奴似有难言之隐,支吾半天也没下文。
“可是大王寝宫有人?”男子脸色微变,却仍笑意盈盈问道。
“实不相瞒,公子朝正在陪大王下棋,将军此时进去恐有不妥...。.”王西言道。
“既然如此,弥子也就不为难阿西。”男子抬头,朝着粟裕殿望了一眼,又转身对身后侍卫言道,“肃清,我们回去吧。”
主仆二人,又在细雨中,撑着油纸伞疾步离开,顷刻间消失在殿门外。
“王总管,这就是三年前在卫邑死鸟,一柄浮云戈诛敌八千的弥子瑕弥大将军?”年轻侍卫问道。
另一名侍卫接着道:“我只听闻弥将军神勇,却没想到是这么个俊俏摸样,丝毫看不出武将出身.....。.”
老仆双手背在身后,望着殿门应道:“弥将军初来卫国,也就你们这般年纪,便跟随以前的王老将军出征沙场。你们两个兔崽子,只知道吃吃喝喝,什么时候也能长点出息!”
“我们哪能跟大将军比,不过方才将军好像不开心呢,该不会怪罪我们拦下他,日后找我们算账吧?”
“弥将军是做大事的人,怎么会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他不开心是因为别的事。”老奴训斥道。
“不过弥将军听到大王跟公子朝在一起时,脸色都变了,阴鸷的很,吓了我一跳。” 另一名侍卫接口道。
“将军打了胜仗回来,想见大王一面都不成,心中自然不快了。不过,听说弥将军跟大王关系非比寻常,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是哦,虽说我来宫中不久,但关于弥将军跟大王的事也听过不少,看今天将军的表情,倒像是真有其事了。”
“我说,王总管,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臭小子,都是我平时对你们太好了吧,连大王舌根都敢嚼!” 王西瞪了他们一眼,却也不是真动怒,弥子瑕跟大王姬元那点事情,整个帝丘城的人都知道,也就没什么好避讳的了。
“我还是觉得不会,大王喜欢的应该是公子朝那样的柔媚少年,你看新晋大王宠幸的俱是那样的,怎么看也与弥将军有天大区别。”
“哎呀,你们就不要争论大王喜欢谁了,这是你们该管的吗?难道你们也想让大王宠幸一回?”王西大喝一声,一句话倒真的压住了两人叠叠不休的声音。
恰在此时,一位身材健硕,容貌英武男子出现在粟裕殿阶梯上。男子并没有留意廊下三人闲谈,而是远远站在粟裕殿长廊尽头八角亭内,望着湖里鱼儿嬉戏。
这人就是卫国国君-姬元。剑眉星目,鬓若刀裁,挺拔的身躯,如山峦般威仪而有安全感。一双如墨的眼里,闪烁冷冷的星光严肃、刚毅、冷漠。一身黑色麒麟纹饰锦袍,黑靴,黑腰带,周身散发神秘而又稳重的气息。
王西看到主子出来,也就不跟两个小侍卫胡说,小跑步奔向八角亭。
“方才可是弥子来了?”姬元给湖里鱼儿丢了些吃食,淡淡问身后王西。
“正是弥将军。”王西答道。
“怎么不进去就走了?”姬元表情不变,动作不变,仍旧淡淡问。
“奴才跟将军说大王今日有客,恐怕不方便....”王西继续答着。
“今日还实在不方便,怎样,弥子变化大吗?自他从死鸟回来,就只在早朝时远远见过一次。”
“黑了些,瘦了些,其他老奴倒是没看出有何不同。”
“哦,是吗。”说完这句,姬元没有再往下问,王西也就没继续说。
细雨滴落在碧绿湖中,激起层层涟漪,又一圈圈散去,亭子里的人和水中的鱼儿各自享受春雨如丝沁润。
而先前离开粟裕殿的主仆,却并未走远,在粟裕殿转弯处,一处桃花枝溢出的墙角停下,只见那里立着一位粗壮汉子,正怔怔盯着墙头,顺着壮汉目光上移,就会发现一个锦衣男子立在青砖灰瓦间,也没有执伞,站在雨中眺望着某处,看不清表情。
如若你此时也立在墙头,就必定能看见,男子看的是一扇打开的窗户,窗前一个容貌精致,肤如凝脂的少年,正披着黑色罩袍,沉睡在梦乡。从少年嘴边扬起的笑,不难看出此时作着的一定是极美极美的梦。
那个位置,弥子瑕曾经最喜爱,闲暇便静静趴在那,晴时看天外云卷云舒,雨时赏近处飘渺烟雨。那人就在不远处看折子,处理政事,弥子瑕看着看着便会渐渐睡去,醒来时,身上总是会披上一件黑色外袍,丝绸质地,上面用金线绣着纹饰。不肖看,就是此时少年披着的那样式。
原来,他以为的特殊其实只是他以为的。
他,并未有任何不同。
立在墙头的弥子瑕握拳折断了手边的一株桃花,邪魅的眼扫过熟睡少年,一转身,跳下高墙。
“公子,赶紧回去吧,免得着凉。”向来不喜说话的护卫肃清看着湿漉漉的主子,连忙将油纸伞撑过去。
“桃花雨自带桃花香,肃清,淋雨其实也是畅快的。”弥子瑕接过伞,踩在散落着桃花瓣的青石板上,笑着对身后的人说。
“执雪回去要骂的,怪我没看好将军。”半晌,闷侍卫憋出这么一句。惹得弥子瑕扑哧一声笑开,“肃清,原来你如此怕老婆。”
身后侍卫脸一红,低着头,不言语了。
弥子瑕原本并没有府邸,自他从晋国来卫,就一直住在宫里。
他的宫殿名唤赤玉殿,瑕又为赤玉,姬元就赏赐了那座占据皇宫西北角的宫殿给他。
可此时弥子瑕与肃清回的却是宫外的将军府,烫金“将军府”三字映在朱红大门间,格外醒目。这间宅邸,是此次大胜珠玑,姬元赏赐给他的。弥子瑕并未因此高兴半分,因为这是那人要跟他划清界限的最明显的证据。
又看了一眼雨帘里的朱漆大门,弥子瑕大踏步跨进去。
一袭青衣美貌女子早已立在廊下,见到弥子瑕归来,赶紧迎上,接过他手上的伞。
“绿竹,快去打热水来,给公子梳洗,都淋湿了,要快!”青衣女子赶紧吩咐一边的侍女。
“是。”绿竹赶紧下去张罗。
“梅青,你去把公子要换的衣物准备好,记得要拿新晋定制的那几件。”青衣女子又朝另一个侍女言道。
“知道了”。梅青也匆匆下去。
“好了,好了,执雪,你就不能学学你姐姐那淡定性子,整天火急火燎,我看了都着急。”弥子瑕进了大厅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笑嘻嘻看着执雪。
“春寒料峭,执雪是担心公子嘛!”名唤执雪的女子娇嗔道。
“你家公子跟你肃清哥哥寒九天在雪地里能待上几个月,这一点雨算得了什么!”弥子瑕继续调笑执雪。
“哎,木头,你怎么不看着公子,让他淋成这副摸样!”执雪美目圆瞪,圆溜溜看着一旁的汉子。
“我.....我.....”支吾了半天,粗壮汉子也没说出完整句子,正着急,门外梅青过来了。“公子,热水准备好了。”
“好了,我先去洗洗,顺便休息会。你们俩好好柔情蜜意吧。”弥子瑕起身,走了几步,又回头问,“执雪,你们打算何时请我主婚啊?”言罢,哈哈大笑离开。放下戒心,他其实还是十分调皮的一个人。
弥子瑕换好衣物却并没能休息,刚洗好穿戴完毕,肃清就带着神色匆匆的褚师侯在门外。
“说,什么事?”弥子瑕紧皱双眉问,他极讨厌休息时被人打扰。
“思齐死了!”立在门外的褚师赶忙回道。
思齐是弥子瑕费了很大力气,从死鸟捉回来的细作。光是想着怎么悄悄把他运回来,就让他颇伤透脑筋。在他看来,死鸟珠玑之所以谋反,必定还有更大阴谋,而这个突破口,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叫思齐的细作。
“怎么回事?”弥子瑕眉头此时已经拧成死结。
“就是傍晚的事,在狱中突然死了。”褚师面色凝重答道。
“带我去看看。”弥子瑕就怕思齐自杀或者有人暗中营救,特意加强看管。一个严加看管的犯人突然死了,只怕他的死不简单。
一行人来到关押思齐的地方,思齐已经冰冷躺在地上。
肃清上前将尸体仔细检查一番,对弥子瑕禀道:“浑身上下没有伤痕,看不出是遭人杀害。也没有服毒迹象,确实很难判断出死因。”
弥子瑕看着地上尸体挑了挑眉,趋步走到尸体前驻立片刻,捡起思齐衣物嗅了嗅,旋即问看守侍卫,“他临死前有何异状?”
看守侍卫因为自己看守的要犯不明不白死掉已经吓的语无伦次,“禀,将军,他,他并没有何异状....”
另外一名看守双腿哆嗦,好像又想起什么,“晚饭时分,我看他张口呼吸,好像很急促,看我望着他,他又瞪着我好像没事的样子,我就没在意......”
“将军,您是不是看出什么了?”褚师问道。
“—钩吻。他服了—钩吻。”弥子瑕斩钉截铁的说。
“—钩吻能导致呼吸麻痹,然后使人猝死,又无色无味,很难让人发现真正死因。”褚师恍然大悟接到,“不过—钩吻极难寻到,思齐怎么会有?难道有人送进来的?”
“你说呢?”弥子瑕看着监牢中的手下,笑了。他在这监牢设置的重重关卡,他有绝对自信外人是进不来的,唯一的可能就是这里有人是内贼。
看到弥子瑕的笑,几个侍卫抖得更厉害,眼神充满恐惧,其中一个更是吓得尿了裤子。
弥子瑕意味深长的走向那位尿了裤子的士兵,缓缓说道:“人力有时而穷,人难免会有疏忽,人难免会犯错,”说罢嘴角轻扬,冷冷的看着他,一拂袖一伸手,士兵捂着脖子瘫倒在地。弥子瑕左手腕一动,一柄弯曲横刃利器旋转而出,顷刻间另外几位看守齐刷刷捂着脖子倒地不起,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地牢。
轻拭脸上的血污,又小心将浮云戈擦拭干净放回袖中,弥子瑕扭身冷笑道:“人谁都难免犯错,可是...我的人却不可以!”
旋即转身离开,褚师跟在肃清身后一边抹汗一边回头看了看躺在地下圆瞪双目的看守士兵,又看看前面的弥子瑕,心惊这人竟远比自己想象的更狠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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