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之何处

作者:宛若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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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贰贰


      第二天,四贞却没有来,来的是昨日与四贞同在的的少年十一。这十一看似羞涩腼腆,其实不然,真真是个自来熟。他一改昨日的情态,一寻见我就热情而欢脱地凑过来我攀谈。
      我说:“十一爷,好像我还气着您呢!”
      十一笑嘻嘻地掏了一包东西给我。硬气如我,傲骨如我,怎能被这点小恩小惠就收买了呢?我推诿不收,他便硬塞给我,还说:“尝尝,快尝尝,可好吃了!”
      我打开纸包一瞧,正是黄米面儿、红糖馅儿的驴打滚。拿了一块放到嘴巴,小小地咬了一口,软软糯糯的,甜而不腻,好吃极了。
      十一见我吃着吃着笑开了,便知道我喜欢,他也高兴起来,说:“没唬你吧,好吃!我就最爱吃这个了!”
      他今日仍旧定了中二间,邀了我一起看表演。我笑话他:“你年纪小小的就爱逛窑子,还一掷千金,长大了定是沾花惹草、招蜂引蝶的滥情多金主儿。”
      “哪里?”十一急忙申辩道,“昨儿个是瞧见人多,好不热闹,这才进来的。”又说,“这儿是‘窑子’?我怎么听说此处是‘风流薮泽’。”
      我笑了两声,问道:“昨儿来是看热闹,那今儿呢?看一次还不觉新鲜,今儿再来瞧个够吗?快告诉姐姐我,那有没有瞧上哪位姑娘啊?”
      “我是来瞧你的!”说罢,就见十一耳根子霎时红了。
      我愣住了,总觉得这话说得有些暧昧又别扭。
      “我们不过一面之缘,你倒不必如此殷勤的。”我说。
      十一顿时有些挫败的样子,嘟囔着说:“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呢……”
      十一毕竟还是个天真少年。看他衣着不凡,又与身为定南王孔有德之女的四贞又称姐称弟的,必定是大富大贵之后。我猜想,虽他平日里被娇惯宠溺,但真心待他的必定不多,深宅之中也鲜有知心朋友,只怕连称得上“朋友”的同龄人都没有几个。
      曾经的我也是这样,没有很多朋友,更没有可以亲近的人。因为是孤儿,许多同学都被家长告诫要远离性格可能孤僻怪异的我;而家中堂妹也不与我多亲近,她总觉得我是占了她家的地方的外人。
      我一时心生怜惜,一时玩心又起来,说:“好啊,那你求求我。”
      十一不解,“啊?”了一声。
      我俏皮地扬扬下巴,说:“若是十一爷诚心诚意地求求小女子,小女子还可以考虑考虑……嗯,就勉为其难,做十一爷的朋友吧。”
      他大叫了一声,嚷道:“好你这妮子!”
      我也不恼,只作转身,淡淡地甩下一句:“哦,十一爷不愿意,那就算了呗。”说罢,脑袋微斜,白眼上瞟,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子。
      十一连忙拉住了我的袖子,犹豫了一会儿,才嗫嗫嚅嚅如同蚊蚋一声:“我,愿意。”
      “啊?十一爷说什么,小女子听——不——见!”
      他也捧手作喇叭状,对着我耳朵大声说:“小爷我说了,我——愿——意!”
      大冬天的,他口中的热气呼呼地扑在我的耳朵上,异常湿热的,让我觉得有些别扭。我大叫了一声“要聋了”,连忙推开了他,捂着自己的耳朵,说:“好好好,十一爷请说吧,小女子洗耳恭听!”
      “宛儿,我求求你,和我做朋友吧!”
      我一时没把持住,捧着肚子大笑起来,就像昨天他笑我一样。
      十一知是被我耍了,气的直跺脚,却又奈何不了我,只得干着急。转眼又见他也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看着我笑,一边说道:“笑吧,笑吧!”
      翌日,时辰虽晚了些,十一照旧还是来了,仍然一个人。我不禁问十一为何不与四贞同来,他告诉我四贞早已经启程回广西桂林去了。
      我不免感叹:“相见时难别亦难,都未敬上一杯践行酒。”
      “你想喝酒吗?”十一似乎弄错了我话中的重点,说,“我陪你喝也一样。”
      也许十一是想哄我开心来着,但我不领情,只是白了他一眼。
      “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十一又拿出一招“杀手锏”,献宝似的掏出了纸包,还迫不及待就扒开了那层纸——这次里面包的是豆沙馅儿的驴打滚。
      我捡了一块吃,却说:“还是昨儿个红糖馅儿的好吃些。”
      “行,那我明天给你带红糖馅儿的。”十一笑嘻嘻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儿……傻乎乎。
      我差点儿没被嘴里的东西噎着,咳嗽不止,忙灌了一大杯茶,这才好些。我惊诧得犹如怪叫:“你明天还来?”
      “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十一立马变了脸,嘴角耷拉着跟悬了重物似的,驴打滚也收在怀里不给我吃了。
      “谁说不待见你了?”我去抢那驴打滚,他却左躲右闪跟藏宝贝似的,我撇了撇嘴,沉下性子对他解释道,“你来,我自是欢迎。但这平康坊是烟柳之地,三教九流长汇聚于此,你年纪还小,呆久了不免会沾染些不好的习气。再者说,便是你府上有座金山、有座银山,就是有座铝矿山,教你这般日日一掷千金的,也迟早让你败个干净。”
      十一却是委屈,说:“我出来一趟多不容易,就是为了见你,你还不让我来?”
      都说女孩子比男孩子早熟。成长的道路上,女孩的心理年龄总是远远超过生理年龄,而男孩恰好相反。当女孩知道世界上还有一种介于黑白之间的灰色时,男孩的世界还是好似非黑即白一般的单纯,只有好与不好,只有喜欢与不喜欢……
      “我不是不让你来,是、是……”我一时语塞,真恨不得跟他大谈特谈“距离产生美”的道理了。
      我就纳闷儿了,这古时的贵家公子不是也要上学堂的么?十一他怎么过得好似比我还清闲似的,可怜了我还得每日早、晚课。
      “是什么?”
      “啊,什么‘是什么’?”我只得搪塞而过,一把夺了他手中的驴打滚,吃得津津有味似的,还不忘转移话题,“看表演,看表演——瞧,采薇姑娘的琵琶弹得多好啊!”
      十一不理我。
      我吃我的驴打滚。
      十一仍旧不理我。
      我继续吃我的驴打滚。
      ……
      最后,还是十一耗不过我,说:“我府中规矩繁多、家教森严,平素是不能随便出门的。我长这么大,连北京城里有几条街、几条道都不知道。好不容易这些日子寻着了个好法子出来,你却还不让我玩得尽兴。我真心待你,你却不待见我,指不定你明儿个就瞧不着我,再也找不到像我这般对你好的人了!”
      又说:“我原本还与九哥说,遇到了个玲珑可爱的妙人儿,想过两日寻了机会来见见你。我看还是算了吧,你这人啊,既不玲珑,也不可爱,无‘妙’可言,哼!”
      他说得一时可怜兮兮,一时义愤填膺,让人忍俊不禁。这使得我也不好意思告诉他,我在江宁住了七年也不知道江宁有几条街、几条道。
      往往是寂寞的人给自己画地为牢。
      “那好吧,你来便是,带人来也欢迎。反正明日台子就撤了,也没大表演看,你不用再多花银两定雅间,来了寻个丫鬟说是要找‘宋小姐身边的双喜姑娘’,我就会来见你。”
      “为什么不能直接说找你?”十一又问。
      我本是想自己身份毕竟特殊,在京城又没有什么亲故,常有人来寻必定会引起郑姬猜忌,所以才托口到了双喜身上。毕竟双喜是我名义上的丫鬟,平日里常常上街置办物什,与各种人打交道,有人来寻也说得过去。可我没想到单纯如十一,什么事情都爱打破沙锅问到底。
      我没好气地说:“我是一般人能见到的么?”还不忘扬扬下巴,挑挑眉。
      “那我怎么就见着了?”
      十一这孩子长得挺机灵的,怎么就……我该说他是好奇心强呢,还是好奇心强呢?十万个为什么!
      我白了他一眼:“十一爷,您是‘一般人’么?”
      十一想了想,连连说了几声“不是”,自顾自地就乐呵了起来,傻兮兮地笑个不停,肩膀跟抽了似的。我见他心思这样单纯,不由也跟着笑了。
      忽然听到楼下一个脆生生如夜莺般的女声喊道:“不过尔尔!”
      台上的凝华姑娘住了手中的阮咸,乐声戛然而止,大厅里顿时一片哗然。凝华是刚来平康坊的姑娘,性子温顺,弹得一手好阮咸。坚持要做青倌,她至今还未□□,连客人都没接过几个,哪里又见过这样的场面。
      那说着“不过尔尔”的是一位女客,原是站在大厅外圈的,高声之后便不疾不徐地从人们让出的小道一路走到了舞台正下方,仰头与凝华对视。那女客年纪轻轻,较之双喜大不了几岁,我自楼上看去,只见她背影窈窕,衣料也不算下成,头上配饰虽不多,珠花、骨钗搭配得却十分巧妙精细。她还梳着女儿头,应是未出格的姑娘家。
      凝华姑娘紧张得期期艾艾,半天才挤出一句:“小姐……”
      那女客虽是仰视,人却是倨傲,犹如睥睨的姿态。大厅一下子静了,只听女客说:“你就是凝华?果然是狐媚蹄子!”
      凝华姑娘双颊绯红,满脸委屈,却不知申辩。
      “勿怪我,谁让你勾了我的未婚夫婿的魂儿?”女客对凝华姑娘侧目而视,轻蔑多于愤怒,“我哪点儿不如你?我不服气!”
      “奴家……”凝华姑娘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奴家不如小姐。”
      这时郑姬带着三个得力的龟奴出现了,她也不出面,只是在一侧远远地站着,脸色微凉。
      郑姬身侧的一个唤作“阿德”的龟奴迎上前去。“笑脸迎客”的规矩不忘,还算是恭恭敬敬,说道:“女客官,今天是我们平康坊大喜的日子,您先忍忍,来日小的领着凝华姑娘登门道歉,您有气撒气、有怨撒怨,今儿就请回吧?”
      平康坊不是没出过女客寻事挑衅的事儿,不过在平康坊年年十二月花魁比艺的大日子里来寻事挑衅的,今天这姑娘还是头一个。
      那女客不退让,全然不讲阿德放在眼中,又说:“今儿姑奶奶我就是不回去了!我还就是特地来拆台子的。本姑娘偏要与这狐媚蹄子比试比试,若是她输了,就给我滚出京城,别让我再瞧见……”
      不知哪里爱挑事儿的主儿,冷不丁冒出一句:“要是你输了呢?”
      “姑奶奶会输?”女客不屑,“要是我输了,就叩头拜师,入教坊司乐籍,跟着这狐媚蹄子学魅惑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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