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之曦光

　　不知道音乐会是怎么结束的，只记得掌声持续了很久，鲜花堆满了珞霖身边，沐爱只是看着他异常辉煌的成就，不辨喜怒，她只知道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有人引着她走到了音乐厅的后台。轻芜自行离开了，她说她知道珞霖今天并不会喜欢她加入，她说晚上回家到家的时候，要发个短信给她。
　　她走的时候甚至还回头意味深长得看了一眼沐爱。沐爱只当未见。她抚弄着左手手腕上的Ruby镶嵌的玉饰，她想，亓荦此时应该还在英伦的天空下吧。
　　化妆师里很闹，她感受到繁忙的空间里所有人若有若无的目光，她只专注着前面墙上中国式的水墨画，写意淡雅。
　　珞霖从单独的房间里出来时已经换上了便装，脱下了燕尾的他更添了几分平和随意，骨子里风流的韵味被衬得淋漓尽致，他笑得温柔不见冰冷，如三月的春风和煦而略带着湿意。
　　“Percy，不介绍一下这位漂亮的中国琉璃娃娃？”一个英俊的法国男子笑意里带了几许邪气，目光一直不怀好意似的在两人之间打转，他问标准而略带生涩的中文问道。
　　珞霖狉狉地看了一眼男子，并无芥蒂，反而拉着沐爱的手站到了法国男子的面前，“Hugh,我的法国朋友。”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眼前这位优雅美丽的琉璃小姐，就是我们天才Percy的小女孩，柒沐爱小姐了。”他不似询问，倒像是分外笃定的结论。绅士地屈身伸出手，沐爱落落大方地将手指放在他的指节上，Hugh礼貌地亲吻。
　　她用余光看见这个大化妆室里的人有那么一刻明显地安静。甚至停下手里的工作细细地打量她，说句实话，他们的目光很和善，沐爱并不反感，在触及到珞霖警告的目光后，他们气定神闲地像什么也不知道。
　　真是一群可爱的人呢，沐爱觉得，心情也就莫名地好了起来。
　　“Cheryl,”沐爱收敛笑意顿生的眉角，抽回手，亦是答得从容，“您也可以这么叫我。”
　　“真是可爱的小姑娘呢。”Hugh笑得眉飞色舞，英俊的脸徒添了一份迷人的魅力，“亲爱的小姐，晚餐愉快。”他朝珞霖恶作剧般地眨眨眼，沐爱看在眼里。
　　Hugh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化妆室，珞霖不轻不重道，“Lois今天特地打电话给我，让我好好看着你，别尽惹得满身桃花回去见她。”
　　Hugh高大的身形一顿，回过头时脸上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他又嘿嘿笑了两声，面对沐爱又是方才的绅士风度，“Cheryl小姐，您看见了吗，珞霖先生是怎样一个‘小肚鸡肠’的人。”
　　不待沐爱开口，珞霖抢先一步搂住沐爱的肩膀，“沐爱我们走，不用搭理这个外人。”
　　走过Hugh身边的时候，沐爱看见那个具有喜剧天赋的法国男子，张大了嘴，没有蹦出一句话，直到走到门口才听见他气急败坏的声音，“你这个‘见利忘义’的家伙。”
　　“对不起，那应该叫‘重色轻友’。”一个很清爽的女音，不似中国的口音，却很流利干脆。
　　“你..........”Hugh显然自尊心受损。
　　这个夜晚，让沐爱感觉好像回到了家，很温馨。
　　“我以为，你会带我去那种昂贵的饭店。”此刻，他们正坐在格兰特公园的金汉喷泉前面的长椅上，冰柱喷出一个华丽的宫廷式的圆柱，水浸射得很高，水雾一直朦胧着迷离的夜色。芝加哥的繁华隐现在安谧里，风华别样，她一直对这座城市抱着不置可否的态度，不太热衷也不会排斥。两年前，为了逃离中国冗长而痛苦的高考，妈妈送她到了这里。这边有父亲朋友的帮忙，所以她很快适应。他们为她找了安静的公寓，为她做了详尽的安排。她并不曾感受过异地求学的艰难与坎坷，她的生活一直优渥甚至有那么一点奢侈。
　　父亲逝世后母亲更为宠溺自己，这点沐爱可以感觉到，她一直尽力去满足自己所有的要求，所幸的是她自认为不是一个不知足的人。听说父亲以前与那些自己有过几面之缘的叔叔们合力开的一家规模中等的公司，父亲去后他们将公司经营扩大，现在已经扩大超出海外，并且父亲的股份转由妈妈手中。她们在父亲葬礼后的生活不至于落魄，依然优越。所以从小到大，在别的孩子还在数着零用钱去吃一顿KFC的时候，她正在享用哈根达斯的甜美与冰凉，在别的女孩盘算着该怎样用最少的钱买最多的衣服的时候，她正在为衣柜里过多的衣饰而发愁。她从来都是一个简单的人，不甚喜欢过多繁复的东西。可是正如轻芜所说的，她华丽的简单，是在金钱的基础上的，她与轻芜，都是在精致的物质里长大的。
　　“我知道你不喜欢。”隔着夜色，沐爱眯起眼看说话的他，温柔得就像童话里的王子。黑曜石般的瞳孔如夜水清密平和，他的睫毛很长，平日里尽显风流，现在却带了几分稚气。
　　他知道她一向不喜欢繁闹偏爱宁静，华贵的餐厅并不适合隔了四年距离的两个人，他只想和她一起。
　　“珞霖，四年你做得很出色。我和轻芜都是你的忠实粉丝呢。”沐爱的声音带点俏皮，今晚的心情很好。
　　珞霖的双眸顺便如烟火般璀璨，“真的？”
　　四年的所有辛苦努力，仿佛在一刹那得到了补偿。似乎只为了这一句话，他便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当然，珞霖，所以我说当初的决定是对的。”她笑了。
　　珞霖的眸光有些失落，“谁知道呢。”轻轻一声叹息，“谁知道我错过的是什么。”
　　他握住她的手，在碰到她手腕上的东西时一愣，继而温柔的眸子瞬间冰冻。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手腕上镶嵌着Ruby的手链看，不曾记错的话，这该是两年前轰动珠宝界的极品设计，“红光之泪”，此刻，它正安静地佩戴在她手上。他记得，沐爱从不喜欢在身上挂多余的东西，甚至她都不怎么装饰她美丽的长发。四年前他离开时，曾为她买了一条水晶吊坠，此时也不见她戴着。如果说了解她的个性不责怪她将他送的东西弃之不顾，那么她手上的它又是什么意思？
　　他过分的注视让柒沐爱也发现了异样，抽回手，她只是淡淡地不作回应。
　　“你........”他想过很多种重逢的情况，却从未设想过她身边已有别人。
　　沐爱轻轻笑了，“我们从来没有什么等待的承诺不是吗？”
　　亓荦为她戴上“红光之泪”的时候，她没有反对，那时初到芝加哥，与他的邂逅，似乎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虽然他并不明主甚至有些专制，但是无法否认的，他对她很好，况且，她一点也不讨厌亓荦对她的喜欢。有亓荦在身边的两年，虽然因为性格的矛盾而摩擦不断，但至少，是很幸福的。
　　亓荦的家庭她并不是很清楚，但他一身傲气与神一般让人臣服的气质，都无一不证明着他高贵的出身。况且一个在修学期间的人，就能心平气和地买下“红光之泪”这种价值不菲的世界顶级珠宝，其权财，自是一般的富家子弟不能比得上的。她不热衷探究别人的家世背景，亓荦不说，她也不会多问一句。
　　“珞霖，都四年了不是吗？你离开了终会有人站在我的身边。”她本不愿多做解释，但看到珞霖僵硬不再柔和的面容，不觉有些心软，她一点也不乐见他不快乐。
　　“你的意思是说，那个人只是我的替代品？”他的目光很冷，又有一些情不自禁的柔和，嘴角吊着似是嘲弄的笑，风流无匹。
　　沐爱别开眼，这样的珞霖让她陌生，她试着挣开他紧握的手，发现只是徒然，转过头，并不是畏惧他的冰冷，不论如何，她都相信，他不会伤害自己，“不，珞霖，我不会让任何人替代你。”
　　沐爱发现，珞霖的脸稍稍柔和了下来。
　　“但是他亦是无法代替的，珞霖，你说的对，四年的时光，我错过你最精彩的人生，你错过的也同样是我不可挽回的岁月。”她大方承认，“我不想骗你，我想，我是爱他的。”
　　若说十四年来与珞霖两小无猜的爱恋充斥着她温暖的回忆，那么与亓荦的感情亦是弥足珍贵的。
　　珞霖彻底愣住，生气地甩开她的手，绝望而忧伤。沐爱不忍，他的孩子气与刻骨的悲伤包裹了她，她连连摇头，“不，不，珞霖。”
　　“沐爱，你不管什么时候都能这么冷漠自制，难道就算骗骗我也不行吗？明天，我就要离开这座城市。”
　　“不要闹了，珞霖，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沐爱退后一步，目光冷然。
　　“可是当初，不是你要我离开的吗？难道你不应该等我？”珞霖的言语借着月光，竟是沁入心骨的忧伤，沐爱心疼，她最不想的事，就是珞霖难过。
　　“对不起。”她说，态度诚恳，语气疏离。
　　“站在这里，不过是隔了四年的时光，当真回不去了吗？”珞霖冷静下来，带着最后的一丝乞求。
　　点头，她无言。
　　“沐爱，我想，我们之间隔的不是四年，也不是彼此各不相关的生活，而是你，从未爱过我。”他说得和平和。
　　沐爱低头细看铺在地上的一层月光，不远处喷水池边有几个小孩子在玩耍，一个年轻的女子抱着不能走路的婴儿，满脸的幸福甜蜜。
　　夜有些深了，但依然有几对情侣在深夜里行走，相依相偎。感受细致的情怀。偶尔路过他们身边时，会投来极善意的微笑。
　　沐爱面对他时，琉璃般的眼眸早已经掩去了波澜，只剩下宁静，“珞霖，爱未爱过你，你我心知肚明。只是如今，谈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沐爱，这并不公平，我用了二十年的时光等你，不过在中间缺席了四年却被别人捷足先登。”珞霖挣扎。
　　沐爱坦然微笑，“可是，你必须要承认，很多事，重要的是机缘，而非时间的长短。”
　　她说，“珞霖，晚了，回去吧。”
　　一路上珞霖只是专注地开车，两人再没有一句话。沐爱转头，窗外倒退的风景，城市清晰如冬日早晨的冰霜般凌厉。
　　“明天，你会来机场送行吗？”说话时珞霖并没有看她。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怕下一秒会舍不得离开。
　　“给我短信，告诉我时间。”沐爱打开门下车，四年里其实一直在联系的，珞霖喜欢把各个地域的风景与关于他自己的消息，通过图片与文字与她共享，不频繁，但从未间断。关联着他们各自陌生的生活。
　　有时候沐爱在想，如果没有亓荦，她会不会一直那么等下去，等到珞霖回到她的身边。一切都没有答案，因为亓荦找到了她，或者说，她找到了亓荦。
　　下一秒，沐爱完全愣住，公寓大楼门口站着的分明是告知三天后才回来的亓荦。他站在小区的路灯阴影里，如一尊镌刻得无可挑剔的雕塑，下颚是银质般冰冷的气息，坚毅优雅的线条勾勒出他有如天神一般倨傲不可逼视的面容。
　　她看见他沉默的表情，如往常一样的平静。可是她也了解，他的平和下，所深藏的愤怒。可是他没有生气的理由不是吗？她没有做错过什么。
　　他朝她走过来，珞霖也打开车门站在了沐爱的身边。
　　“亓荦。”她敛眉，乖顺地站到了他的身边。
　　亓荦无视珞霖的存在，只是伸手揽过沐爱，挑眉，对她自动选择阵地的表现还算满意，既然她有意向他澄清她与面前男子的关系，那么他也不会再这里与她为难。
　　“沐爱，不介绍一下？”珞霖冷鹜的言语，让沐爱不得不抬头面对。
　　“幸会，亓先生。”珞霖冷哼一声，径自打招呼，“沐爱，你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好了。”
　　沐爱不答，珞霖犀利的口吻让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没想到他与亓荦的见面会是如此尴尬。
　　亓荦礼节性地点头。已经是极致的忍耐。
　　珞霖不以为意，转而对沐爱说，“我先走，明天见。”
　　沐爱说，“我会跟轻芜一起去。”
　　珞霖打开车门的身形一顿，“你能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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