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年

作者:湖心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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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人会衬得天地失色 (更新版)


      苏浣桑从来都不是高挑风情的女孩子,最多是清爽干净。可惜青春渐老,这样的优点也在迅速折旧中。和家桦谈恋爱的时候,也有过患得患失,想着爱人眼中的自己是否美丽特别。可惜家桦从来站得仿佛很远,只一次,他说今天有人称赞苏浣桑——人淡如菊。

      还是“有人”不是他赵家桦。

      坐在出租车里,苏浣桑低头看着自己手背的青筋,失笑。她小气记仇,偏偏很会掩饰,看上去波澜不惊,心里往往千回百转,也许是遗传到她母亲简清尘的脾气。那些日子赵家桦愿意牵她的手,给她一个女友的称号,恐怕也只是因为一点:苏浣桑是个好女孩。

      多讽刺,不是么?

      年轻女孩子,有几个能免俗?希望身旁的人,在她们恨恨的甩头说一句“再也不要理你”的时候,毫不当真,默默的等待那“一回头的温柔”。可是,赵家桦这样的出挑的男孩,浣桑不用加上“再也”这么强烈的词,他自己便早早独自离开。

      所以,对韩清,也还是躲开的好。

      “小姐到了。谢谢,78块6。”出租车稳稳的停在一个新式小区门口,司机头也不回按下码表,等苏浣桑付账,果断打断她的胡思乱想。果然是物价飞涨,这么几分钟路,居然要一张大钞!浣桑迅速递上一张崭新的纸钞,腹诽司机是不是带她绕路。可一转念,又觉得无可奈何,真绕路也只能说他看出自己不是本地人,欺生。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皱纹生。

      房子在一个西式社区里,门卫看着也会几句英文,来来去去都是私家车连张人脸都难见,真叫上档次。苏浣桑默背地址,兜兜转转的上到12楼,深呼吸定神,小心的按下门铃,心跳没来由的突然加快。开门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看着浣桑面无表情,转头对屋里喊了声,“来人了”。浣桑也不多话,站在门口等,心想韩家请的阿姨都不一般,一副天大的奇事都惊不到她的架势。

      “进来坐吧。”客厅里传来一句镇定的邀请。

      她也见老了。

      头发染得再乌黑碧亮,妆面描得再周正细致,秦美芬还是老了。

      这几年,时光静逝,对苏浣桑是从牛仔裤到铅笔裙,可对她居然是一把霜刀,愣生生把日子刻在脸庞眼底。仿佛察觉了浣桑霎时的冲怔,秦美芬挥手让阿姨递上拖鞋,侧身示意她进屋。

      “韩姨,您好。”苏浣桑低下头,有些尴尬脸红,暗暗责备自己失态,只好迅速换好拖鞋,一跨步向内悄声带上门。

      “车要十点钟接我们去火葬场,自己家的灵堂在里面,你要先去上柱香,也好。”秦美芬未等应声,已往内屋踱去,挺直的背影看着平静无波。

      苏浣桑随她往里走,目不旁视,直觉这时候打量屋子里摆什实在不妥。

      一进内屋就见到韩叔大幅照相。居然是这张!浣桑心底涌出一丝安慰。到底是家里人,知冷暖识好恶。相片是早几年韩叔在新办公室里照的,依稀记得那年他做成了件大买卖,意气风发,韩清又刚好毕业,决定回国帮手。最好的商业杂志来采访他,专业摄影师来照相要他做封面人物。春风得意不过如此。苏浣桑后来顺势要韩叔把杂志寄给她,半是讨巧半是真的为他高兴。照片里,韩钟愈凭窗远眺,神色冷峻。其实,韩清的眉眼像极了他。

      临走这么见人当然好。

      点上香,浣桑低头默念,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双膝点地。她其实不太知道这些世俗的繁文缛节,从来没人教过她。只是当下,对着韩叔,她想即使跪下磕头,也不足表达感激吧。泪噙在眼眶,模模糊糊,往事历历都化成了此刻的一缕青烟。深深的拜下去,手上的香无端折了一截落在地上。故人终究,尘归尘土归土。

      浣桑站起来,把香插在像片前暗金的铜炉里,秦美芬在她身后忽然淡淡说,“他走的匆忙,不过还算清爽。”

      清爽来去,多好。

      “韩姨,你自己当心身体,不要多想。”浣桑转身低头缓缓小声安慰。其实她和韩姨只比路人甲乙多一层点头之谊,安慰的话最不好拿捏分寸。心里忐忑,局促间不知如何继续,她只好赶忙从包里拿出事先封好的信封,递过去,“韩姨,这是一点心意。”

      “这次回来待多久?不急着回去就多住几天。也难得回来一次。那边,钥匙在小清那里,晚点让他送你去,不用一直住旅馆。”

      “韩姨……”

      秦美芬接下信封径直往客厅走,愣生生把苏浣桑到嘴边的拒绝堵了回去。浣桑默默的靠在内屋的墙边,闻着屋里似有似乎的烟气,失神看着韩钟愈的相片。

      “阿姨,有人来?”门口一阵响动,脚步声渐近,“妈,我来了。”

      浣桑慌忙回神,抬眼,看到韩清直挺挺的立在深棕色的房门口,一丝不苟。

      有些人会衬得天地失色。

      韩清倚着门框,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浣桑……”。他轻轻蹙着眉头,忽然换上一副客气周到的神情,不冷不热的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浣桑略略低头,躲过他的凝视,小声的说,“昨天下午。”

      为什么有些人一出现,周遭的种种就仿佛都成了陪衬,或深或浓,晦明不辨?只剩下他,干干净净的在那里,淡极。

      韩清轻浅一笑,倒不忌讳。原来,她昨天在万米高空。“那你昨天住哪?”

      “上飞机前订了旅馆。”

      “哦。”他点头,向苏浣桑走近。

      “你……节哀顺便,”浣桑本能的往里退,冥思苦想也只说出这四个显得滑稽又文绉绉的字,安慰韩清,她力不从心。

      韩清像听到什么笑话的似的,忽然冷冷的抬眉,嘴角上扬,“谢谢,又不是第一次。”

      “姑妈他们来了。”阿姨在门口高声喊了句,一队人就陆陆续续从前厅向灵堂挪过来。浣桑直觉松口气,努力别开眼往屋子一角隐去,低头摩挲自己的手背。思绪纷风扬扬,找不到落脚的点,她只愿没人认得自己。

      客厅里开始传来熙熙攘攘的人声,韩清塞过一瓶水,转身向外走去。

      慌忙接过,苏浣桑正想微笑道谢,却硬生生半途收势,她想这样的日子笑容好像不妥。小心翼翼的看向韩清,他还是像几年前一样,恩……精致无暇。

      苏浣桑总觉得一个男人注意细节,武装到牙齿,却不是“奶油小生”,大概只剩韩清了。也许是因为他英气的浓眉,或者过于挺括的鼻梁,还是他眼底藏着的冷淡自持?韩清对所有人都有礼有节,如今也包括她了吧?

      他今天的黑色西裤熨帖,纤尘不染,搭一件深灰色衬衣,泛点丝光,黑色的袖钉低调的偶尔闪一下。想到她曾经花掉几乎一个月的饭钱在温哥华的商场里买了一对黑色袖钉,苏浣桑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背,仿佛那个浅粉色的坑还在,隐隐作痛。那对袖钉现在安静的躺在她西雅图的家,大概不会有出头之日。

      苏浣桑拧盖的时候发现瓶盖只是虚虚的扣着,明显有人先松开过。他居然还记得?!

      “你这瓶果汁买了有两个礼拜了吧?”他不解晃着她书桌上的橙汁。“打不开。”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脑屏幕,代码看着都对但就是运行出错。他突然把她的脸掰向自己,轻笑的吻上她的唇,甜甜的橙子味到处都是。“免费开瓶,要不要考虑下?”她按下回车键,还是乱七八糟的报错信息……

      身后不知不觉入了一队人,也是个个低调华丽,浣桑甩甩头,侧身看向窗外,耳边飘着韩清客气道谢的声音。

      韩清是主,浣桑是客。梦里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不做这一晌贪欢的梦。

      缓缓喝着水,悄无声息沿着墙,退出灵堂,苏浣桑暗自庆幸自己来的早,赶得及一个人静静的给韩叔上香磕头,心无旁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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