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 狐

作者:嫣子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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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醒来时天色正好。
      公绅童蹲在河边,拿空竹盛水。
      我睡了个好觉,此时艳阳高照,和暖融融,我精神焕发,在地上滚来滚去,碰的一声,撞上什么东西,抬起头来,正看到公绅童奇怪地看着我,他问:
      “你不舒服?”
      昨夜一宿好梦,醒来竟也有点不太清醒了,还以为自己身在狐山。
      公绅童摘了果子来给我吃,我趁他不注意丢在一边。
      谁要吃那生涩的东西,现在我只想吃鱼,鲤鱼!成精的最好。
      公绅童为我看伤,换过新药。这伤早好了大半,如此说来,公绅童的符还挺管用。
      “小师傅,我们什么时候才走得出这林子啊?”我问。
      “大概还得要几天。”他说。
      我怀疑他是不是迷了路不好意思说?公绅童越走越慢,常常停下休息,然后捡可疑的果子给我吃。
      我把他给我的果子变成肥鸡,变成兔子,变成玉米,架在树枝上用火烧。
      公绅童不知道竟有这种方法,他的法术是不能乱用的,自然也瞧不得我乱用。
      每次看我架火烧食,他就皱眉责备:
      “小三你怎么可以这样?”
      “吃果子多没意思呀。”
      我把烧好的东西递给他一份:
      “试试,很好吃的。”
      “吃到肚子里还不就是一果子,自欺欺人。”公绅不屑与我同流。
      但它们在我嘴里时就是一肥鸡兔子和玉米。
      我自会吃得饱饱的。
      这样一路走走停停,大概是因为背着我的关系,公绅童总是小心选路。
      我的伤老早就好了,但我没有说出来。这荒山野地里,我唯一的乐趣就是看他一边背着我一边躲来躲去的样子了。
      不过公绅童也慢慢变得麻木,怕是已经直接把我当成一条粘人的虫子,他后来连抗议都干脆省掉。
      晚上我又自己架起火堆烧“果子”吃。
      公绅童闭目盘坐在河边不知在干什么,我见怪不怪,他每天这个时候总要神游一番,魂都不知飘哪儿去。之后就会跳起来武动武动。
      他大概每日的功课也就这些了。
      我坐在一边,大口啃着烧得刚好的美食,独自看公绅童在河边练习。直到我连骨头都吃个精光,他仍醉心于自我境界,欲罢不能。
      我闲着无聊,捡起地上一片叶子,裁成一小人形状,顺风吹一口气,小人立马跳将而起,跑到公绅童后面,模仿他的动作,也武动起来。
      公绅童左一拳右一脚,动作稳键,有板有眼。小人有样学样,一拳一脚,亦学得有板有眼。
      过了一阵,小人抱着头跑回来,细看下,后面还有一小人挥着树枝在追赶,公绅童蹲在远处看,捂着肚子大笑。
      我伸手一点,前面的小人摇身变成蝴蝶,扑动翅膀,眼看就要飞起来。公绅童也不示弱,弹指一响,后面的小人立即伸展手脚,四肢长如藤萝,合掌一拍,如消灭有害昆虫似的,把我的蝴蝶拍成蚊子。
      我怪叫一声,拉长脸孔。
      公绅童正玩得高兴,突然看我态度骤变,他愕然。
      我倒在地上,自动滚到一边去。
      “小三?”公绅童好奇挨近,“你怎么了?”
      我闭目不答。
      公绅童讨了个没趣,只好自动招认:
      “你是不是气我把蝴蝶弄没了?要不,我给你重新做一只吧?”
      “你纵做千百,也不会是原来的那一只。”我说。
      公绅童一时呆住,这是他从没想过的问题。
      他没料到我执意至此。
      公绅童觉得对我不起,自然对我分外好。那一天端茶送水,动作利索,如受专人训练。我看他为我扑前扑后卖力演出,乐得坐享其成。
      夜间,公绅童为我换药时说:
      “小三,你的伤已全好了呢。”
      我说:“哪里有,还痛着。”
      “奇怪。”公绅童不信:“还痛吗?”
      我看他目光怀疑,有点心虚:
      “脚是我的,我说沒好就是沒好。你不信我么?”
      “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怕你忍不得痛。”公绅童说。
      这人纯洁的光辉真是强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在他面前,说谎者良心都在地狱受折磨。我说:
      “说不准明天就不痛了。”
      “哪有这么好的事?”公绅童笑我天真,他说:“看来是我用错了药,我再给你换一种试试。”
      夜里起了风。
      公绅童一人不知爬到哪里去找新草药,我又不好叫他别去,只能由他了。
      第二天,我仍如特级残废一般,让公绅童背着。
      一路上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我抓下一大把狗尾巴草,逐条放进嘴里啃咬。
      我伏在公绅童的背上,嘴里的狗尾巴草在他脸上扫来扫去。
      公绅童说:“小三,你就别再吃那奇怪的东西了吧。”
      我抬起头来,但见不远处可见一横岔小道。我惊喜的道:
      “哎?好像到出口了呢。”
      公绅童也抬起头来,只见前路豁然开朗,我们不觉间已走到林子尽处了。
      尘飞的黄土路上,远远的,隐约可辩有一人端站在那里。
      我有点讶异,说:“前面好像有人。”
      公绅童也看到了,他显然与我一般惊奇。
      待走近了才看清楚,站那路上的,竟是个衣着光鲜的老和尚。
      那和尚年过半百,表情肃穆,双目紧闭,手中还攥一禅杖。
      时近正午,阳光炙热,他便金光闪闪地挡在路中。
      公绅童原有意与他打个招呼,可是看他这般姿态,又不知好不好打扰,始终不敢作声。
      我在公绅童背后把这和尚瞧个不停,毫不避嫌。
      原是陌路相逢,各走各的便是了,偏我们经过的时候,那和尚却在背后自嘴里冷哼一声:
      “造孽!”
      我和公绅童同时回过头去。那和尚纹丝不动,仍站在路上,公绅童不敢得罪这前辈,只礼貌询问:
      “老师傅可是在与我说话?”
      和尚双目紧闭,仿佛不屑看芸芸众生,他对公绅童冷冷地道:
      “我看你年纪虽小,却有几分道行,何以沦落至此?”
      公绅童听得迷惑,他不解地问:
      “不知老师傅意指为何?”
      和尚额上青筋暴动,他凛然道:
      “在我面前,何须假装?你倒看看自己背上的是个什么东西!我辈修道积德,伏妖除魔是为本分,你莫不是眼睛瞎了?!”
      公绅童看他言辞激烈,不愿相争,但又忍不住解释:
      “老师傅你说得极是。但世情亦有例外,就如人有好坏忠奸,妖亦有正邪黑白,怎能一杆打翻……”
      还未待公绅童说完,那和尚猛然转身,双眼直对公绅童,他显然被公绅童的辩说激怒,这不看犹可,一看更感痛心疾首——
      公绅童衣衫破旧,满脸尘土,头上还插着几枝狗尾巴草,迎风摇曳。他不但屈身与妖物为伍,还自甘堕落乐在其中。
      这和尚对公绅童越发地看不下去,他大喝一声:
      “简直不知所谓!”
      “及早回头,莫入歧途!”和尚逼前一步,公绅童只得退一步。明明是在劝诱公绅童,和尚眼睛却一刻不离地紧盯着我。
      对方敌意明显,公绅童又不敢贸然冲撞,和尚仍不肯放松,他语带嘲讽:
      “我看你眉端目正,正气不阿,怎的却被那种东西迷了心窍?定是被它所施法术蒙惑了!”
      我看他左一句“那种东西”,右一句“那种东西”,碍耳至极,便回道:
      “我眉不端目不正,的确不是什么东西,只区区一无名狐子而已,不知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那和尚直要掀翻眉毛。他暴跳而起:
      “邪魔外道。孽界小妖,还敢口出狂言?!”
      他腾地扫出一脚,地上黄土卷起一团尘烟,手中禅仗横地一送,眼看着便要朝我打来。
      公绅童眼快,迅速护我后退,我比他更快,在公绅童肩上稍一借力,身子直飞离数十丈外,和尚看我逃得快,全力追击。
      和尚眼中带火,四射金光,把凶器武得虎虎生风。公绅童二话不说,全数代我挡下,这两人莫名其妙地打将起来,间或有数招险过眼前,既有公绅童做前锋,我皆轻易躲过,毫发无损。
      和尚怒不可竭,拨高了声音:
      “你竟为妖所控,不可救药!”
      公绅童仍努力地,想要平息这场风波:
      “老师傅你误会了,有事可以慢慢说,何必动手?”
      “我与尔等无话可说!”
      和尚一抡铁仗,又起一轮攻势。
      公绅童并不敢还手,只守不攻,左闪右避亦是尴尬至极。和尚看他如此无用,狠下一招,一手拍上他胸口,公绅童硬退数步。
      和尚觑得破绽,手中禅仗一转锋芒,直逼我处。
      别的我不会,逃命乃是家传绝学,我娴熟地在他的攻势中左穿右插,和尚始终没能近我半尺。
      公绅童只以为我身负重伤,不敌眼前,才有意维护。他的注意力全被那横路杀出的和尚抢去了,对于我上窜下跳的诡异现象倒视而不见。
      和尚见公绅童又来插手闲事,格外难缠,动作中便狠辣了三分。
      公绅童节节败退,无路可退。眼看和尚当头一仗就要落下,公绅童傻劲突发,竟空举双手硬挡了这一击。
      公绅童“啊”地惨叫一声,立马跪跌在地,和尚被他一震,意外地收住了攻势。
      “老师傅既是佛门中人,定然胸纳百川慈悲为怀,还请网开一面。”
      公绅童半跪地上请求。
      以那和尚暴风般的性情,这窝囊告饶的说词定打动不了他。
      和尚目光晶闪,似有千转心思,直视着公绅童,却始终没有再动分毫。
      最后他只冷哼一声,一甩袖子,大步离去。
      我惊奇地看着和尚背影,待他走远了,远得没了踪迹,我才省起那受害人,连忙跑到跟前慰问:
      “小师傅,你没事吧?”
      公绅童仔细地看着和尚消失的方向,确定他真走了,才又转过头看了看我,他说:
      “别担心,我没事。”
      我看他悠然而起,随意地挥了挥手臂,倒不似受伤的样子,不禁疑惑:
      “你可别硬撑着,我看那和尚的铁杖之重,怕是可以把人打成肉酱了。”
      公绅童憨厚地一笑,他说:
      “我有真魂照身,普通法器伤不了我。”
      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瞧你刚才奋不顾身,还以为你是狗急跳墙自暴自弃。”
      公绅童叹道:“我若不这样做,那和尚定不罢休,不知要纠战至何时。”
      “只没想到小师傅你也晓用‘苦肉计’。真是人不可貌相。”我说。
      公绅童被我说得不好意思,他驳道:
      “这……这还不都是为了你。”
      “我知我知。”我连忙知恩图报,信誓旦旦:“我定不忘小师傅今日大恩。”
      “我又不是要你报答我。”
      虽然我也没打算要报答他,但仍觉感慨:
      “小师傅,你这人未免太好了些。”
      公绅童低下头去。
      “小三,我自懂事起便跟师傅学艺,不分昼夜。我只懂遵循教务,别无多想。我也不曾考虑过将来,从不知梦想为何,也不知自己可以做些什么。”
      顿了一顿,他接着道:
      “第一次看见你时,你便有明确目标,为了修练成人还险些前功尽毁,其间波折重重,你却并无放弃,令我感触良多。”
      公绅童所见之风景与现实相违,其距离之远令我连解释的欲望也没有。
      但他既然把我抬了上去,我自不好擅自下台。
      只好迎合地叹一声:
      “前事又何必提起。”
      公绅童却不打算就此打住,他热心地,仿佛那是他的愿望:
      “小三,我可助你梦想成真。”
      我暗地里一惊,这话怎说?
      公绅童忽地有新发现,他惊讶地问我:
      “小三,你的腿什么时候好了?”
      我真佩服他的迟钝,我说:
      “就在你跟那和尚决战之颠。腿疾最好的医治方法当是勤加走动。”
      我们在黄昏时分到达最近的小镇上。
      公绅童看天色将晚,随便挑了一家店子,与我一同住下。
      小二领我们到后面的房间去,我左瞧右瞧,跟公绅童说:
      “二楼明明有舒服的空房间,为什么不住那里?”
      公绅童说:“那里房租比这边贵三倍,可省则省吧。”
      我不在乎:“不就是钱么,我有很多。”
      公绅童瞪我一眼,表情严肃:
      “不可以再拿乱七八糟的东西来骗人。”
      这年头,你不拿乱七八糟的东西去骗人,人家还不一样拿乱七八糟的东西来骗你,大家切搓技艺,感情交流罢了。
      不过这话他自然是听不得的。
      “但这床好小,怎么睡?”我问。
      公绅童倒没在意,他说:
      “你睡就好了。不用管我。”
      我自个儿跳到床上去独揽大权。
      公绅童一人坐在桌边,铺出黄纸写符,不知作什么用处。
      我看他一点休息的意思也没有,也不理会,渐渐入睡。无梦。
      醒来时,桌上一灯如豆,隐隐跳动。
      公绅童眠伏在桌子边缘,安静如死。
      外间一点动静也没有,便显得那风声吹得有点惊慌。
      夜凉如水,有寒意渗透。
      我悄然下床,取过一旁的薄被,为公绅童披好。公绅童毫无知觉,沉在梦中。
      我打开大门,回头看他一眼。
      外面诡秘一如陷阱,无星无月,更显得暗处机关重重。
      夜色之中,隐藏着什么东西。
      我翻身跃上围墙,朝一方向迅步奔去,转了过弯,跳到一庭园中。
      四下无人,我独站在园中,头上树枝摇摆不停。
      我对上面笑一声道:
      “跟了这一路,也委实辛苦了。”
      顷刻无声,我又接着说:
      “阁下侍机已久,到了时刻反不敢露面,岂不可笑?”
      那人原是匿在树影中,听得我这样说,倒干脆现出身来了。金漆禅杖砸地一响,正是日间里那个暴风和尚。
      “妖孽,死到临头,还耍弄这般嘴舌。”
      “大师此言差矣,我是妖孽,你却又是什么好人?”
      和尚原本冷硬如石的一张脸,现出一丝诡异,他缓缓地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和尚我见不少,穿得似你这般讲究的不多,大师这身行头所费不菲,又不是得道高僧,怎‘不染尘埃’?”
      和尚听我把他贬低,满脸阴霾。他沉声道: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大师无需动怒,你我本是同路,何必两相为难。”
      “谁跟你同一路去了?”和尚不屑:“区区狐山小妖,还敢讨这便宜。”
      我说:“大师既是不辞劳苦,自山外跟到这里来,却迟迟不见作为,想必是心里知道,真要动起手来,你不占半点优势。”
      和尚嘲弄地说:“你倒知道?”
      “大师自诩以伏妖为本命,见妖必斩,可是此行却非为我而来,怎教我不疑惑?”
      和尚脸色微有变化,我继续说道:
      “也怪不得你动了‘凡心’。那呆子有真魂护体,灵光惹目,谁不垂涎?阁下想必亦是为那宝贝而来吧?”
      我见和尚不言,便代他说出心思:
      “我自小便听说,这世间有一种修道者,专靠吸取同道精魄以增进自身功力,想必,就是指大师这种了。”
      和尚自觉无须掩饰,哼道:
      “你既已知道,还不快快滚开!”
      看我不动。那和尚鄙夷地猜测:
      “莫非你也觊觎那魂玉?荒谬!你是妖,碰那东西还不立即灰飞烟灭?!”
      我看他志在必得,还理直气壮,不由好笑:
      “那若我说,我就决意要定它,你又当如何?凡事有先来后到,大师应懂这规矩,还请另寻目标。”
      那和尚倒不以为意,他轻松地道:
      “什么先来后到,简直放屁。就凭你,也敢来跟我抢么?”
      就算我不插手此事,这和尚也不见得可以捡到什么便宜。公绅童底子深不可测,这和尚在日间是亲身领教过的。
      这和尚暗怀鬼胎,表面虽是冲我而来,实际目标却是公绅童。早上一轮试探,他数番痛下杀招,也伤不了公绅童半分,自知技艺胜不了,才鬼鬼祟祟地跟了这一路。想必是意图谋划个什么阴损招数,好来个出奇不意,攻其不备。不料中途被我踢翻算盘,和尚便恼羞成怒了,他低喝一声:
      “你这狐山上的小鬼,碍眼的东西,别不识好歹!”
      “我这是为了你好。”我用了公绅童的口吻,语重心长:“你横竖打不过他的,何必自取其辱?”
      那和尚本就看我不顺眼,怎生忍受我废话连篇,夹枪带棍一番讽刺,他气得直打一哆嗦,手抡棒杖,牙齿都震得作响,眼看又要开打。
      我看他面色铮狞,似乎恨我入骨,趁他还没出招,我后退一步,扬声叫了起来:
      “小师傅,你还躲在那里干什么?快快出来接招!”
      和尚的铁棒与我话音同落,噼啪一阵擦闪的红光,一团火焰自院子墙外飞了进来,哐地直撞开和尚手上兵器。
      和尚一惊,扭头一看,公绅童静站墙上,背光而立,他的眼睛便如身后高悬的明月,有冷冽清华,镜一般的澄明。
      “你俩竟联合算计我!”
      和尚怒叫一声,狂扑过去,公绅童眉头一皱,斜偏身体,让过一招,伸手直抓和尚禅仗,五指一收,不废吹灰之力夺手而得。手腕一扳,铁仗便长了眼睛似的,直朝着和尚后背卟卟卟地敲个不停。
      那和尚有如被木鱼附身,日间里的威风荡然无存,被打得哀哀怪叫。
      这老东西原本法力就不高,只喜欢装一脸道貌岸然,如今被公绅童一手控制,连一招都架不住,脸子用来扫了地,也就顾不得仪态,一路惨呼落荒而逃了。
      公绅童倒也不追,只看那人狼狈逃逸。
      我在一旁看他,公绅童神色平淡。
      他心底坚持的某些东西完全变了样子。也是当然。自他下山以来,所见之人莫不庸俗贪婪,形容俱诡,怎叫他不失望?
      人妖有何不同?他越发地弄不清楚。
      “不如追上前去,再狠加惩戒。”我建议。“那人一看便知不是生手,根本不值同情。”
      公绅童茫然地回过头来,看着我: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说:“对方本欲置你于死地,你又何必滥发慈悲?”
      公绅童震了一震,无法作声。
      我不禁取笑他:
      “我看你样子呆呆的,却也不是傻子。怎会这般死心眼?”
      “我……”
      公绅童欲言又止:
      “我听到了你刚才说的话……”
      “那又如何?”
      我毫不在乎:
      “我说的都是实话。你魂光照人,又是与生俱来,取尽天地灵气,谁不想要?我因是妖,才碰你不得,可不代表我没这歪心。俗话说人心难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即便是我,你也不必尽信。”
      公绅童闻言不语,神色却带几分悲伤。
      我径直越过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
      “从我走出房间到这里,你就一直暗中跟着我。可见,你对我也不是完全信任,如此甚好,你也终于参透人世之道了。”
      “我只是……”公绅童像做错了事般,呆在那里。
      他问:“你是否在生气?”
      “我怎么可能生气。”我笑:“你别多想。”
      公绅童一点都笑不出来。
      我看他站在那里不动,上前把他拉走。
      公绅童听话如布偶,任凭摆置。
      到了房间门口,公绅童停了一停。
      我问:“怎么?”
      公绅童抬眼看我,他说:
      “小三,你可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
      “你说过的话多了去,你指哪一段?”
      “你意愿做人,我有方法。”
      “怎么又提那事。”
      “小三,你说你来人间走这一遭,为的就是修身成人一偿夙愿,如今万事俱备,何以裹步不前?”
      这是我初见他时说过的话,他一直记在心里。
      我抬头凝望他。
      公绅童诚意满载,确是一片真心。
      他把一切都收藏得那么好。倒显得我忘情了。
      可是,做人又有什么好处?
      这世上仍未有“人”之前,便已先有了“狐”。
      百万年前,人间还只是一片混沌之初,狐族已然统立一方。“人”算什么?在他们尚未开化之前,他们的世界由“妖”统治。
      妖曾那样地睥睨世间。
      只是,曾几何时,那群卑劣的生物竟抢占了这天赐的乐土。他们横空出世,茁壮而生,无视世道天理,过度繁衍。
      还把我们赶至荒土,那一群最先踏足福地的“先人”,各自割据争夺。
      天下大分,人妖相争。
      千秋万载。
      如今世道,却又是人妖不分了。
      晚上,公绅童在地上铺了薄被,安稳睡去。
      我在窗边,既看明月,也看公绅童。
      自与他初遇至今,有多少时日了?短暂时光,竟觉不舍。
      无心留言,这晚便成最后。
      “再见了。”
      我对梦中的人吹去一口气,薰风带去好梦,愿他一睡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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