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 狐

作者:嫣子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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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回到狐山后,日子如常。
      不觉之间,已过一月。
      “少主人,祭礼的事宜已定,你到底准备好了没有?”
      “少主人,今天不能出外,你可是守戒期中啊。”
      “少主人,你怎不肯听小三说话?”
      我一路追出。
      “小三,你自回狐山之后,变得好不啰嗦。”
      少主人无奈站住。
      “少主人怎么嫌小三啰嗦?我看着你出生,自小贴身侍候哪样不是照顾你得舒心妥贴?如今你竟嫌小三啰嗦。”
      我像老妈子掩面而哭。
      少主人故意转移话题:
      “这倒是呢,说起来小三你到底几岁了?”
      “主人怎问这无聊的问题?”
      “比我大的话,应该超过五百了?倒看不出来。”
      “先嫌我啰嗦,这回是嫌我老了。”
      “小三,你跟我五百年,也够久了。唉。难道你就不闷么?”
      我如遭晴天霹雳:
      “少主人这样说是什么意思?莫不是你不再需要小三了?”
      “我怎会嫌弃你,自小主意是你出的,祸是我闯的,除了夫人以外,还有谁比你害我更惨?小三,我从不当你是下人。”
      我正感动中,本想回两句肉麻的来应景,少主人却哭丧着脸:
      “祭礼过后,我就得独自闭关修炼,也不知哪天能得道出来,只光想自己半生不能自由,小三,我实不想做这传宗之事了。”
      “咦?”
      “夫人嫌我浮躁,整日里不务正业,法术又差,连自保都成问题,怎当狐山之大任?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小三,我这一去,怕是无日可归。”
      少主人跌坐在石上,抱头苦恼。
      “少主人天资聪敏,一定能早日得道归山的。”我安慰他道。
      “连小三你也赞成我去?”
      “……”
      就算不赞成我也反对不了啊。
      我们主仆二人,就这样坐在空荡的庭院中,各自神伤半晌。
      眼前日光温暖,庭中静谧清幽,无事之人倍觉空虚。
      平日里跟前跟后服侍这主人,虽得时时操心,日子倒算充实,不觉五百年已过,如今亦无从话别。
      哪日他若走了,我又该如何?
      突发不合时宜之伤感。
      明天便是少主喜庆之日,此时该笑脸相迎还是先抱头痛哭?
      即使活到五百岁,一千岁,一千五百岁。还是无法熟习离别之痛。
      不知人间何夕?
      正自惆怅,院外一小童跌撞来报:
      “主人,大事不好!山下有不速来客,夫人着你先行回避!”
      我攸然站起:
      “不速来客?哪个贼子这么大的狗胆,敢闯狐山!”
      “小人不识,但见他法术厉害——”
      小童爬在地上,惊魂未定。
      “什么?!”少主听得一阵哆嗦。脸上血色全失:“怎么办?”
      “夫人受不得惊吓,老爷又在外未归,香桃你先带少主到夫人处,外间之事只交与我办。”
      我一边吩咐,一边交待少主:
      “你看好夫人!”
      “小三,我、我也要留下来!”
      少主思前想后,竟得出荒谬决定。我斥道:
      “事态紧急,你来掺和什么?”
      “我是狐山未来当家,遇人挑衅却先行退缩,这丑事传将出去,岂不丢尽狐宗面子!宁愿我战死狐山,至少还保得住我族威严!”
      “少主!”我激动地一握他双手。
      “小三!”他亦激动于我与他同一战线。
      我一掌劈出,少主便倒在香桃怀中,昏死过去。
      “不堪一击,还敢诸多废话!香桃,看好主人。”
      说罢,旋身一变,我容貌姿态便与少主人一般模样了。
      来到前厅,门外已有战败的家丁自半山负伤来报:
      “少主!那人出手奇快,众兄弟无人可得招架!”
      “少主!敌人已攻破穹碧峰,马上便要到杀至山顶了!”
      “少主……请立即回避……”
      我不待细议,排众而出。
      殿外一阵狂风卷过,飒飒风声中,迎来了敌人。
      他步似疾风,动若闪电,声声踏地有如晴天响雷。我喝止一声:
      “来人止步!”
      他果真停了下来。
      众家丁个个面带惧色,敢怒不敢言,都只站在原地观望。
      来者面上裹着葛色布巾,层层密密,把五官都埋于其后,状甚神秘,仿佛见不得人。
      “敢上得我狐山来,就不敢以真面示人么?”
      我一指他脸上布巾,说道:
      “鬼鬼祟祟非君子所为,若是哪路英雄,请报上名来。”
      那蒙面人听我要他报上姓名,迟疑一阵。他说:
      “反正我不是英雄,我来狐山只是寻人。”
      “寻人?”
      我回望身后一众家仆,他们也是你眼望我眼。
      我冷声道;
      “不知是狐山哪位兄弟得罪了阁下?竟要阁下亲自打上山来!”
      蒙面人捂了捂面巾,生怕它掉下来似的。他说:
      “不是我要打,是你们的人先动手的。”
      想想好像不对,再补充道:
      “我也没对他们怎样,他们只是暂时不能动而已。”
      “这里是私人禁地,你既说是来寻人,自己却又这般畏缩可疑,我怎知你不是存心捣乱?”
      “你怎么说也罢,反正我不管。”
      蒙面人不想多辨,居然耍起无赖。他往殿内一看,便想硬闯。
      “放肆!这里岂容你胡闹!”
      我挥手一挡,他机敏地一退,再闯,我再挡,如此这般,我俩便动起手来。
      这里是狐山禁地,我深知处处机关,加之这蒙面人并无杀戾之心,过了数十招,一时间竟无上下之分。
      蒙面人急了,他边打边叫道:
      “你别挡路!”
      “谁挡谁的路?阁下站的可是我的道!”
      我适时再进一招。
      “你别逼我!”蒙面人向后跳开,重摆架势:“我可不想伤了你。”
      “哈!你私闯民宅,未行招呼倒先行出手,本就是来者不善,倒来装什么好人?”
      我一踢树边,数道机关直朝他飞去。
      蒙面人烦我纠缠,估计思谋要用狠招把我放倒,但听我刚才那一说,仿佛又觉自己理亏,他动作卡在中间,不知该收还是该放,一时露出破绽。
      机关上的利器划破他的面巾,蒙面人惊叫一声,掩面逃开。
      “你跑哪里去!”我纵身上树,紧追其后。
      蒙面人慌不择路,只管胡乱用手抹脸,企图把那面巾装回原处,可是他越抹,它越是往后掉,我在一路看他像褪皮似的丢了满地,不觉好笑。
      “嘿,前面可没有路了,你待怎样?打算跳崖么?”我朝那蒙面人高声说道。
      蒙面人刚才只管埋头整脸,此时抬头一瞅,险些打个翻斗,他急急停步,碎石滚落脚下深谷,良久发出“咚”的一声。
      他惊魂甫定,拍了拍胸口。脸上的布条顺势跌在脚边。
      “公绅大师,脸露出来了。”我笑着提醒。
      公绅童被吓得一跳,赶紧用手摸向脸上。紧张了一阵,他偷用眼角瞄我一眼。问:
      “你怎认识我?我们见过么?”
      “可不止‘见过’。”我说。
      他疑惑,遂转过身来,直视了我一会。
      “啊!”他终于记起:“你便是那少主人!”
      “正是在下。”
      “哈哈!哈哈!”
      公绅童未料被人指认,一时不知所措,胡乱发出单音。
      “公绅大师既上狐山,却以布遮脸,不知何意?”我问。
      “哈哈!”公绅童继续干笑,这问题他不知道该答不该答。
      “你不说,我也猜得着。”我戏谑地道。
      “哈哈!啊?”公绅童不笑了。
      “世间哪有如此荒唐事。堂堂捉妖天师,登门不为捉妖,竟为寻人?若被同道得知,定落话柄。大师是有所顾虑才多作模样吧。”
      “才不是。”公绅童见我猜不中,似松一口气。
      “你掩人耳目,定是怕被人认出,如果不是为避同道,难不成是为了避妖?敢情大师怕遭报复。”我又猜。
      “哈哈!”这回公绅童倒真的笑了。
      “奇了,若都不是,那倒是为何?”
      “你不必问了,问了我也不说!”公绅童一扬衣袂。
      我见他固执,还真显出个宁死不屈的架势来,便抿嘴笑他道:
      “既碍着自己身份敏感,偏又要来寻他,你以为蒙上脸面就可免他麻烦?我族规管森严,你这一番扰攘,那人必因你受罚。”
      公绅童一听便急了:
      “这全是我一人意思,不关那人事情,你们何苦为难?”
      “这便不是你所能置言的事了。”
      “我只是来看他一眼,确保他平安回山而已。”
      “我狐山上下兄弟往来,一向出入平安,倒没见过丢了谁去。大师关心这等事宜,是否放错了心思?”
      “那人不同……”
      “怎么不同了?”
      “他有伤在身。”
      “你确定么?”我和悦的道:“据我所知,近日山中并无族人受伤。”
      “他原是受了腿伤。不过已无大碍,或许是你看不出。”公绅童疑我骗他,自下定断。
      “许是这样没错。既无大碍,也不必劳大师费心了。大师请回吧。”
      “我费不费心是我的事,你这人怎么啰哩啰嗦的!我偏不回去你奈我如何?”
      公绅童被说得烦了,一跳而起。他气道:
      “你说这么多,倒像是掩藏着什么?莫不是那天他不告而别,其实是被你们硬捉回去了!”
      “嘿!”我晒笑一声,说:“就算人是我们捉的又如何?你又是谁?我族家事哪轮得到你这外人来管?”
      “怪不得我这一路上山都寻不得人,这么说来,原是你们在作怪。即便是个下人,也由不得你们胡乱作践!”
      真是越说越有那么一回事了,他那无端的正义不知从何而来。竟让我有几分动容。
      “我今天若然见不到人,掀翻了这山也不走。”
      公绅童战意腾腾,他那脾气一但上来,十匹牛也拉不回。
      “我倒要看看你凭甚来跟我要人?”我哼一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公绅童仰天长笑,那天便震动了一般。连山也仿佛摇了一摇。
      “即管来试。”公绅童划开阵势,看似要动真功夫了。
      要是这蛮人有心与我计较,我自不可能是他对手,但是看他跃跃欲试,又禁不住逗他一逗。
      “大师分明是来生事端,如战死狐山,亦与人无尤。”
      “我看你是他少主,才予你几分客气,既是话不投机,就不必多说了。来吧!”
      公绅童两手一合,单腿半屈,叠膝空坐,让我先出招。
      “大师见让了。”
      我不进反退,公绅童见这形势便知我又置机关,他怒道:
      “卑鄙小人!你就不能堂正的来比划么?”
      谁要跟你堂正的比划?又不是嫌命长,我嗤之以鼻:
      “能赢就行!”
      话音未落,机关已启。公绅童凝目皱眉,颇不在意:
      “哼!这旁门左道!看我如何收拾你。”
      但见他口含一符,光芒凝于眉间,大喝一声,砰砰数响,被邪术所控之暗器全数互击而落。
      “刁虫小技。”公绅童利眼一横,便向我飞来。
      我倒身便逃。公绅童见状,真是又气又恼:
      “我说你这狐山的少主,怎么就只得这般出息!”
      “我要你管?”
      我自前逃,他自后追,不觉便入狐山阵中。公绅童这时才知我用意,他倒也不怕,冷哼一声道:
      “有什么厉害的尽管使出来。”
      “我狐山并无什么厉害的,只山高地低,有些难行,大师小心了。”
      说罢,山摇地动,泥土里的石碑傲然挺出,直没天际。
      公绅童被困在石阵中,他仰头看天,天空却剩了碗口般大小。此刻公绅童便如那井底之蛙,再跳不出来了。
      我自壁上观,公绅童搔了搔头,不知这什么玩意,走了两步,才发现这石阵是个迷宫。
      “哼!”公绅兴致来了,他说:“既有来时路,必有破关途。”
      只见他凌身而起,脚踏悬壁,在阵中跑将起来。
      可是不论他跑往哪个方向,墙壁都会自行伸缩似的,总见不着尽头。欲要寻那出口吧,那来路却是变了又变,若不小心拐了个弯,回来时便又另一番光景。
      公绅童跑了又跑,兼在墙上贴黄符做记号,人都乏了,还是没个头绪。
      他呼呼的坐在地上,不动了。
      “大师累了么?我已备下香茶。不如先歇一会?”
      我笑他愁坐苦无办法,伸手一指,墙角里便置下了几案,上有香气扑鼻之精美小吃。
      公绅童闭目念咒,突然发难:
      “用这破阵困我,真是异想天开!”
      他双手交架,五指一屈,壁上黄符没入墙身,石壁如置掌心,瞬间在他手中握捏尽碎。
      墙倒砖塌,阵阵飞烟。
      公绅童觑得我墙外身影,举掌劈来。
      我唬了一跳,转身又逃。
      公绅童恼我尽使诈招,小人行径,又不肯正面与他交锋。
      他边追边骂,直是恨铁不成钢:
      “难道你就只光会逃么?给我站住!”
      我哪肯听他,兜来转去,偏他捉不着。我禁不住嘲笑:
      “大师好忙,你此行上山怕不是来寻人,倒是来为我解闷儿的吧。”
      公绅童这才省起自己此行目的,他急问:
      “你们到底把他藏到哪里去?”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大师——”
      “废话!”
      公绅童可没雅兴与我谈诗。
      看我又飘至一林子中,公绅童不耐地道:
      “又玩什么花样?”
      “我可没那时间!”公绅童狠声咬牙,反手扬扫,袖里生风。风过之处,枝叶全飞。林子顿成一片荒芜。
      我险些被风一同送上西天。突遭这变故,自秃枝上掉落。
      那声“哎呀”都未叫得出口,公绅童一个闪身直逼上来。
      “看你这次逃到哪里去!”
      他双手灵活如蛇,又繁复似锁,我被制在树上动弹不得。
      “人在哪里?”他急切质问。
      “死了!”我冷冷的答道。
      公绅童脸色一变。
      “你骗我。”他强自镇定。
      我轻哼地道:
      “我骗你作甚?一介下人,狐山上的尘,不消费指一弹。你认识他才几天?反正都死了,你也少一桩麻烦,快下山去罢。”
      公绅童悲愤交加, 直似被灭了家门,把我当那杀父仇人。但见他面目狰狞,眼露凶光,拳头也要握出血来。
      他一手捏上我的颈项,五指青筋暴现。
      “你既是他少主,却不好好待他,他犯什么过错?莫不是杀他的人其实就是你?!”
      “公绅大师!”我惊叫一声。
      公绅童劲道一收,我只觉他手指直要穿破骨头把我血肉捏成一团。
      “你先听我说!”我自喉咙发出嘶哑回音。
      我这时怕是把真相说出他也不信了。
      公绅童眼里血红一片,似着了魔。
      “大师!公绅大师——公绅童!你聋了?”
      公绅童心如磐石,仿若未闻。
      “公绅——小师傅!”
      公绅童徒然一动。
      趁他暂时松懈,才得以挣开他的控制,我咳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公绅童表情变异,我气道:
      “自你上山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我便知你是谁。枉我与你周旋半日,只不过换了模样,你便不认得。”
      “你是——”公绅童迟疑。
      “说是寻人,相见却不相识,小师傅你伏妖向来眼澈心明,怎的却看不出来!”
      公绅童这才着意把我打量一番,眼中霞光一闪,把我照出原形。
      “你是小三!”他讶然。
      “呆子。”
      公绅童自觉委屈,他说:
      “你既知我是呆子,怎又三番四次的这般捉弄我?”
      “我怎知你这呆子开不得半点玩笑?”
      “那玩笑也开得么?竟拿生死来说项,万一是……”
      “万一是真的,你待怎样?”
      公绅童噤声。
      “你是天师我是妖,死了于你也是功德。”我说。
      “说得好!孽蓄,还不快快受死!”
      山后忽尔传来一把声音,我和公绅童都是一惊,循声望去,一人凛然立于断崖壁上。
      我脸色一沉:“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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