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长歌

　　“因为当年寒毒极盛，为了能救娘娘性命，不得已改变了娘娘体内经络运行方向，封住了娘娘的几处穴道，再辅以药物日夜调养。”末今说道，“可是，自从上皇出征后，娘娘便因忧思怖畏过重，每日睡眠和饮食都不足，连药也没有按时喝。如今这一箭，扰乱了娘娘的经脉通路，若再挪一寸位置，便伤及了娘娘经脉改行的真眼命门。太医们不知内情，想必把脉时发现娘娘脉象紊乱，便按常理以为娘娘无力回天。”

　　“经脉改行？”朱祁钰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一样，不敢相信地看着末今：“那现在呢？”

　　“现在……”末今语气担忧地说，“奴婢只能说，娘娘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暂时？”

　　“正是。”末今丝毫没有迟疑，“若娘娘按奴婢的意思悉心调养，可保三年无虞。”

　　“三年？”朱祁钰一愣，随即朝末今吼道，“放肆！主子的寿命长短可是你一个宫婢说了算！”

　　末今见状，立刻跪下仆在地上，声音里却没有丝毫的惊慌害怕，依旧语气清楚镇定地说：“皇上圣明，奴婢与娘娘入宫前便以姐妹相称，娘娘中毒后也是奴婢亲自医治，奴婢愿以性命担保，所言句句属实。”

　　“既以姐妹相称，又怎会忍心说出三年二字！”朱祁钰责问道。

　　“皇上！江湖上凡中此寒毒三年者无一生还，娘娘能再活三年已是极限，请圣上明察！”

　　“退下！给朕退下！”朱祁钰全然听不进末今的解释，狂怒着让末今退下。末今也没有再多说，只是躬身退出了寝殿。

　　等到末今轻轻掩上门，朱祁钰才像是从呆立中回过神来，一步一步身体僵硬地朝床榻走去。走到床边的时候，朱祁钰突然像是力气被抽空了似的，跪倒在了床边，伏在床榻上，惊慌地摸索到胭脂的手。

　　冰凉的手触到他的手心，顿时他再也忍不住，咬着牙流下泪水呜咽起来。额头贴在她的手背上，像是想把她的身子温暖起来。

　　“为什么……”朱祁钰哽咽着自言自语道，“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以为从此就可以日日看着你……你可以不理我……你可以痛恨我……你可以不来看我登基，你可以不接受我的册封……但是你绝对不可以丢下我一个人走……八年前你就丢下我一个人，你怎么可以再丢下我一次……”

　　窗外的天色在太监的敲更声中幽幽变亮，秋日难得的暖日透过紧闭的窗格，细细落在胭脂的脸上。胭脂如雀喙的睫毛轻轻动了一毫，透过微微的眼帘缝隙辨识着眼中的事物。是往日的床，是往日的帘帐，只是唯独这身子不像是自己的了，冻得发寒，难道已经入冬了？

　　想到这里，胭脂一惊，入冬了，那自己睡了有多久？

　　胭脂想挣扎着起身，她的举动立刻惊动了伏在床边的朱祁钰。朱祁钰连忙醒转过来，急急凑到胭脂的面前，担忧地看着胭脂：“你醒了……？”

　　胭脂很惊讶身边的人不是末今而是朱祁钰，再仔细看看，发现朱祁钰竟然满脸的泪痕。一时间，她像是看到了当年京城街边的少年。

　　“皇上怎么哭了？”

　　被这么一问，朱祁钰的脸色立刻红了，岔开话题说道：“朕知道你想见末今，这就去把她叫来。”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已经不记得上次见到朱祁钰脸红是什么时候了，但是胭脂只觉得朱祁钰脸红的时候，她就像是回到了旧时光，于是急急叫住了他。

　　朱祁钰不解地看着胭脂，胭脂则用素白的袖子擦了擦他的脸，说：“你可以不回答我，可是，你这样出去，让下人们笑话吗？”

　　朱祁钰万没有想到胭脂会如此待他，一时间竟愣住了，目光看着胭脂的双眸，呆呆地挪不开眼。胭脂觉察出他的眼神异样，便急急收回了手，别过眼睛不再看他，说：“圣上请回罢。”

　　见她如此朱祁钰戏谑一笑，说：“朕守了你一天两夜，怎么，就这么轻易地把朕打发了？”

　　一天两夜？胭脂心里一惊。

　　“我睡了这么久？”胭脂立刻侧过头来，怀疑地看向朱祁钰。

　　“你从来生病都没有轻松的，不然你以为你睡了多久？”朱祁钰眉毛一挑，故意问道。

　　“那，那瓦剌兵他们……”

　　“呵，你爹可比你厉害得多，早就把也先摆平了，估计也先这辈子都不想再和大明干上一仗了。”朱祁钰说着，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胭脂听了放下了心，随即便想起朱祁镇，他的下落是断不能向朱祁钰问的。于是将被子裹得紧了些，对朱祁钰说：“麻烦皇上把末今叫来罢，我有些事想问问她。”

　　朱祁钰见她把被子裹了裹，便以为她是要问寒毒的事，所以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去。

　　朱祁钰出了寝殿，没想到一入眼的竟然是皇后带着乾清宫的宫女太监，捧着朝服，站了整整一园子。见朱祁钰终于出来，皇后便急急走上前福身道：“万岁爷，该更衣上朝了，大臣们都在奉天殿等了一个时辰了。”

　　朱祁钰没有多说，只是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便被皇后服侍着更衣。末今一直等到朱祁钰和皇后离开后，才急急走进寝殿内，来到胭脂榻前问道：“胭脂，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胭脂微笑着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就是觉得冷。”

　　末今听了摸了摸胭脂的额头和脸颊，蹙着眉头说：“这一箭伤得不轻，将你以前的寒毒又给激出来了。”

　　“难怪……”胭脂像是觉得此事无关自己似的，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

　　“我现在就去太医院配药。”末今说着就往外走，“还让纺晴她们来给你准备暖炉。”

　　胭脂却急急拉住了末今的手，说：“姐姐，上皇回来了吗？”

　　末今听了摇摇头：“没有，也先带着朱祁镇往蒙古去了。皇上像是根本没有让他回来的意思，并没有派人去和也先谈。”

　　胭脂听了没有太多的意外，只是苦涩一笑，没有再多说。末今见她没有说话，便走出了寝殿前去御医院。等到她回来时，只见胭脂斜靠着床舷坐着，面色有些苍白，手里抚着一只玉竹短箫，盯着床边的暖炉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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