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长歌

　　“胭脂，大事都过去了，现在先喝药把身子调好。”末今捧着药碗走到她床边说到。

　　胭脂却像是没听见末今的话似的，只是幽幽地问道：“姐姐，你说现在嘉哥哥在哪儿？”

　　末今一愣，没想到她开口竟然是问段嘉树，于是敷衍一笑说：“段公子他，不是已经……”

　　“他没有死。”胭脂急急地否认道，“我八月的时候，收到过他的信，那天，是他告诉我土木堡全军覆没。是他的字迹，我绝对没有看错。”

　　末今听到这句话，也是一惊，如果那么早的时候就收到过段嘉树的信，那城墙上看到的那个人，应该是段嘉树没错了。可是，如果段嘉树没有死，那当年从山崖下寻到的尸体又是谁？

　　“朱祁镇骗了我……”胭脂喃喃地说，“他骗了我整整八年……”

　　胭脂的意思是，那具尸首是朱祁镇故意找来骗她的？末今想了想，应该是骗局没错，但不是朱祁镇骗了她，而是段嘉树，或说是，两人联手演的一出戏，就是为了让胭脂跟着朱祁镇进宫。

　　想起当年的一幕幕，末今不禁叹了口气，说：“胭脂，如今你寒毒侵体，别想太多了。当年……谁都有一番无可奈何。”

　　京城外五百里处，一长列瓦剌队伍幽幽缓缓地前行。齐齐格身着一袭宝蓝色裙子骑在马背上，身边是伯颜和赛刊王，每走几步，她就会回头看看马车上的也先。自从兵败后，也先就这么日夜喝酒，醉得连马都不能骑了。

　　想起京城的那场战斗，齐齐格也是心有余悸。

　　先是看到段嘉树在阵前杀害蒙古同胞，然后便是明军的红衣大炮，毫不留情地在瓦剌军营里炸开。她万没有想到，大哥已经把朱祁镇绑在了阵前，明军竟然还是敢用红衣大炮来对付他们。

　　大炮一炸开，所有人都乱了，尘土飞溅中开始各自奔逃，而马匹比人更惊慌，四处狂奔起来伤了军营中许多人。混乱中，她找不到三位哥哥了，但是想必他们不会有事，他们毕竟是王爷，周围的护卫无数。在军营里，无人护卫的便只有朱祁镇一个人。

　　那时候也不知自己哪儿来的勇气，不顾一切的冲向了军营的最前端，看到了被绑在木柱上的朱祁镇，于是便立刻冲上去为他解开绳索。硝烟弥漫，哀嚎遍野，土块四溅，她被呛得连连咳嗽，连眼睛都睁不开，但还是摸索着用匕首割断了绳索。

　　朱祁镇刚被她从高台上带下，就看到了前来护驾的段嘉树。段嘉树已经换上了往日的汉人装束，见她已经把朱祁镇救了下来，便赶紧用身子护着他俩往安全的地方躲避炮火。朱祁镇本能似的将她护在他的臂弯里，她第一次距离朱祁镇这么近，甚至能闻到他衣服上的硝烟味儿。

　　那一刻，她竟然开始感谢起那些红衣大炮，甚至还想那些大炮再多打些时候。

　　想到这里，齐齐格不觉地心中羞涩，然后回头往朱祁镇望去。她看到了朱祁镇，也看到了队伍里的士兵。来时还是浩浩荡荡的队伍，如今只剩下了当日的一半，一眼望去，竟难以找到一个身上没有绷带的人。

　　齐齐格心疼地收回目光，回过头来叹了声气。

　　“咦，我没听错吧，我们的小妹竟然也会叹气了！”身边的伯颜帖木儿听到了她的叹气，立刻打趣地说道。

　　齐齐格却是丝毫没有玩笑的兴致，低着头说：“二哥，为什么非要打仗呢？”

　　伯颜帖木儿听了一愣，转头看向赛刊王，见赛刊王也是一脸惊讶，两人都没有想到齐齐格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因为只有打仗，才能入主中原啊。”伯颜没有多想地说道。

　　“为什么要去中原住呢？”齐齐格没有抬头像是自言自语，“难道你们不喜欢草原，不喜欢雪山吗？”

　　“喜欢啊，可是因为我们生活在草原，难道就要对汉人称臣，被汉人叫做蛮子吗？”赛刊王不满地说道。

　　“成吉思汗已经帮我们打下了中原，但是汉人现在还是把我们叫做蛮子啊。”齐齐格仰起头说道，“反正我是看不出中原有哪里好，到处都是房子，连马都不能敞开了骑。地上都铺着石砖，连草都见不到。我现在总算想明白了，为什么汉人把我们赶出来，因为我们的家在草原，汉人的家在中原，要是我们去了中原，把他们的家给占了，他们不生气才怪！”

　　“齐齐格，够了。”伯颜帖木儿脸色一沉，严厉地说道：“这些话以后都不准再说！”

　　“为什么不说？你没看见身后有多少伤兵吗？”齐齐格不依道，“要不是你们想去打仗，他们才不会受伤！”

　　“够了！”赛刊王不留情面地呵斥道，“你要是不想被大哥关禁闭，就乖乖地闭嘴！”

　　这还是齐齐格第一次看到赛刊王对自己这么凶，于是不满地一嘟嘴，什么也没有再说，低着头在手指上玩弄着缰绳。

　　一路行军到了晚上，便在一处山脚下扎了营帐。齐齐格从马上跳下来，想也没有想地就往朱祁镇的毡帐跑去。

　　“明朝皇帝！”她清脆的声音一唤出，正在动手撑帐篷的朱祁镇和段嘉树都是一愣，转过头去，见她穿着一身宝蓝色裙子往这边小跑过来。

　　“呵，郡主。”两人都放下了手里的活，对齐齐格抱拳行礼。

　　齐齐格跑到他们跟前，见他们正在自己撑帐篷，于是先狠狠地瞪了段嘉树一眼，然后笑意嫣嫣地望着朱祁镇说：“怎么你们自己撑？现在天都这么晚了，你们要弄到什么时候去？”

　　说完齐齐格就对着那几个看守他们的侍卫命令道：“你们五个站在那儿干嘛？这么大顶帐篷你们不动手，难道还等着本郡主动手不成？”

　　“是，是……”见齐齐格如此说，本来在一旁乐得悠闲的侍卫，赶紧忙不迭地点头称是，开始动手为朱祁镇搭帐篷。

　　齐齐格见了两个酒窝甜甜一笑，然后一手拉起朱祁镇地手说：“走，陪我玩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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