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月冉(汉穿)

作者:冬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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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彻番外


      秋雨又淅淅沥沥的落了下来。

      年轻的帝王抬眉瞧了眼窗外阴云漠漠的天,复又将目光投在了面前的竹简上。

      过了好一会儿,他忽而低低地笑了起来。

      随身伺候的杨得意颇为纳闷,大着胆儿问:“陛下,您这是……”

      原是身边还站了个人,刘彻轻轻咳嗽一声,缓缓正色敛容,眉眼间的笑意却仍未完全退散,那双浅褐色的眸子里也尽是脉脉悦色。

      他指着面前的书简,摇头道:“你自己来读读。”

      杨得意没想到皇上会如此吩咐,唬了一大跳,口里忙说“不敢。”

      刘彻看了他一眼,颇为不耐:“朕让你看,你看便是了。”

      杨得意犹豫了一会儿,才将身子凑近。他已然不再年轻,睹物也不甚清晰,于是微微眯了眼,一字一句读道:“草民东方朔,今年二十有二,身长九尺三寸,双目如炬,贝牙如雪,勇若孟奔,敏及庆忌,廉比鲍叔,信似尾生。少失父母,长养兄嫂,十三始学,满腹经纶。十五学击剑,十六学诗书,十□□兵法……”读至此处,任凭杨得意素日在御前如何循礼也再忍不住笑了出来。

      “了不得,了不得,这个东方朔简直是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杨得意不知用何措辞,刘彻便笑接道:“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怪物。”

      杨得意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略想了想,问:“陛下,此人是否就是那个错过了举贤良的时机,带了三千奏牍在司马门外跪拜了一天一夜请求上书的那个东方朔?”

      刘彻点头道:“正是他。”随即又指了指案几上和周围地上摆满了的竹简,道:“这些都是那个东方朔送来的,朕整整看了两个月。”

      “那此人陛下是用还是不用呢?”

      刘彻笑着摇头道:“此人倒是颇有气概。朕如今既然是在求贤,自然是希望能招揽各色贤才,包括此类能言善吹的。”

      杨得意频频点头。

      刘彻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就让他待诏公车署吧。”

      又看了一会儿奏呈,刘彻便觉得有些乏了,翻手将手头上的奏章收起,稍稍舒展了下筋骨,随口道:“更衣。”

      然而身旁的杨得意并没有上前伺候,而是退后几步,向门外使了个眼色。

      随即,一道倩影施施走入宣室殿中。

      刘彻微微蹙眉望去,一张娇俏的容颜在昏暗光线中渐渐显露。

      “杨得意。”刘彻的声音冷了下来,唤了声自己的近身太监。

      杨得意看了眼进来的年轻女子,笑对刘彻道:“陛下,这是太皇太后跟前的小玉。”

      刘彻心里燃起一股莫名的怒火,挑眉道:“太皇太后跟前的人怎么会来宣室殿?”其实他怎会不知里头的缘故,只是衣食起居、朝内朝外各色事宜都被人操控着的滋味当真不好受。

      杨得意显然没想到刘彻会是这样的反应,自己吃了憋,便又向小玉递了个眼色。

      小玉算是个机灵的,步步生莲,浅笑着走近刘彻,垂眉俯身行了一礼,微微脸红,操着糯软地声音低低道:“太皇太后让小玉以后便留在未央宫服侍陛下。”

      刘彻缓步走近,忽而伸手捏住小玉的下巴,示意她抬头。

      小玉乖乖抬头,面色早已绯红,却不敢直视刘彻。

      刘彻冷笑一声,道:“模样不错,送去给皇后差遣吧。”

      小玉愣了一愣,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嘴角一抿,几欲哭出来。杨得意也有些诧异,忙提醒道:“陛下,太皇太后那儿恐怕不好交代。”

      “那便不作交代!”刘彻猛然挥袖,再不看他们一眼,自顾往宣室殿外走去。

      **

      酉时甫过,便有廷尉署的直不疑说有要事面圣。

      刘彻在宣室殿召见了他。

      原是窦彭祖的儿子与人斗殴,错手将对方打死。

      没一个让他省心的。刘彻心里越发烦闷,眉头紧攒,不耐道:“这些事不都交给丞相了吗?该如何处置找丞相去。”

      直不疑叹气道:“微臣已然找过丞相,此事事关人命,丞相不敢轻率处理,便让微臣来问过陛下。”

      刘彻阖上了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

      直不疑不敢擅自开口打扰,只静静地立于一旁,等候发落。

      “依我大汉律法,杀人者该如何处置?”不知过了多久,刘彻才缓缓开口询问。

      直不疑早将大汉律法烂熟于心,此刻未加思索,开口便道:“杀人者死。”然而甫一出口,便觉不妥,又慌忙住口,颇为忧虑地看向刘彻。

      刘彻沉吟了半晌,才道:“那便依律处置。”

      直不疑只觉得,他那向来飞扬洒脱的君王,语气却是少有的沉重无奈。

      直不疑一走,刘彻便觉得越发抑郁烦躁。闭目将息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心情稍稍舒缓,继而起身,向杨得意吩咐道:“备车辇,去平阳侯府。”

      **

      酒是好酒,人也都是美人,只是此刻,再好的美酒也难消减他无绪的愁丝,在妙的女子也难排解他万般的苦闷。

      看了一会儿舞蹈,刘彻便觉得倦了,索然无趣地用手指胡乱轻敲酒杯。

      平阳公主最是了解自己的弟弟,见他如此,便挥了挥手示意重舞女退下,随即又向身旁侍女耳语了一番。

      侍女唱“诺”而下,不多时,只觉得室内旖旎香气袭人,原是那侍女领了一排清丽女子进来,荷风微摆,衣袂翩跹,宛若一众瑶池仙子。

      众女子向刘彻和公主齐声行礼,而后坐定。很快,便有动听的歌声飘入人耳。

      原是一群讴者。

      “蓼彼萧斯,零露湑兮。既见君子,我心写兮。燕笑语兮,是以有誉处兮……”

      是一曲《蓼萧》,不过也是寻常的宴饮之乐罢了,那领头歌女的嗓音却是极好,清丽婉转,余音袅袅。

      刘彻忽而想起一个人来。那个人曾对他说,总有一天,他会遇到唱得比她好许多的人的。如今眼前不就有一个吗?不过,那个人的歌喉的确不怎么出众,比她唱得好的人又何止面前的这一个?只是不知为何,自己就偏生爱听她歌唱,爱见她慌乱失措的模样。

      平阳公主悄悄瞥了眼自己的弟弟,只见他深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自己也忍不住抿嘴一笑。

      一曲作罢,平阳公主笑问刘彻:“如何?”

      刘彻看了眼领唱的女子,竟觉得与白天看见的小玉有些相像,也是温婉的垂目浅笑,带着些许的羞赧。

      心里一阵冷笑,何不便要了这女子,也好气气东宫的那位老太太?

      于是他起身,指了指女子,道:“服侍朕更衣。”

      **

      仿若只是下了几场雨而已,冬天便无声而来。

      这是刘彻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冬天,他却觉得格外寒冷。

      这个冬天,他失去了最为信任的左膀右臂,赵绾和王臧,他的舅舅被罢免了太尉之职,叔叔被罢免了丞相之职,他鼎故革新的梦想就因为一道子虚乌有的参呈破灭了。

      刘彻重叹口气,闭眼颓然地躺倒在床榻上。也罢,正如母后所言,老太太当真老了,便再忍几年吧。

      又霍然睁眼。

      只是,好不甘心!

      曾经有人告诉他,莫负少年好时光。那首《金缕衣》似是仍犹在耳。他原不过是想在最好的年华做最想做的事罢了。

      汉朝立国已历四代六十余年,虽然国力强盛,然而积弊渐深。当变之法不变,只怕大汉会日渐衰微,只有鼎故革新,才能开拓新局面,使汉朝日臻昌盛。内安,便可攘外,方能北定胡莽,彻底驱逐扰我大汉数十年的匈奴人。

      满腔的抱负与愤恨无处可解。他起身,走出了非常室。

      又是一个阴雨绵绵的天,非常室外迎来一年轻的男子。

      年轻男子递来一把伞。

      刘彻随意看了他一眼,忽而一怔。好一个目光如炬的男子,虽衣衫简朴,却难掩轩昂气度。于是免不了问上一句:“你是何人?”

      年轻男子态度十分恭谨,垂目道:“属下卫青,在未央宫当差,今日正好负责巡守非常室。”

      “卫青……”刘彻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随意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大步离去。

      此后许多年,寻常人便再也见不到那位自信飞扬、踌躇满志的少年天子了,他们能看见的,只是一个沉溺鸟兽、纵情山水的纨绔少年。

      **

      只是又有谁知道,他忍耐地有多苦。

      好在,凡事都会有尽头。然而终于到了这一天,他却又不快乐了。

      毕竟,她是他奶奶。

      那天,她紧紧握着刘彻的手,问他是否恨她。

      恨吗?眼前这位盲眼老人与自己斗智斗勇了整整六年,曾让自己失去了最得力的大臣,更曾亲手破碎了他的少年梦,他当时应该是恨的。不过,也只是当时。

      此刻,这位速朽的老人不是太皇太后,只是他的奶奶。是儿时记忆中那个爱唤他“彘儿”,时常给他果子吃的奶奶;是甫一成人,便劝导他莫负先帝期望的奶奶;是递给他虎符的瞬间满足而笑的奶奶;是方才用颤抖的双手轻轻摩挲他面庞的奶奶。

      毕竟,人非草木。

      于是刘彻无声地叹了口气,道:“奶奶说的哪里的话,孙儿怎会恨奶奶,没有奶奶,孙儿怎会当上这个皇帝?”

      眼前的老人恍惚一笑,道:“我知道你有怨气。你也别怨奶奶,奶奶永远不敢忘记你父皇驾崩前的嘱托。奶奶这一走,也不知能否给你父皇一个交代。”

      刘彻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父亲走之前,也是这般死死地握紧他的手,将重担从他的手掌传递到刘彻的肩膀。

      而后,老人说起了刘彻的母亲,那个即将入主东宫的太后,以及他那位位高权重的舅舅。

      其实,刘彻心里何尝不明白,打从他登基的那天开始,自己的母亲便始终在不动声色地挑拨着他们祖孙之间的关系。他只是默默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并未说出口罢了。

      老人见他不答话,着急了起来,急急呼唤着他。

      “奶奶,孙儿在听。”他复又握紧老人的手。

      老人这才放心。过了好一会儿,忽然情绪激动起来,那双手颤抖地更加厉害了。

      “彻儿,你要记住,这大汉的江山,永远只能姓刘。”

      老人一字一句地说着,刘彻只觉得眼眶酸涩,继而眼前只剩下一片迷蒙。上一次落泪,还是先帝驾崩那会儿。

      是的,大汉的江山永远只会姓刘,他刘彻,绝不允许刘姓江山易主易姓。

      于是,他郑重点头:“孙儿,一定谨记。”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自己的奶奶。

      他回到未央宫后还不到两个时辰,东宫便传来太皇太后薨逝的消息。

      刘彻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急急起身,也不等车辇,一路奔跑着向东宫跑去。

      有个满脑子都是稀奇古怪念头的人曾经告诉他,人死了之后还会再次出生,只是会忘记了前一世的记忆,这叫作转世。

      他只希望,那位为刘室江山操劳了大半生的老人,下一世,只做寻常人家的女子,至少垂暮之时,她能享受那对于皇室来说奢侈异常的天伦之乐,不若这一世,临了只有侍女和内监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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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刘彻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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