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

　　六月初九日，未时二刻，镇南王府。

　　炎热的夏季，在未时二刻这时点上，太阳烧得正旺，人从路面上走过，隔着厚厚的鞋底，还是能感受到地上传来的热度，连周围的空气都似是能点起火来一般。

　　这样的酷暑下，权贵之家的夫人小姐们，都是躲在放了大冰块的房间里不出来的，周围还有侍从拿着羽扇不轻不重地对着扇风，手上或许还会端一碗冰冰凉凉的酸梅汤、绿豆汤。这日子过得，还是挺惬意的。

　　镇南王府，作为权贵之家的典型，那待遇自然是只高不低的。王府大公子院中那主屋里，装在大木桶里硕大的冰块散发着白白的雾气，加上侍从不时地用羽扇扇来的风，整间屋子里透着一股凉劲。

　　梨花木塌中间摆着小几，木几上又放了冰镇过的解暑汤，而木几的两边坐着两个女子。坐左边身穿荷色轻绸宽袖襦裙挽螺髻的女子自然是嫁做郡王妃的东方天香，坐右边的乃是王府上唯一的千金，子车敏儿上身穿淡粉地织金纱通肩柿蒂形翔凤短衫，下配暗紫地妆花纱蟒裙。

　　现下的情景是，子车敏儿兴致勃勃地对着东方天香讲述着什么，而对面的郡王妃却低着头，心不在焉地对着面前的解暑汤发呆。

　　讲了半天感到口干舌燥的小姑娘终于意识到她的听众似乎并不称职，于是，小丫头心里自是不顺畅了，仍带着些稚气尚未出落成成熟女子的丫头嘟起了嘴，显得颇为孩子气。

　　“哎呀，嫂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人家讲话？”

　　东方天香显然是被她惊道，迅速地抬头看她，继而，带着宠溺的笑容绽开，“当然有听了，不就是在说那姓易的小子有多有趣、有多好吗？”

　　“谁，谁说他好了？”被取笑了的小丫头扭捏起来，稍稍低了头如是说道，“明明是嫂嫂心里想着别的事，还来取笑人家。”

　　看到那小妮子害羞的样子，天香适才那有些忧郁的心情顿时也好了几分，她刚才确实是走了心思。在这边不比在京城，以她在王府的身份，可不能隔三差五地往外跑，于是一个多月过去了，她也只见了冯素贞三面，这之中有多少暗涩的情感隐忍着不曾展露？

　　能够再遇到冯素贞，是她这三年多来一直期盼着祈求着的事，当这愿望真真切切的实现后，在初见面时那激荡狂喜又带着点心酸的情绪平静下来后，渐渐地，她又遇到了新的烦恼和不安。

　　见面时机贫乏和短暂自然列入其中，另一桩困扰着她的事情便是冯素贞对她的态度。她总觉得，现在的冯素贞似乎又回到了她们初相处时的样子，平淡如水，波澜不惊，冯素贞对她似乎少了点什么。

　　热情，或许可以称之为热情。

　　自从四月里她找到冯素贞那次起，和冯素贞见面后，那人最多的表情就是温和的淡笑，看不出她的心思。天香不禁开始怀念三年前身份暴露后的那个显露真性情的冯素贞，怀念那时情绪激动的冯素贞那几次唯有的告白。重遇后的冯素贞尚未开口对她说过一句表露爱意的话，以冯素贞的性子也不会告诉自己这三年来她到底吃了多少苦，可天香却是真的想知道这三年中那人的点点滴滴。可惜，时光的裂口难以磨灭，这一段她无法参与的时光注定是她一身的遗憾。现在，她只希望，这三年多的分离还没有把冯素贞对她的情分磨灭。

　　看到自家嫂嫂又露出双目游离面有哀伤的模样，子车敏儿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今天她家嫂嫂的情绪真是不怎么好。

　　“嫂嫂，是和大哥闹了不快？”

　　“啊？”天香疑惑的看向她，反应过来后，忙否认，“自然不是，我和他哪会有什么不愉快。”

　　“当真？”小丫头睁大了眼睛，一脸的认真，得到天香的肯定后，又甜甜一笑，“也是，哥哥那样的人，很少会和人有不快，况且……”小妮子贼贼地笑，“哥哥还那么爱嫂嫂！”

　　天香没好气地笑，“你这丫头，果然是红鸾心动了，整天的情爱，也不害臊。”

　　“嫂嫂尽管取笑吧，敏儿也不怕了。”子车敏儿满不在意地说道，舀了一勺解暑汤到嘴里，很是享受这冰冰凉凉的滋味，复又换了个话题，“对了，嫂嫂，听说常西戎这几天在寻良媒，准备到府上来跟哥哥提芙蕖姐姐的婚事呢？”

　　“嗯？”天香显然是被这个消息震到，诧异地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

　　子车敏儿见状，不由地面露鄙夷之色，“府里头的丫头们都在说啊，嫂嫂，这可是你院里的事，你怎么像毫不知情似的。”

　　“呵呵，我不喜欢听那些传言。”天香尴尬地笑笑，想她一天到晚光顾着想冯素贞的事了，哪里会去注意府里的丫鬟们在传些什么。不过，这么说来，子车沉烨这几天的烦躁是因为这件事？

　　没心没肺的小丫头当然不会深究天香那百转千回的心事，听嫂嫂这么一说，顿时对她家嫂嫂又是崇敬了几分，果然，她家嫂嫂和那些喜欢听信传言、乱嚼舌根的无知妇孺就是不一样啊！

　　“芙蕖姐姐也是到了嫁人的年纪了。”子车敏儿煞有其事地点头，“对了，嫂嫂，不如这月十五让易子一那家伙叫上她家姐姐也就是你的故交，我们几人见个面，我还没见过那位呢。”

　　自从子车敏儿知道了天香所谓的故交存在后，便不断的询问，想要获知那位故交的身份，天香终究是妥协在她的软磨硬泡下，将冯素贞和易子一结拜姐弟的关系透露给了子车敏儿。于是，那小丫头不禁感叹缘分之奇妙，越发地想要一见冯素贞真容。

　　“这……也是可以，”敌不过自己也很想见冯素贞的念想，天香半推半就地答应了，“十五之日，我们带着梦夏去西寺还愿，顺便和他们见个面，如何？”

　　自从上次借由带子车梦夏出府游玩而大摇大摆地出王府后，两人才发现，原来想要出府的最好借口就是那个小娃儿，凡是和她有关，就有了正当理由。

　　“这当然好了。”得到了应允，子车敏儿笑逐颜开。

　　同日，申时三刻，杨山城南，清乐巷。

　　日头偏向西南，天空中还有囤积的挺厚实的云层，下午的这个时候，有些闷热。

　　冯素贞靠在躺椅中，手中拿着一把蒲扇，不时地扇着，不远处敞开的窗户在这种时候只是摆设，丝毫没有凉风吹进来，不过幸好，这小楼中还是较为荫凉的。

　　若是，此刻耳边没有那令人感到聒噪的言语声，那就当真是挺舒服了。

　　在她所靠的躺椅旁边，还有一人搬了个小木凳坐下，那人手里同样拿着把蒲扇，只不过扇的频率就快多了，但是，单看那人红通通的俊脸和脸上急躁的神情，就知，这蒲扇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姐姐！”说了许久，见眼前之人仍旧是一副不急不缓的样子，丝毫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易子一急得使劲地扇着那把可怜的蒲扇，“虽然子一年纪尚小，也没尝试过情爱之滋味，但我觉得那位公主真的不适合姐姐。”

　　他暗叹口气，离了凳子起身，又转身向后面的桌子走去，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在船上听闻姐姐和她的故事后，子一很敬佩姐姐的勇气，也为你们之间的情意所感动。但是，现如今，她已经嫁给了子车沉烨，这婚事可是不一般，她是公主，子车沉烨是郡王。姐姐和她会有未来吗？”

　　身后闭目假寐的冯素贞也是轻轻的一声叹息，停下了摇着蒲扇的动作，睁开了眼睛，眼中依旧一片平静，“我们因为三年前的种种而有了现在的局面，那时，我问过她可有爱冯素贞这个女人，她否认了，那时，我恨过也怨过。可现在，恨和怨都远去了，剩下来的，是我自己也不知道何时种在心里的情，我依旧爱她，所以，我尊重她的任何决定，再也不会急着让她做出任何回答。”

　　“可这么做值得吗？”背对着冯素贞的易子一低声说着，“如果这次，她选择的仍旧不是你。”

　　冯素贞眼里有着些许忧伤，但脸上却带着笑，“那么，就是我还没有足够能给她幸福的能力。”

　　“那你呢？你要怎么办？”易子一声音上扬了一些，转过身来看着她，“你要一直这么等下去吗？”

　　冯素贞也起身，易子一这几年来长大了长高了，现在的她同样的站着也需要稍稍地调高视线去看他，“其实，我也想像当年一样直接地问她，可我发现，我竟弄丢了当年的勇气，可能是不想再经受一次像那时一样的伤痛吧，被她直接否认的痛，真是难以承受呐。”说着，她的脸上有了一丝显得落寞的笑容。

　　“所以，只要她没有说出那句让你离开的话，你就一直会在这等下去？”易子一神色认真的看着她，在她脸上找了很久，并没有找到一丝否认的表情，他藏在心里、纠结了他许多天的心事终于爆发了。

　　“啪”的一声，清脆又短暂，他猛地将手中的杯子摔到了地上，“你怎么可以傻成这样？知不知道，你在那吃尽苦头的三年里，你记挂与心的人早就将自己托付给他人了，你还想着她会和你离开吗？不要妄想了，她的女儿都会走路了！”

　　终于将闷在他心头的话说出来了，易子一红着眼看着冯素贞，情绪激动的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颤抖，明明这话只是说给冯素贞听，好让她及早醒悟的，却为何，他的心中也有那隐隐的痛楚？

　　有孩子了？竟是这样吗？

　　冯素贞愣在那里，心里却一下子塌陷了一块，难过，像汹涌而来的海浪，将她吞没……

　　怎么会没有想到这个呢，三年的时间啊，天香嫁到王府，怎会没有生儿育女呢？她们在三年前分开，从此各走各的路。为了能够回来见天香，为了能够以一个健康的身体来向天香做出承诺，她吃尽了苦头，她不惧路途遥远和凶险，往来于两块大陆之间。本以为，回来后，或许可以弥补当年的遗憾，可是到头来，只有她一人的心还停留在原地，再回到这里，当初的那个女子，早已离去。她和天香之间，终究隔得太远。

　　“姐，姐姐？”易子一说完后才发现冯素贞一直地愣在那里，不曾作出任何反应，他当下便慌了，上前轻轻扶住冯素贞的手臂，“姐姐，你没事吧？”

　　冯素贞想要给他个笑容，可是脸上的肌肤却并不配合，于是，此刻的笑是那般的不自然不协调，“没事。”说着，眼眶却红了，越告诉自己说没事，就越是悲伤和绝望，泪水一滴滴地争先恐后地往下掉。

　　看到她这个样子，易子一惊愣住了，认识她以来，不论是海上的气候多么恶劣，还是治病时多么痛苦，她都不曾掉过一滴泪。

　　“姐，你，你别哭。”易子一忙扶着她坐下，又转身去端了杯水，递给她，“来，先喝一口水。”

　　冯素贞接过杯子，缓缓地喝下，继而抽出丝巾擦拭着脸颊上的泪，止住了一时的悲伤过度，“我还是太没用了吧，早该想到的啊。”

　　易子一摇头，脸上也是难过的神情，“姐姐做的已经很好了。”

　　“呵，她似乎就是我的一个不愿放弃的梦，我爱着她的一切美好或是不好，不愿放手。我也不曾想到，自己对于感情会是这样执着。我觉得，若是我放弃了对于她的追逐，放弃了等待，我就再也没有得到幸福的机会了。可是，现在要如何是好，她一定很爱她的孩子和家庭，我，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那就让她来决定。”

　　同日，酉时六刻，镇南王府。

　　黄昏时分，落日西沉，可是这一日的酷热似乎还没有结束，到了这会儿，天边的云层都聚到一处，压的人感到异常闷热，或许，临晚间是需要一场雷雨了。

　　夏日炎热，子车显也不再让各院的人集中到正厅用晚饭了，各自传了晚膳到自己院里。这个时点，子车沉烨和天香已经用过晚膳。遣退了众侍从，天香决定和子车沉烨谈谈芙蕖的事。

　　饭后，子车沉烨背手立在窗前，看逐渐昏暗的天幕，天香手持羽扇向他走去。

　　“看这天，像是要下大雨了啊。”

　　“是啊。”

　　“老天气闷的久了也要下场雷雨来排解，那么人呢？”

　　闻言，子车沉烨侧过头看向天香，“香儿想说什么？”

　　天香也侧着头看他，挑起嘴角微微一笑，“没什么，看你这几天烦躁的很，所以由此而发罢了。”

　　“可能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吧，这雨一下，就感觉舒服了。”

　　“若是这恼人的天气的缘故，倒也好办，最怕的就是心里藏着事情，以致如此烦躁不安。”

　　子车沉烨轻笑，侧身靠在窗栏上，整好以狭地看着天香，不语。

　　“怎么？”天香微微抬了抬下巴，抱臂问道。

　　“呵呵，香儿，这话中有话的套路可不合你的性格。”

　　“你这么觉得？”天香蹙眉，一派认真的神情，继而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觉得呢。”

　　“哈哈哈！”子车沉烨再也忍不住地扶着腰大笑出声，“香儿，你可真是太逗了。”

　　“开心了？”天香也笑，“这些天看你食不下咽、脾气暴躁的样子，明明很在意嘛，为什么不去做你想做的事呢？”

　　闻言，子车沉烨脸上的笑容渐渐敛下，双眼微微眯起，“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天香无奈地叹气，这个人一说到芙蕖的话题，怎么就这么喜欢装傻充愣呢？

　　“常西戎想要迎娶芙蕖，你明明很在意，分明不想让芙蕖嫁出去，不是吗？”

　　子车沉烨朝右边侧下头去，继而靠在窗栏上的身子也站正了，往回走去，“我有什么不愿意的，他们你情我愿的，我不答应不是棒打鸳鸯了？”

　　天香也跟在他身后往里走，“你情我愿？芙蕖对你是怎样的心意，你也应该清楚吧，她又怎会愿意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

　　“够了！”子车沉烨猛地停下脚步回过身来看着天香，“你是想要我怎么做，难道让我推掉常西戎的提亲，娶芙蕖吗？”他很少会对着天香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这一刻，他真是气急攻心。

　　“对！你就这样让她嫁给常西戎，你让一个一心一意对你，等了你这许多年的女人，情何以堪？我嫁来王府三年，就看着她默默地爱了你三年，那我没来前呢，你可有想过，她等了你多久？”

　　天香的话刺中了他的软肋，他欠芙蕖的，何止是让她空等这多年的光阴？可是，爱不是等价的交换，不一定有付出就会有回报的，芙蕖对他付之以爱，他就非得爱上她不可吗？他爱天香，天香的心里就一定会有他吗？显然，这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欠芙蕖的，永远也还不了。他苦涩的心事又有谁知？

　　“你真的希望我娶她吗？”子车沉烨缓缓地说道。

　　天香直视他的双眼，确定地回道：“是的，我希望你能娶她，我希望你和她能够幸福。” 子车沉烨抑制着心中狂乱翻滚着的情绪，小心地控制着起伏不定的呼吸，“对你来说，我到底算什么？你是我的妻子啊，你竟然希望我和别的女人过得幸福，你，怎么能这样？”

　　子车沉烨越说越激动，一双狭长的轩目也被情绪逼得有些发红，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天香，低声地诉说：“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绝情，这三年来，你就丝毫没有想要留在我身边的念头？你就丝毫没有看到我的心意？你，你的心呢？”

　　“为什么，”子车沉烨的声音艰涩隐忍，双肩克制地紧缩着，“为什么就不能用你的心来体会一下我的感受？”

　　听他此言，天香也是愧疚哀伤，如果可以，她也想爱上他，她也想呆在他身边，由他宠着，可惜，她的那颗心早就被另一个人占满了，哪里还有地方容下他子车沉烨？

　　“沉烨大哥，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来做你的妻子，所以，我才希望可以有一个真心爱你的好女人留在你的身边陪伴着你，让你幸福。”

　　“那么我呢？”子车沉烨用手按着胸口，迅速地回过身来，对着天香说道：“你有没有想过我想要什么，我的希望？你不爱我，又为什么要嫁给我？嫁给我后，又怎么可以想着别的人？”

　　天香含泪低头，“我以为，我可以忘记她，我以为我可以爱上你，可是……”

　　“所以你是把我当成了试验品！”他伸手指着眼前泪花点点的人，“在你弄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后，你就想要把这失败的试验品丢弃了，对吧！”

　　天香低头站在原地，她无法再说些什么，不爱，就已经是伤害了，无论她再说些什么，都是在将那伤害加深罢了。

　　他等着她的否认，等来的却只有她的低头不语，在这个女人面前，他败得一塌糊涂，再留在这，只是徒增难堪罢了。

　　他强忍着想哭的冲动，一咬牙，推开了天香向外走去。

　　“你去哪？”天香忙跟上，紧张的问道。

　　“不要跟来！”

　　话落，他脚下不停地走进了擦黑的暮色中，走进了那狂风渐起的院子里。

　　两刻钟后，子车沉烨到了位于王府后花园里他时常夜宿的小楼中。

　　急急地破门而入，随手猛地关上了门，继而，整个人靠着门缓缓地坐到地上，无助地抬头，满脸痛苦，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落下，男儿泪，无声无息地流着，无人知晓。

　　有些昏暗的屋子里猛地一亮，接着一道惊雷打下，“咵”的一声，惊得人心一颤。

　　“啊——”子车沉烨哑着喉咙的嘶喊，突然间起身，脚下不稳地往前面扑过去，在屋中一阵乱走，最后到了书桌前，双臂霍地一挥，将桌上可以看到的东西通通挥到了地上，而后，仍旧没法将心中的悲怒化解，又疾步走到了桌子后头，双手抓起了那把椅子，恨恨地往桌上砸去。

　　猛地砸了几下后，终于精神殆尽，松了手，沿着墙角坐下，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

　　屋外，打了几个响雷后，终于狂风夹带着暴雨，一股脑地往地上砸下来，啪啪的声响格外清晰，扫荡着地上的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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