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争朝夕

　　家里的灯还亮着。打开门看见我妈坐在沙发上睡着的样子我吓住了，她显然是哭过了，眼睛又红又肿的。
　　“妈。”我蹲在她身边轻轻摇晃她。
　　我妈睁开眼。看见是我翻过身背对着我。
　　“我爸呢？”
　　她不吭声。
　　我站起来朝里屋走，爸爸在卧室里，也已经睡着。
　　唉。

　　厨房里一点吃的都没有，只剩下一包泡面。煮好后我想了半天，端了出去。
　　“妈。你饿不饿？”我知道她不会吭声，也知道她没有睡着。
　　我从来不害怕别人生气时大喊大叫，我一度认为，只要他还有心情大喊大叫，那就没有什么大问题。可是如果他沉默，像我妈这种情况，我无计可施。
　　“妈，对不起。我那天是有口无心。”
　　“妈。她也不是有意的。妈，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我叹口气，“妈，谷元她心里知道你对她好。”
　　“妈，你记得那年你生日我送你的围巾吗？那其实是谷元亲手给你织的，我因为没准备所以拿她送你的充数了。妈，谷杰也挺好的，他那时候整天来咱们家不就是为了你多看谷元几面吗？妈，你是不是又对爸发脾气了。妈……你又哭了。妈，你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还总哭啊。妈，你饿不饿？妈，你不饿，我可是快饿死了。”
　　她终于坐起来，不耐烦地推开我，“去去去，回屋吃你的泡面去。”
　　我嘿嘿笑，端起泡面，“那我吃了啊。”
　　我坐在房间里吃着泡面，听到厨房里老妈切菜的声音，知道她要给我爸开小灶了。
　　唉，□□青啊，我摇摇头，这个家里你实在没什么地位，赶紧找个老公嫁了算了。这时候我突然想起了程一辰，□□青啊，我拍拍自己的脸，你记性怎么突然好起来了呢？

　　我趴在书桌上，抬头看着柜角的蜘蛛丝。很多时间里，我都试图拿一切可以煽情的东西将我的思想升华，这一点是跟谷元学来的。我在想，如果是谷元，她看到这些蛛网，肯定是要说些什么的。
　　她说：“小木青啊。每个人的一生中总有那么些人来来去去的。就像这书柜的角落，总会有几只蜘蛛光顾。他们来了又走，你觉得没什么吗？错，还是有什么的。他们多多少少会留下点什么东西，而麻烦的就是这些东西，他们就像蛛网一样难缠，你手舞足蹈地想起清理干净，最后反而弄的你浑身上下到处都是。你知道这些东西叫什么吗？它叫——”
　　“木青，赶紧接电话！”尽管是从厨房经历重重障碍才传到我耳朵里，妈妈的声音还是如此具有穿透力。
　　我捂住耳朵喊：“知道了。”然后再看看角落的蛛丝，那些东西该叫什么呢？

　　电话是谷元打来的。
　　“你的手机丢了吧？还没找着吧？算了，不跟你废话了，你手机掉在帅牙那里了，他刚才打电话让你回头去拿。哎，小木青，你要是不想去我替你去？”那边传来谷元阴阴的笑。
　　“再说吧。”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谷——元——谷元！他怎么知道你手机号的？”
　　“唉，你真是个孩子……”
　　“不是连你也要跟我抢帅牙吧？”
　　“什么跟什么啊，你脑子能稍微转一下吗？他用你手机跟我打的。说到这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是不是又在别人那里编排我了，要不然他能打给我？”
　　“呃……谷元，有些东西就像蜘蛛丝那样……就是这样……”我干脆按了免提键，腾出双手准备跟她好好描述一下我心中多想，“就是你要不去……你心烦，你要是……更麻烦……”
　　“……小木青啊，做事情是需要火候的。”
　　“你……什么意思？”
　　“学我你学不来的。”
　　“呃……”
　　“告诉你。那个叫做——回忆。”
　　挂掉电话，直接扑到床上，脑汁回归原位之后我渐渐清晰起来。回忆，回忆，回忆……

　　2010年的十月份，经历了漫长的生不如死的假期之后，我提着大堆的行李来到这个学校，当然是和谷元一起。
　　第一天晚上，谷元拉着我在操场上看星星。我很实诚地数着天上仅有的两颗星星，像小时候那样，“一——二——，谷元啊，就两颗，我敢打赌。”
　　我并不十分清楚，在谷元的心里，看星星只是一种说法，但并不是一种做法。所以她当时看着我，狠狠地叹了一口气，对她自己说了一通我很不理解的话：“时间跟地点有其特殊性。它会重新赋予你曾经被剥夺的权力，你争取与否，它就在那里。但假如你知道你会为某些伪高尚付出多大代价，你会朝这些权力扑过去。”
　　“所以呢？”我缓缓放下自己那根正在数星星的不好看的食指。
　　她冲我笑笑，“小木青啊。我们今天就自由了。”
　　“所以呢？”
　　“所以你可以不吃鸡蛋，也可以不喝豆浆……”
　　“真的？！”我瞪大眼睛。
　　“当然不是。我会替舅妈监督你的。”谷元温和吐出这句话，之后躺到草地上一动不动了，跟死了似地。
　　那天晚上在□□上我逢人便问谷元那些话是什么意思，然后程一辰的头像欢快地闪动。
　　“大学你会谈恋爱吗？”
　　“不会。”
　　“为什么？”
　　“幼稚。”
　　“看吧。之前种种限制，你不被允许恋爱，现在你可以了，但是你自以为幼稚所以拒绝，这就叫做伪高尚。而且你现在不恋爱的话，将来有一天好男人都没了怎么办？”然后他说，“那些话就是这个意思。”
　　我愣愣地看了好久。之后在他说“不然我们试试”的时候，因为脑袋依旧不清醒就很爽快地答应了。
　　“程一辰是谁？”第二天早上谷元听我苦着脸说完的前因后果，平静地问了这个问题。
　　我猛然间意识到这是个严肃的问题——程一辰是谁。
　　“小木青，在你弄清楚程一辰是谁之前不要跟别人说你认识我。”谷元见我一声不吭，干脆端起早餐做到其他的位置上。临走时她嘴里嘟囔着，“不着调遇上不靠谱，这个世界真奇妙。”
　　唉，我狠狠地吐下整个鸡蛋，脑子里直念叨，□□青啊□□青……
　　一切的一切，都会有个糟糕的开始的。在我这么安慰自己的时候，也许就决定了我糟糕的结尾。
　　整整一晚上，我的脑袋中充斥着这样的片段。闹铃终于还是响起来了，我疲倦地爬起来，然后赶公交去上课。
　　对我来说，公交最折磨人的不是人挤人，也不是晕车，而是你永远都知道你在哪，下一站是哪，终点在哪。他永远都在提醒你为下一站做准备，永远都在提醒你带好自己的行李。好的一点是，现在我晕车了，但是我知道学校就在前面。
　　我还知道的是，这个时候，我的脸色又会显出白色，整个人又会显得楚楚可怜。但是身体里活跃着的却是另一番模样。
　　“如何让你遇到我，在我晕车的时刻。”我在心里坏坏地念着，整个身体无力地一点点超学校的方向挪动。
　　前面不远，季年冲我招手，“□□青。”旁边站的还有季林楠。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