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你的仰慕（上）

　　何仁感在至欣的房间换下了安妮海瑟薇的礼服，脱下了从张衡遥家里偷走的“恨天高”，摘下钻石发圈还给至欣。之前见面拿护照时，她把何氏三件套“黑色抓绒衫、弹力铅笔裤、栗色UGG”交给董至欣，让她今天带来娘家，何仁感换上后从女神还原成女青年。

　　至欣看着她变装，说道：“你是女神出门，屌丝回家。”

　　“灰姑娘的礼服终是要还给仙女教母的。”何仁感说。

　　“你的水晶鞋怎么办？要还给后母吗？”董至欣看着张衡遥的鞋子，想起了之前何仁感说的偷鞋经历。她拿着一本《万有引力之虹》去张衡遥家，正好碰到在整理遗物的张肉后妈，何仁感举起书说是问张肉借的，想放回书柜。其实她哪里是去还书的，她是去偷李旭林送给张肉的向日葵胸针，她在书里挖了一个比胸针大一点的洞，准备偷好了放进去带走。想不到这枚胸针已经被后妈打包，成了纪念衡遥拍卖会上的一件拍品，何仁感想想自己不能白来，临走时说肚子疼，借用张肉房间的厕所，穿走了张肉最高的一双鞋，把自己的帆布鞋留在了浴室。

　　“不还，现在是我的了。”何仁感把礼服和鞋子分别打包，放进两个无纺布袋子里。

　　至欣问她：“胸针怎么办？”

　　“去拍回来呗！正好用你老爸的钱。”何仁感贼兮兮地说。

　　“你真要去兑支票？”至欣以为她是为了气父亲才这么说的。

　　“大家都知道我拿了2000万，我装什么清高啊！何老师的培训费可是天价呢！我说得口都干了，还被扔了矿泉水。整瓶扔过来，不是给我喝的，是扔我的，你爸真干得出来！还好我身手矫健。我以前演讲，那些听了不爽的人顶多是拿空瓶丢我，扔水还是第一次碰到。”

　　至欣笑倒在沙发上，书房里教育父亲的那个威严女王与房里这个絮絮叨叨二逼青年的反差，让她眼泪也笑出来了。

　　何仁感拿起靠枕丢过去，说：“别笑了，明天晚上陪我去拍卖会，但是你先躲起来不要出现。”

　　至欣擦掉眼角的泪，问：“为什么啊？”

　　“因为你老公会和我抢拍这个胸针。”何仁感说。

　　董至欣看着她严肃的表情，走到她面前，“张肉每次播新闻都别着向日葵，我们一定要拿回来。”

　　何仁感点点头说：“你偷走护照的事，打死不承认就好，许成勋怕你奶奶，他不敢怎么样的。”见至欣点头，她继续说：“许圣晟疑心病重，有些事你告诉他，他未必信，你只要无意透露给何谷珊，让她去打小报告，效果就很理想了。”

　　“杨丛玺那个兔崽子我早晚收拾他，再用那件事威胁你，你就告诉你哥，事情不要提，只说他如何纠缠你就行了。”何仁感知疼着热地关照着，至欣问：“你真的要走了吗？”

　　何仁感上前抱抱她，“记住我的话，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就可以了。”

　　董至欣点头，“我下个月去LA找你。”

　　何仁感松开她，“我们去Disney，穿Cinderella和Peter Pan的衣服拍照。”

　　董至欣问：“为什么灰姑娘要和小飞侠在一起？”

　　“感觉他俩最配了。”何仁感深沉地说。

　　何仁感与董至欣一起下楼，迎面碰上刚回来的董夫人，何仁感礼貌地问：“至欣外婆好点了吗？”今天的寿宴，董夫人不在，她在城南医院照顾母亲。照顾了一天病人，也没见一丝疲态，妆容完整，套装裙上找不到明显的皱褶，在她身上见不到贵妇人那般对世俗的挂念，一种出世的人格。

　　“老样子，年纪大了。对了，谢谢你送她的向日葵。拿了花后，她整个人变得有生机了。”董夫人的母亲蒋奚理清与何仁感的亲外婆陈思行是中学同学，以前在“新中”并称两朵金花。

　　“我在城大摘的，希望能给她好心情。”何仁感送给蒋奚理清的向日葵就是她给李旭林看了看又带走的那束。从李旭林病房离开后，她去看了同一层病房的蒋奚理清，老人家看到茁壮的向日葵，心情变得很好，让何仁感问候陈思行。从病房出来，何仁感还碰上了被她举报过的邢允舟，邢院长又想装没看见她，被何仁感叫住，问他感冒好了没有，车修好了没有，邢允舟敷衍了她两句，带着坏心情离开了。

　　“你要在这里磨蹭多久！”在大厅等得不耐烦的董至轩走上来，从何仁感手里拿过装着礼服和鞋子的两个袋子，对母亲说：“我送她回去。”拉着何仁感走了。

　　董至轩开了家里的老奥迪送何仁感，在车上问她：“我奶奶和你说了什么？”

　　“叫我留下陪你。”何仁感口气平常地说。

　　董至轩故作淡定地问：“你怎么说？”

　　“没同意。”何仁感说完，董至轩一个急刹，没系安全带的何仁感头撞到了挡风玻璃上，捂着头大骂：“脑子进水了你！”

　　董至轩揪起她的耳朵骂：“你良心被狗吃了！”

　　“你良心狗都不要吃！”何仁感回骂，用力拉开他的手，揉着耳朵瞪他。

　　董至轩失望地看着她，放低姿态问：“我要怎么做，你才能不走？”

　　“董至轩，我不是和你闹情绪要离开，我有科研项目在那里，下周五要进实验室开会的。”何仁感叹口气，“怪我！惹是生非！让你们都以为我是无业游民。”

　　董至轩不甘心地问：“你决定要走，那今天我说你是我的人生伴侣，为什么还要牵着我的手走到大家面前？”

　　何仁感用食指点点他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说：“我要是不这么安抚你，你去台上公布我们结婚的事，你闯大祸了你！大家会觉得你结个婚都瞒，奸商一点不老实，以后还会有谁会相信你？”

　　“后果怎么样我不知道？要你来告诉我？”董至轩尖刻地说：“你当我是董文超，傻不啷当让你洗脑？”

　　“Fine！我什么都不说了。开车，开车。”何仁感和他盘不清楚，拿起手边的汽水，打开喝了一口，叫起来：“Dr Pepper！”喝胡椒博士汽水是何仁感与董至轩看电影时的传统，每次买“a couple of Dr Peppers”，董至轩会由心底而起一阵温暖，念着“couple”、“couple”，好像老夫老妻一样。

　　“这么惊讶干什么？”这个在美国烂大街的汽水，在港城只有小部分进口食品店在卖。

　　“你走了以后，我就不买Dr.Pepper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想着以前都是两瓶一买，现在买一瓶，好像拆散人家一样，买两瓶又喝不掉，带回来，又像拆散人家一样。”何仁感认真地说。

　　董至轩心里喜悦，面上还是软不下来，说：“你的承诺总是兑现不了，说好的电影也没去看，说好的第五大道限量版变成了一个羊角包。”何仁感曾许诺等耶鲁面试完带他去第五大道大采购，后来就给他买了个羊角包。

　　“这么久的事还记着！”何仁感打了个哈气，“明天有时间再去看电影吧，我们现在去你公司对面，给你看看我的杰作。”董至轩想到要去看她的“道歉乐高”，一扫离别的阴霾，问她：“你雇了多少人帮你？”

　　“就一个保安，帮我管着入口，防止别人撬锁进去。”何仁感说。

　　董至轩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问：“你一个人拼的？”

　　“否则怎么让你原谅我呢？看路，看路。”何仁感总是这样，前一刻让你剖肝泣血，后一刻又让你翻江倒海。

　　董至轩温柔地揉着她的短发，说：“还是短发好看。”

　　何仁感给了大楼夜班保安100块，让他帮忙开一下电梯，带着董至轩去了顶楼，拿出钥匙开了天台入口的环形锁，两人站在道歉乐高下，“GROVER SORRY”几个大方块赫然入眼，像来自河外星系的神秘咒语，走了几百亿光年，来到地球，让人触目兴叹。

　　“原来背面也是！”董至轩惊讶地感叹，从他办公室看过来的这面和从天台看过去的这面，都是“GROVER SORRY”。

　　“受了李娥英老师的启发，设计了双面字母LEGO。”李娥英是苏绣双面绣的创始人，何仁感欣赏的艺术家，老人将她的作品捐给国家，乐退安贫，生活在江南。

　　何仁感向他夸耀着自己的宏构，董至轩温柔地牵起她的手，来到“道歉乐高”下，抚摸着乐高砖，伤感地说：“阿感，你走了，LEGO怎么办？”

　　“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这个天台的租金和保安的工资，我付了一个月，我想想这点时间你差不多该原谅我了。不过，现在看来，有点浪费了。”何仁感的玩笑引来了董至轩的不满，呵叱：“我还没原谅你！”

　　何仁感笑笑，打马虎眼说：“反正到期了，你叫人把这拆了装箱，箱子在我公寓的阳台上，运到你西滩的别墅，我会分批来拿的。公寓里还有五箱书，这次先不带了，你帮我一起运过去收好。阳台上的仙人球最重要了，我爸会想办法拿回去的，你不用管了。其他么，除了台灯和被子，都不是我的，不要了。我走前会把车钥匙和房门钥匙给你，房子帮我还给国家，我没为国做什么贡献，今后的科研成果也是献给全人类的，不一定为国家创收。车子我要的，我家只有两个车位，我妈嫌弃它，停回去肯定被她处理掉，你帮我停到你别墅去……”

　　“说够了没有！何仁感！”董至轩单手撑着红黄相间的乐高砖，冷冷地叱道，浑身都在颤抖。

　　何仁感被他一吓，闭嘴了。

　　董至轩冷静下来，怨愤地说：“你的眼界就是你面前的这堆东西，植物啊、玩具啊、书啊，你到底知不知道怎么和人打交道？会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不对，你智商这么高，怎么会不知道？只是在我面前，你懒得顾及而已，因为我对你一点也不重要。你把我当做你的学生，我表现得让你满意就表扬一下，违背你的意思就拿一套一套大道理压我。你把我当做你的孩子，心情好的时候承诺带我去玩，心情不好的时候连声音都听不到。”

　　何仁感沉默，被董至轩牵着的手里都是汗。

　　董至轩咽了咽卡在喉咙的委屈，说：“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爱上你了。之后的我，眼界里只有你，所有的节奏都是跟着你的步子在变化。我为你留在国内，你却要带着别人私奔。你说去美国，我放弃一切跟你走。你去加州念书，让我留在宾州，我就在加州创立公司，两地跑，只为了和你见一面。你都看在眼里，却把我隔在你的心墙外。我是触了什么霉头，要这么喜欢你！”

　　何仁感拉着他的手，让他转身，看着他黯然神伤的样子，无比慎重地说：“Grover，I really do love you！”对上他讶异的表情，何仁感双手捧着他的脸说：“不是老师对学生的爱，不是父母对子女的爱，是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

　　董至轩惊诧地看着她，对上真诚、纯净的双眼，眼里是对感情赤_裸的表态。

　　“我之前举报临大的校长学术不端、伪造获奖经历，他和我打名誉权官司，临城法院判我败诉，我还没提交上诉状，当地法院就强行从我父亲的银行账户划走5万。港城的机构还是按规矩办事的，但我闯的这些祸是一定会连累到你。我在这里没有资产，别人踩两脚就走了，但他们不会放过你，心急火燎地想把你从神坛上拉下来。”何仁感理性地分析。

　　董至轩把她抱进怀里，心潮难平地说：“你不要管这些！”

　　“我说过，我们的共同利益为大，谁都不能来侵犯，我不会留机会给别人伤害我们。”何仁感义无反顾地说，“董至轩，你曾经问我，你和许成勋掉进海里，我先救谁？”

　　“你说先救我，然后和他一起死。”董至轩口气不爽地说了何仁感的答案。

　　“嗯，现在答案变了。”何仁感说。

　　“你先救他，然后和我一起死？”董至轩看着她复杂的表情问。

　　“还是先救你。”何仁感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再把他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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