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你的仰慕（上）

　　纽约某酒店，客房走廊。

　　“我忘记带房卡了，不好意思，要麻烦您来给我开门。”

　　黑人服务员对这个彬彬有礼华人男性微笑，“很高兴为您服务。”

　　100美金小费塞进了服务员手里，许成勋关上了房门。

　　他慢慢走过客厅，开了一瓶茶几上的水。推开内间门，看到一套米色格子西装放在床上，像躺了一个人，他摸着西装衣领，沿着衣领滑到西裤，像在品鉴一件珍宝。

　　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许成勋的手、眼还是游走在西装上，仿佛在进行一种加冕仪式，像个巫师为衣服装配灵魂。

　　电话铃响了又响，他接起听，那头传来冷笑，“哈哈，还是接了，你有种一直憋着呀……憋着呀？……”多熟悉的声音，来自泼他开水的前女友。

　　电话那头的人浑然不觉地骂着，许成勋脸上的阴险表情越发明显，他森冷地笑着，笑着，差点笑出声，对方让他说话，他说：“阿感！轩在洗澡，要让他打给你吗？”

　　片刻的安静，电话那头的何仁感开始语无伦次，“阿勋，怎么是你？你来找至轩吗？哎呀……我失态了……我心情不好……你的眼睛好了吗？我在飞机上激动了，年纪越大越不容易控制脾气，失态了，现在就是。”

　　“我没事，阿感！你呢？在牢里没受苦吧？”许成勋关切地问着何仁感的痛脚。

　　“没事没事，关了三天出来了。我罪有应得，在牢里反省反省也是好事，这事儿不坐牢还真改不好。”何仁感清醒地认识着自己的过错，像已回头的浪子。

　　“呵呵……以后不要这么冲动了，不是所有人都会让着你的。”许成勋和善地劝她。

　　“是啊！我现在遇事冷静多了，还好是你，换别人可没这么容易放过我，到底是前任……呵呵……我开玩笑的。”何仁感憨憨地笑。

　　“我了解你呀！轩在泡澡，要不我把手机给他，让他打给你？”许成勋体贴地安排。

　　“不用不用，正跟他闹脾气呢！先冷冷他，你别说我打来过啊！”何仁感讨好地请求。

　　“真的不要他打给你吗？”许成勋问。

　　“真的不用，啊……阿勋，帮我一个忙好不好？”电话里的何仁感说。

　　“你说。”许成勋回答。

　　“是这样的，我回圣莫妮卡了，发现戒指不见了，至轩知道了一定又要起风波，你帮我去房间的床上找找吧！”何仁感说。

　　许成勋压根不想帮忙，他想着找到了就扔掉。他翻开枕头找了找，还真没有。

　　“没有啊！阿感！”许成勋说。

　　“找这么快？”何仁感疑惑地问。

　　“我就在房间听的电话。”许成勋自然地说，好似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妥。

　　电话那头的何仁感小愣了一下，“哦，帮我看看床头柜上有没有？”

　　“没有！你是不是掉在外面了？”许成勋问。

　　“床头柜的抽屉里呢？拉开看看。”何仁感说。

　　许成勋拉开抽屉，盯着里面看了很久，很久，久到何仁感催问，“有没有啊？”

　　他狠狠地推上抽屉，反作用力又让抽屉弹开，他平静地说：“你叫我看的东西我看到了，你的戒指还是没有。我听说婚戒掉了不吉利，你注意婚姻危机！”

　　电话那头的何仁感“哈哈哈哈”爆笑，“阿勋，我刚发现……原来我把戒指戴在左手上了，不好意思啊！婚姻危机解除了。抽屉里的东西送你两盒吧！我试过了，很棒！”

　　“龌蹉下流！”许成勋骂道。

　　“那我岂不是天天龌蹉下流着？哈哈哈哈哈！这是何博士的幸福生活啊！你应该替前任高兴！我这个威胁你婚姻的潜在危机解决了，恭喜哟喂！”何仁感一阵接一阵憨笑，把“明天要去报复社会”的事抛到脑后了。

　　“有什么好笑的？”许成勋生气地问。

　　“笑得病也好了，良药苦口，说的就是你，良药勋！还有一件事你不知道，我们至轩啊……他……哎……最不喜欢干的一件事就是泡澡，所以你一说他在泡澡，我就知道他不在房间里。跟你开了个小玩笑，挽救我们的友情，别气何博士哟！”何仁感淘气地升着语调。

　　许成勋气得想绞死她，“何仁感，你这个没底线的女人真是无药可救了。”

　　“我再告诉你件没底线的事，真的没底线，要听吗？还是告诉你吧！我要说啰！你的小心脏准备好！你知道至轩为什么不喜欢泡澡吗？嘿嘿嘿嘿！”又来了！何仁感不等他回答，自顾自说起来：“有一次我在浴缸里泡澡看书，至轩也拿了本书爬进来，就是盖泡泡，纯看书，没干别的，后来，水面上漂红了，至轩问我怎么回事，我说：Good news！亲戚来了呗！他要逃走，被我拖回来办了。后来他就对泡澡有阴影了。都什么年代了，还认为经期不能有性生活，你说他保守不保守？Hello……Hello……阿勋？你还在吗？”电话被挂断。

　　对董何夫妻相处模式有着窥探欲的许成勋被何博士自曝的幸福生活一下子掐灭了好奇心，整个人都破碎了，别说董至轩对泡澡有阴影，连他都对泡泡浴产生了应激反应，想到那画面，整个胃都在抽搐。逃出房间，坐在客厅沙发上喘气，喝水修复心灵。

　　董至轩在酒店通宵开放的健身房里傻坐着，盯着手机看，他掐了何仁感的电话，何仁感就没再打来，“连条道歉的消息也没有，休想我原谅你！”

　　把手机搁在地上，他加了重量，重新推举杠铃，超重负荷，自虐地憋着气强撑，突然手机响了，董至轩一口气松下，差点被杠铃压着。他把杠铃推回架子，拾起手机，看到屏幕上“核仁干”三个字，嘴角一抹笑，等它再响两声，清清喉咙接起，何仁感已经挂掉了。

　　董至轩握着拳头狠捶凳子，电话又响起，响了一声，他立刻接起，态度恶劣地问：“干什么？”

　　“嘻嘻！气消了吗？”何仁感讨好地问。

　　“你当我在跟你开玩笑？何仁感，你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你知不知道报备行踪是婚姻生活的基本素质？”董至轩责问她。

　　“我跟你结婚时就是小孩子啊！Now what？”何仁感贱兮兮地问他接下来呢。

　　董至轩一口老血到了喉咙口，耐着性子说：“你现在立刻去订回港城的机票，我们回国碰头，参加我外婆90岁生日会。”董至轩准备好昭告天下了。

　　何仁感为难地说：“啊？你怎么不早说啊！我这里出了点事，走不了！”她的屁股、灯泡被老鼠咬了，她要筹划血债血偿呢！

　　“什么事比我外婆生日还重要？”董至轩质问。

　　“嗯……实验室的事，实验设计方案有问题，要推倒重来。我这周会像打仗一样过日子，总不能全推给老姜他们吧！我真走不开啊！要么我画幅画，你帮我带给她老人家？”何仁感如果实话实说，董至轩是真的会吐血的。

　　“谁要你的画！你不想跟大家承认我，找这种烂借口。”董至轩已经在爆发边缘了，他捏着毛巾擦汗，又把毛巾狠狠扔在地上。

　　“有什么承不承认的，大家不都知道嘛！还有谁不知道？你说，我现在就打给他。”何仁感无赖地说。

　　“你给你妈打电话，说我们已经结婚了，找个时间带礼物去看她。”董至轩说。

　　“你什么时候去？我问她在不在家。”何仁感说。

　　董至轩一脸失望，低落地说：“我叫你去说！”他感觉胸口一阵疼痛，声音有些哽咽，“阿感！这么多年，我看着你干了一件一件大事，为什么连说我是你丈夫的勇气都没有？”

　　何仁感认真地说：“董至轩，你就是我的丈夫，我的爱人，我唯一的伴侣，这是事实，不需要向谁证明？”

　　董至轩心跳得很快，被窝心的话甜到，问：“阿感！你爱我吗？”

　　“至轩，爱有很多种，怦然心动是爱，神魂颠倒是爱，翻江倒海是爱，细水长流也是爱。爱情是爱，亲情也是爱。激情是爱，陪伴也是爱。我当然爱你！”何仁感深情又激动地说。

　　“我也爱你！还是会心跳，还是会颠倒，还有你离开后翻江倒海，不是亲情的爱，是爱情的爱。那段时间，我看着手机等你回消息等到天亮，天亮了你也没回，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深夜的健身房，董至轩流泪拿着电话，告白并控诉。

　　何仁感抱着电话听筒倒在沙发上，哭得一抽一抽，“那个时候是你自己要跟我分手的，我求你来着，哭来着，在地上打滚来着，你说走就走，不管我了。还跟小七他们说是我蹬了你，搞得我背着‘始乱终弃’的骂名回国看你，我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你和那帮富二代抱团，带女人在游艇上鬼混，我讨厌什么你做什么。”

　　“我为什么跟他们混在一起？因为我不能让自己停下，停下就会想你，想起你好折磨我。我们一起玩的东西、去的城市，你做的菜、榨的果昔。你把我当你的玩伴，想我一辈子过无性的生活陪着你。不爱我，又拖着我，你就是个感情的自私鬼！我说如果不能做你的爱人，我们就散伙。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还不肯改变。我留在你身边有什么意思？”董至轩声音发颤，眼泪收不住。上一次收不住泪，是他与何仁感看《Up》，看到老奶奶死了，老爷爷不肯动迁，两人在影院抱头痛哭，爆米花也翻了。

　　“你认死理，还有脸哭？”何仁感抽抽搭搭地指责他。

　　董至轩颤着音问：“你还有脸指责我和女人鬼混？你在美国平均两周见一个男人，当我不知道？”

　　“那是花了钱的，1000美金，半年介绍12个对象。我‘中年’失婚，老姜来给我做心理辅导，他说‘哥不劝你自强，自强没个卵用，当务之急是解决寂寞问题，找到对象就解决问题了。’他还说‘这1000美金划算，要是去国内的婚介网站，一万块都打不下来，港城男人一听是个三十出头的女博士，胸再大也没人来。”这也是姜李里坑何仁感的一件小事，1000美金介绍费，他抽头了150美金。作为Glooming实验室的二老板，这种“二道贩子”黑心钱他还赚得心安理得。

　　董至轩把鼻涕也笑出来了，心结解开了，趁热打铁说：“别忘了订机票。让小七给你借条好看的裙子，来参加我外婆的生日会。”

　　何仁感畏缩地说：“我还是画幅画吧！真的走不开。”

　　“谁要你的画！谁认识你是谁啊！”董至轩发怒，互述衷肠了半天，还是走回老路，“我告诉你，何仁感，你这次不去，我们真的结束。”

　　“又拿分手威胁我，我告诉你，董至轩……”何仁感想要说一句厉害的话来堵他嘴，想了半天，灵光一闪，“不要用结束威胁我，离婚很可怕的，夫妻还是原配好，人要学会原谅别人，原谅别人就是放过自己，对别人好就是对自己好……”

　　我介绍过何博士的本领——过目不忘。庞义汗写给儿子的心灵鸡汤，她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

　　“你觉得用这种劣质鸡汤灌我，对我会有用吗？”

　　董至轩回酒店房间，推开门，没有了何仁感的地方，空空荡荡，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住在酒店。走进内间，拿起床上的米色西装搁到椅背上，这衣服他昨天叫服务员拿去干洗，应该是何仁感走前取回来的。

　　床头柜的抽屉没关好，董至轩拉开看了一眼，被一抽屉的万艾可吓到脚软，她之前说pf公司的职员要送她蓝色药丸，还是金装版，内部特供，专送客户，但送一抽屉是在备年货吗？

　　“故意不关抽屉，需索无度的流氓。”

　　就在何仁感用话痨把董至轩拖在健身房的时候，闯入小天地的许成勋在沙发上边等边修复心灵，2个小时也没等来董至轩，他只好回房间找石天了。

　　第二天早上，何仁感在阳台上骑着鸟龙头的自行车，原地转小圈，思考着“老鼠是谁放的”这个难题。许成勋刚到纽约，还没空理她的事。Queena威胁她以后，应该不会这么快有动作，况且她有的老鼠是小老鼠，放进来的那只是大老鼠。□□？Ewa说轮子们以为她下周才回来，没来好几天了，回到他们自办的新闻报上继续骂她，在推特和脸书上攻击她，这帮人称之为“阵地转换”，应该没时间搞老鼠的事。

　　如果她没猜错，耗子应是隐匿在她公寓周围的另一派仇家——号称能以气功疗病的密宗女弟子放的。她们教主说自己能缩成一道佛光消失不见，何仁感揭露这教主曾因流氓罪和诈骗罪被收容过，还笑他为什么没有在收容所里化作一道佛光跑掉。于是，受过教主“开光”的女弟子们聚集到何仁感公寓附近，逮到机会就辱骂她，有一次还拦下何仁感的车，拍她车玻璃作势要理论。何仁感的“舌灿莲花”是名声在外的，女弟子们备好了一套套大道理，势要吵赢她，想不到何仁感大喝道：“别拍玻璃！我认识□□！砍掉你们手！”一众女人被她低规格的吵架风格震惊了，一时没想到反驳的话，何仁感趁机倒车溜走了。

　　放老鼠咬植物绝对是这帮阴损女人想出的点子！正想着怎么报仇，Ewa慌忙推开阳台玻璃门，大透着气说：“完蛋了！太太！我们被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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