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你的仰慕（上）

　　天神一样的男人从逆光里走出来，乱发、油头、洗到发白的T恤，不过是城大众多不修边幅的理工男一员，是女生基本不考虑恋爱的对象。

　　当姜李里报出450只老鼠的数据后，震惊的不止于博华，前排等着逆袭的张启生面色也不好。于博华说自己用了一万只老鼠，等于招供自己没做过这个实验，张启生批于博华用了4万只老鼠，等于暴露自己数学不好。

　　接着进入了学者互骂、掐架、扯皮的环节，非专业的媒体记者听得云里雾里，当时还是个高中生的何博士也被学者们极具专业性又互相冲突的讨论搞得一头雾水。

　　张启生上周就问过于博华用什么方法测量肿瘤直径，明明一句话可以讲清楚，于博华偏偏罗列了四篇文献让他自己查，张启生才没空查，只有吃饱饭没事干的何仁感才会去查，但她看不懂专业论文，姜李里一个早上看了四篇文献，发现于院士太刁滑了，原来这四篇文献所用的测量方法不一样，搞得他浪费了一个上午也没明白他用的是哪种方法。

　　“这是一篇拙劣的伪科学论文，图2这组肿瘤的生长速度慢得可以，长了20天只有300 mm，之前杨汝忠教授做过类似实验，结果是4000-6000 mm，相差十几倍，我怀疑于院士是不是做过这个实验。”张启生说。

　　于博华说：“我从两方面回答你，一是接种的细胞数不同，我的实验是每只鼠5×10的4次方，而杨教授的实验是每只鼠1×10的六次方。我们用的细胞数量是杨教授的二十分之一。二是图1组是佐剂＋异种抗原，而图2组只用了佐剂，佐剂能抑制肿瘤生长。我之前向张教授提过PNAS上的一篇论文，那个实验和我们实验里的肿瘤生长速度是一样的。”

　　于博华的杀手锏是推荐张启生去看文献，张启生的缺点是懒得去论文里核实于博华的数据，就在此时，一颗学术新星冉冉升起。

　　姜李里走到讲台的投影屏下，接上电脑，何仁感在台下看着他，突然觉得那小身板伟岸起来了，“这是于院士提到的那篇登在PNAS上的论文，大家看图4——B16黑色素瘤的生长曲线，看上去的确和于院士做的生长速度是一样的，接种20天后只长了不到300 mm。于院士指的是这张图吗？”

　　于博华点头，张启生神情严肃地看着姜李里。

　　“于院士的实验用的是野生型小鼠，而这张图用的是免疫缺陷的突变小鼠。实验材料不同，不能用来做对比。所以PNAS上的这篇论文不能支持于院士的说法。”姜李里淡定地说，看下台，发现自已获得专家点赞，非专业的媒体经他一点拨也抓到了于博华造假的要害，心里得意得像是已经领了个奖，还有bonus，收获一道来自师兄的嫉妒目光。

　　城大医学院下沉式足球场斜坡上。

　　“还是老何有先见，猜到光靠老鼠的数量是打不掉于博华造假团队的。这老头顾左右而言他，罗列文献、甩数据吓唬外行，从来不正面回答问题。这次被自己推荐的文献打脸，气得血压高，称病逃走了，狡猾狡猾地！”姜李里伸着腿躺在斜坡上，嘴里叼根草装烂漫少年。

　　“小鼠的数量问题，他是有空子钻的，真要滚辩起来，我们也拿他没办法。”何仁感双手捧着一堆青团，刚才在医学院食堂买的。

　　坐在两人中间的董至轩拉过何仁感的双手，头凑上去咬青团，咬了一口，看看何仁感的表情，问：“为什么之前没人去核实他引用的文献呢？”

　　“外行的记者即使查也看不懂，张启生这样的内行，没心思核对。那些吓人的文献和他要说明的观点没有直接关系，甚至是相互冲突的。是吧！老姜？”姜李里已经快闭上眼了，被何仁感点名，马上仰起脖子点两下头，说：“专业人士一般都是相信别人引用的论文无误的。”

　　“这次‘小量子老鼠会’做了精心准备，还请科技部来调查，科技部的人核对过于博华的原始实验记录，核对下来竟然没发现问题。”何仁感拿出一个没被咬过的青团放在嘴里，吃得手上都是豆沙，董至轩嫌恶地看着她。

　　姜李里说：“关系硬呗！老头还保存着那篇论文和PNAS论文的图膜，国内很多研究员习惯对膜图做加工，没有条带或条带强度太浅就用铅笔或绘图软件加上。”科研人员算是国内P图界的祖师爷了。

　　姜李里起身拍拍屁股和他们告别。何仁感对他摇摇手，董至轩冷淡地“嗯”了一下，昨晚“联防队”姜叔叔闯进房间，阻止了董同学对女同学耍流氓，董小朋友现在还恨着他呢！

　　姜李里一走，董至轩去捏何仁感的手，捏到一手豆沙，烦躁地擦在旁边的草地上，又开始骂何仁感：“张启生因为于博华不批他100万的科研经费，报复于博华，跟你有什么关系？于琼跟你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关系，你竟然惹得她对你痛下杀手？你脑子怎么长的？”

　　“她儿子放狗咬我，她把我关在后备箱想闷死我，真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关系，却老是要置我于死地，我也想知道这是什么缘分！”何仁感平静地说。

　　董至轩扯着何仁感的手臂，说：“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时间太多，人家做功课做到十一二点，我不知道你的功课都去哪里了！会考前，大家都在复习，就你去打羽毛球打到关门。让你去考SAT，和我去爬‘长春藤’，你说没时间，花一个早上去看四篇和你没关系的论文的时间倒是有，一有人事纷争，你跑得比兔子还快，急不可耐地帮人出坏主意。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影响自己的前途，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和我发展下去？”

　　何仁感冷淡地看着他问：“你呢？考虑过吗？”

　　董至轩认真地点头。

　　何仁感冷笑：“那为什么不报警？”

　　董至轩低沉地说：“我不想把事情闹大？后遗症太多。”

　　何仁感扯过他的手臂，令他转身面对她，“我呢？我被人害得有后遗症就没关系了？”

　　董至轩沉默。

　　何仁感松开他，双手抱膝：“姜李里告诉你我被Queena带走，你就缩了吧！”

　　董至轩说：“因为我，现在不够强，所有的事都是听大人安排，身不由己，如果，如果我们要走下去，每一步必须很小心，一步也不能错。”

　　高尊严的男人对她坦白自己不够强大，何仁感内心还是被震了一下，她说：“董至轩，你觉得自己不强大，是你因为你欲望太多，随着将来你在家里的话语权越来越大，你放不下的东西更多了，亦步亦趋、身不由己在未来都是常态，跟你强不强大没有关系。对于和你家族连着利益纽带的人，你是永远不敢叫板的。你爬得越高，做得越大，牵制你的东西就会越多，一开始是小心谨慎，到后来就变成草木皆兵了。”

　　“那你要我怎么做？跟你一样，动不动跟人掀桌子，教训人家不会教育儿子？你赤脚不怕穿鞋的，讲些无欲则刚的空话，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处境？”董至轩气得声音都在抖，有几个字走了音。

　　“没有考虑过！”何仁感绝情地说，董至轩失望地看着她，她说：“所以人还是跟自己背景相同的在一起好。现在，我觉得我苦，你觉得你苦，大家都身不由己行了吧！把扫尾工作做好，我们走吧！”何仁感起身拍拍屁股上的草，董至轩抓住她的手臂，指甲掐着她的肉，何仁感皱眉，去掰他的手，董至轩掐着不放，恶毒地说：“我觉得你苦，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苦。我和你在一起时，都是带着同情心相处的。”

　　“哈！哈！哈！”何仁感仰面长笑，“你怎么不去银行提些钱来砸死我啊！”

　　“不要假装你一点不在意钱，装出无欲无求来教育别人，好像穷就在品格上高人一等了。虚伪！”董至轩被何仁感那句“没考虑过”刺激到了，开始口不择言了。

　　“真幼稚！”何仁感桀骜不驯地说。

　　“说到你们穷人的痛脚，你的长篇大论就打烊了？”董至轩阴坏地笑着，继续说：“你们觉得自己苦，突然抑郁了，究其原因就是缺钱嘛！你幻想着有钱人被金钱捆绑的烦恼，但我告诉你，有钱太爽了！你姐心情不好，给她点钱飞去法国买几个包，你哥不快乐，给他买辆跑车，他就算还抑郁，也比普通人快乐多了。你们喜欢说再有钱身体不好有什么用，但身体不好的都是有钱人吗？我告诉你，财务自由，身体自由，吃健康食品、每天健身，健康问题发生的概率也会降低。别用无欲无求给自己的嫉妒心当保护伞了，直面惨淡的人生，让自己刚毅起来吧！”

　　何仁感震惊地看着咄咄逼人的董至轩，说：“你的价值观真是摧枯拉朽！我快被你浩浩荡荡的土财主气给淹死了，你怎么能因为恨我就扭曲自己的价值观？”

　　……

　　董家。

　　“李嫂，你早上打扫房间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个装着两粒药片的透明袋子？”至欣问佣人李嫂。

　　“没有啊，小姐！我没动你的东西，就是帮你铺了下床。”李嫂说。

　　Erro给她的两粒药不见了，昨天离开酒店咖啡馆时，她还捏在手里，下楼碰到许成勋的妈妈，她从包里拿了一颗糖给她，她接过糖后，那两粒药摆哪里去了？想破头也想不起来。

　　……

　　城大医学院2号实验室。

　　Queena坐在老旧的写字台前，旧台灯的黄光照在她脸上，她翘着二郎腿，单手撑在桌子上，两指间夹着一个透明袋子，里面是两粒药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