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你的仰慕（上）

　　“他在水里掐着我的脖子，炫耀他在马来如何吃香，女人都说他坏，装风流叫我开价，我就开100万喽！”何仁感右手绕过脖子，向董至轩演示Erro如何对她发功锁喉。

　　董至轩气得不知道怎么接话了，问：“你就值这点钱？”

　　“你也觉得低是不是？”何仁感叹口气继续说，“我也是一时情急，被他勒住脖子，脑子缺氧，价格没喊高啊！”随即补了一句：“应该再加两千的。”说完“哈哈哈”大笑。

　　“你有没有尊严啊？在我爸面前道貌岸然地说：无欲则刚。转头和个二世祖谈卖身价了。他给你钱，你真的去？”董至轩质问，他拦了出租车，打开车门，按着何仁感的头把她塞进车里，自己坐到副驾驶位。

　　何仁感双手扶着副驾驶位的椅背，头凑上去对董至轩说：“激他一下而已，你以为他真拿的出来，经济大权在她妈手里，看看你爸就知道了，头上有个伊丽莎白女王，小傀儡们的威风不过是拉大旗作虎皮……”她看到董至轩回头瞪她，立马补一句：我不是说你哦！

　　她在他耳边说话，他觉得脖子痒痒，僵着身体看窗外，他问：“他拿钱，你会去吗？”

　　“当然不会，我是靠金钱能收买的人吗？”何仁感横眉冷对，突然又放松表情，猥琐地说：“不过话也不能讲太死，搞不好缺钱真的会去。”觉得自己好幽默，又“哈哈哈”地乱笑一通。

　　董至轩摇着头，觉得她是没救了。

　　两人在中央公园东门下车，公园大门紧锁，何仁感拉着铁门摇了摇，对董至轩说：“你爬进去，把保安室的门撞开，找到登记年卡的本子，塞出来给我。”

　　“真的好简单！”董至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你爬进去，把本子找出来给我。”

　　“我穿裙子不方便爬。要不你把裤子换给我？”何仁感流氓兮兮地指指他的裤子。

　　董至轩白了她一眼，说：“我绝对不爬，你想别的办法。”

　　何仁感叹口气，看到白天新_疆人摆摊的地方，那张堆放大枣的塑料纸还在，被两块砖压着，是他们抢摊位的手段。何仁感走过去，拿起砖，对董至轩说：“你躲开点，当心碎玻璃。”董至轩感觉不对，立刻冲过来抢砖头，何仁感一刻不犹豫，“哐当”一声，门卫室窗玻璃被砸了一个大窟窿。

　　“你想坐牢吗？”董至轩愤怒地喊道，见她又去拿砖，他立刻捉住她的手，说：“还砸？”

　　两块砖都被何仁感拿掉了，新_疆人的“摊位”随风飘到了马路中间，何仁感挣开董至轩的手，说：“砸都砸了，把事情做干净。”她用砖把窗框上的玻璃全敲下来，还用砖把窗框底下凸起的小玻璃来回磨干净。她双手撑着窗台准备翻进去，没成功，差一把力，跳了一下落地后，看着董至轩，董至轩摇摇头，认栽地蹲下身，两手交叠，何仁感把书包扔在地上，单脚踩在他手上，他向上一托，她借力翻进了门卫室。

　　穿着裙子比较笨拙，何仁感翻进去后跌在了地上，“啊呜”叫了一声，董至轩在外面忍不住笑出声来。

　　何仁感一个个抽屉找，从最底下的柜子里翻出了公园年卡登记手册，前后翻了一翻，大概有30多个人。何仁感把名册扔给董至轩，说：“拿回去慢慢找。”

　　“拿回去？还要还回来？”董少爷单纯的生命历程中没偷过人家东西。

　　“还个屁啊！”何仁感从窗框里伸出脑袋，“我要出来了，你肩膀让我撑一下。”

　　何仁感背对着外面，坐上窗框，刚转身把腿放上窗台，董至轩把登记手册扔在地上，上前一个“公主抱”把她接下。两人对望，鼻子里是刚入夏的青草味道，耳边响着两种以上的虫子叫声，全部浸润在港城夜晚潮湿的空气中，何仁感的心里也是黏糊糊、潮唧唧的，她用手背抹掉额头的薄汗，撑着董至轩的肩膀，从手臂上下来，小腿被他的手指拂过。

　　何仁感若无其事地捡起名册，说：“我们去对面咖啡馆筛选一下，希望能找到老色狼。”

　　董至轩看着她的腿，幸灾乐祸地说：“你的裙子坏了。”

　　何仁感看了眼裙子，裙下摆处裂了一道口子，看得到里面的大腿皮肤，她波澜不惊地说：“啊呀……果然。”

　　两人来到公园对面一家叫“玲珑”的咖啡馆，招牌闪着桃红色的灯光，香艳、恍惚，推开咖啡馆老式的榆木框玻璃弹簧门，入眼是通往地下的红色刷漆楼梯，何仁感回头看董至轩，眯着眼笑，低声说：“原来是地下咖啡馆。”

　　感觉不是什么正经地方。“要换地方吗？”董至轩尴尬地问。

　　“当然不要，这地方最适合研究案情了。”何仁感仿佛进入了侦探角色，“我看过一部鬼片，一帮人来到一家旅馆，招牌上的霓虹灯亮着‘玫瑰旅店’四字，等这帮人进去后，霓虹灯突然暗了一半，只亮了‘鬼店’两字。”

　　听了何仁感的故事，董至轩背脊凉飕飕，镇定地问：“和这里有什么关系？”

　　“玲珑、玫瑰，难道没发现什么问题吗？”何仁感诡异地说。

　　“没发现。”董至轩冷淡地说。

　　“都是王字旁。”何仁感抖出包袱，低沉地笑。

　　“无聊。”董至轩低骂一声。

　　开在地下的咖啡馆，还是有它吸引人的地方，港式餐厅火车座的桌椅，椅背很高，椅背到椅背间只要拉个帘子就变小包房了，充满了“我就是适合鬼混的地方，狗男女们快来吧！”的瑰丽情调。

　　董何两人走在过道上，两边是一对对搂搂抱抱的男女，大家对两位少男少女的到来投去异样目光，这个年代，早恋比偷情更不堪。董至轩穿着休闲的POLO衫和西裤，脸部线条比同龄人显得成熟，何仁感就不对了，矮个子穿校服，一看就是学生。她挑了最里面的位子坐下，从书包里拿出铅笔盒，取出一支活动铅笔。

　　董至轩在她对面坐下，左手撑头，盯着她看。西班牙男歌手胡里奥在国内正当红，咖啡馆里放着他的《crazy》，爵士乐搭配着昏沉沉的灯光，隐秘的座位上是青春期的少男少女，董至轩感觉身体晕乎乎、软绵绵，像宿醉了一天似地无力。

　　服务员让他们点咖啡，董至轩要美式咖啡，何仁感扫了一眼菜单，点了日本精选咖啡，服务员说没有日本咖啡，何仁感定睛一看，说：“啊，本日精选咖啡。”服务员心里翻了几十个白眼，说：“本日精选也是美式咖啡。”董至轩侧头偷笑。

　　他问何仁感：“你怎么确定哪个是？”

　　“确定不了，先缩小范围，把老太婆的名字划掉。”她用铅笔直接在名册上划名字，还是大学教授的女儿，素质不怎么样。

　　她抬头看了眼董至轩，说：“我报名字，你来判断。”

　　“严连娣”

　　“女的，划掉。”

　　“宋福朝”

　　“男的，留。”

　　“罗佩英”

　　“女的，划掉。”

　　“徐瑞英”

　　“可男可女，留一留。”

　　“宋福友。”

　　“宋福朝的弟弟，留。”

　　……

　　第一轮初选，留了18个人，第二轮复选，留了11个人，第三轮精选，还剩5个。在莺声燕语的地下咖啡馆，一对高中男女学生从偷来的名单中挑出了五个公园色狼候选人，何仁感在纸上抄下五个人的地址电话，合上本子，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对董至轩说：“我们现在去找这五个人，把爱看13频道的大爷揪出来。”

　　“13频道是什么？”董至轩问。

　　“黑白电视时代只有12个频道，社会学家把爱去公园偷窥男女亲热的人，叫爱看13频道的人。生活平乏、心灵空虚的人，会干出很多匪夷所思的龌蹉事，现在社会发展了，老年人的生活也丰富起来了，猥琐的途径多了，不会只去公园了。以后公园会越来越安全。”

　　“什么怪理论。”董至轩站起来往外走。

　　“是社会学家说的。”何仁感把名册塞进书包，跟在他后面出去。

　　两人均对四周香艳的画面视而不见。

　　路边公用电话亭，何仁感靠在电话亭玻璃上，董至轩在打电话，他挂了电话，从里面出来，看着何仁感，说：“董至欣已经回家了。还要去找老头吗？”

　　何仁感呼出一口气，说：“她之前去哪里了？”

　　“说买完镜头去看电影了，刚到家。”董至轩说。

　　“她不知道我们在一起？”何仁感问。

　　董至轩觉得她这句话问得很怪，摇头说：“不知道。”

　　何仁感点头说：“我明天去学校问她。”

　　“不去找老头了吗？”董至轩问。

　　“明天去。”何仁感说。

　　“明天你最后节英语课上好，在教室里不要走，我来找你。”董至轩说。

　　何仁感点头。

　　何仁感住在山脚，董至轩住在山顶，是一条路线上的，他叫车送何仁感回家，与之前不同，两人一起坐在后排。出租车停在教师公寓门口，何仁感推门下车，董至轩犹疑了一下，抓住她的手臂，想讲什么又忍住了。

　　今天，他走到淀海桥下，从湖里捞她上来，“落汤鸡”告诉他——Erro要杀她，他享受了骑士待遇；他等在厕所门口，听她放话要腌制Erro的手，他忍俊不禁又要故作淡定；他陪她杀去酒店，看她用私刑逼供Erro，因不爽Erro受虐时的享受表情，撒谎诱她离开；从今天开始，中央公园东门于他有了新的意义，他从被砸坏的窗内抱下偷名册的她，像王子从高塔上救下了莴苣姑娘；在地下旖旎的咖啡馆里，躲在火车座里读老人的姓名，划出13频道爱好群体，离奇地点了一样的咖啡。短短几小时，像是走过了半生，现在却要分开了。

　　何仁感知道他不对劲了，掰开他的手，笑笑说：“明天见！”下车关门。

　　董至轩失落地看着她的背影，被出租车司机调侃了一句：“现在走吗？还是再看一会儿？”

　　董至轩冷酷地说：“开车。”

　　何仁感上楼，轻轻转动钥匙，一点一点推开门，发现客厅的灯暗着，她拍拍胸口，蹑手蹑脚地往房间走。何仁感和李诗樱说定每月的第一个周三下课后是Girls’night，她要和董至欣去中央公园喂天鹅、爬淀海桥、吃福旺，还要看电影，只要10点前回家就行，现在已经10点半了。

　　关上房间门，大舒一口气，拍亮了灯，一转头，吓得心脏差点跳出喉咙，李诗樱一声不响地靠坐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何仁感先发制人，说：“人吓人会吓死的！一声不响进我房间，还有没有人权啦？”

　　李诗樱冷哼一声，笑了笑。何仁感不寒而栗，预感马上要进风暴中心了。

　　她假装淡定地走去写字台，把书包放在椅子上，包里装着公园年卡名册，被李诗樱发现就完蛋了。

　　“裙子怎么破了？”李诗樱问。

　　“在教室勾到钉子了。”何仁感回答。

　　“刚弄破的吗？”李诗樱问。

　　“放学前。”何仁感回答。

　　“怎么不换自己的衣服。”李诗樱问。

　　“植物社有点事情耽误了，和董至欣约好在公园等，不能迟到，直接去了。”何仁感回答。

　　“去公园玩到现在？”李诗樱的口气越来越和善，意味着风暴眼离何仁感越来越近了。

　　“还去看了电影。”何仁感回答。

　　“看电影？在电影院看的，还是在酒店看的？”李诗樱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何仁感看着母亲的眼睛，那眼神在告诉她——今天非打死你不可。她自嘲一笑，说：“酒店看的，你怎么知道？”

　　李诗樱从女儿床上起身，走到她面前，何仁感已做好被招呼一巴掌的准备了，但李诗樱没打她，她把一个牛皮纸袋放到她面前的书桌上，手指敲敲袋子，说：“看好到客厅来。”

　　何仁感从牛皮纸袋里倒出三张照片，沉下表情看着，眼神浑浊，很快塞进纸袋，就义般向客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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