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你的仰慕（上）

　　“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Let’s go！”何仁感念着京剧唱词，挽着董至轩的左臂，向公路边清寂瘆人的野地酒吧进击。

　　酒吧里并没有何仁感制造出的吊诡，热闹地放着Aaron Nevilled的 《You Never Can Tell》，重复着“C’est la vie！C’est la vie！”。

　　“Nothing is the same，after you kill someone。Your life changes forever。 You’ll can never cancel it，neither from your memory，nor from your criminal record……You’ll never sleep again like before，Mathilda。”（在你杀了人以后，一切都改变了。人生永远改变，永远无法把它抹掉，无论从你的记忆还是从你的犯罪记录……你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睡得安稳了，Mathilda。）

　　何仁感坐在董至轩对面，低沉地念着一串英文。董至轩问：“是谁？”

　　何仁感说：“《这个杀手不太冷》里面的小女孩。”

　　“还会背电影台词啊！”董至轩调侃。

　　“你叫我讲父女乱_伦的故事，我讲啦！是一对没血缘的父女爱情。”何仁感看董至轩似在思考，又补了一句：“连同杀人魔王一起讲了。”

　　“还有，我和他们一样喜欢植物。”何仁感补充道。

　　董至轩想起她说过喜欢一棵植物也不会喜欢自己，便问：“你为什么喜欢植物？”

　　“它们给我很多惊喜，又需要我很多耐心，真是甜蜜又煎熬。”何仁感向他解释。

　　董至轩没兴趣听这个，只想问：“那我呢？”他能感受到她对他在感情上的变化，无论变好还是变坏，都想听一听。

　　何仁感撑着下巴，思考起来。董至轩煎熬地等着，她也像株植物，给他很多惊喜，又耗费很多耐心。

　　“你需要我很多耐心，却没有给我惊喜。”何仁感说。

　　“你休想像植物一样摆布我！心情好的时候才想到我，还指望我像植物一样给你惊喜？”董至轩说着说着又不开心了。

　　“所以你们是不一样的嘛！你怎么能把自己跟植物比呢？”何仁感还教育他。

　　董至轩像吃了个苍蝇一样，放下叉子，一推盘子，说：“不吃了！”

　　何仁感拖过他的盘子，把肋排拨到自己的盘子里，用手拎着骨头吃起来，说：“不要浪费，我帮你吃掉。”

　　董至轩冷脸看她的吃相，何仁感迅速吃完肋排，擦擦手，拿起红酒杯，“我们干一杯。”这红酒是董至轩选的，大少爷要求高，挑来挑去挑不出来，连累何仁感选择障碍症发作，急得汗也下来了，最后选了瓶纳帕谷的红酒，喝喝味道还不错。

　　董至轩问：“你喝了一天酒了，头不晕吗？”

　　“一点也不晕，我感觉整瓶喝下去也没问题。我身体里解酒酶多。”何仁感仿佛说了个大秘密，友善地看着他，“来，干杯！”

　　董至轩不情愿地拿起酒杯与她碰一下，抿了一口，发现口感可以，又喝了一小口。

　　他们的保姆车停在酒吧门口，墨西哥司机坐在吧台，何仁感请他喝啤酒，他热情地对坐在酒吧中间的董、何两人举了举杯，何仁感举杯回礼。

　　董至轩严肃地喝着闷酒，何仁感说：“你从上飞机到现在，情绪没好过。看到你难受，我心里过意不去，这让我很迷茫，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对你。我分析了一下，你的不开心，其实都因为我，因为我不能回应你的感情。”

　　董至轩哼笑，“何仁感，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你的自信心了！”

　　“我不想带情绪和你聊天，我也不想和你争输赢，从和你在兮园谈好以后，我就把你当成搭档了，利益一体。我们这个婚结得很容易，但绝对不能当儿戏，否则我们两个都危险。”

　　“你危险什么？危险的是我！你对我提结婚要求的时候有没有替我想过？万一将来这件事被公开，对我会有什么影响？你想过吗？”董至轩红着眼质问她。

　　“说服你的时候，我只想到我自己，我要拿签证，和你在凉亭里的谈判，想的是我一定要说服你。”何仁感冷酷地说，“你现在帮我拿签证，我将来在学业上力挺你，我绝对有这个能力让你比独自奋斗达到更卓越的成就。”

　　董至轩冷笑两声说：“我董至轩什么人？要你帮我？一个普通的亚洲学生，你拿什么帮我？”

　　“我拿我的智慧帮你，我一无所有，但我比一般人更有智慧，不要小看智慧，它让人青云直上，也让人化险为夷。”何仁感低沉的声音，稳稳的，有安全感。

　　董至轩摇摇头，抿一小口酒，手指比例很好，何仁感盯着他的手看。

　　“何仁感，你把耶鲁offer拿到手再想青云直上的事吧。”

　　“耶鲁offer算什么，我这次只是输在时间上。”何仁感往董至轩的酒杯里加酒，低姿态的伺候动作，桀骜不驯的表情，她继续说：“我现在的想法和兮园那会儿又不一样了，我把你的利益放在我们共同利益前。今后我做任何选择，都会先考虑你的利益和安全，不仅是在学业上。”这话让他心情好了些，但嘴上还是冷冷地问：“什么原因让你有了变化？”

　　何仁感停顿了一下，耳边传来墨西哥司机的吵闹声，他正在激动地讲电话。

　　“我往后想了想，如果将来你回港城，进了董氏工作，作为张胜男的孙子，你的一举一动必然受大家关注，那个时候，我们结婚的事就变成定时炸_弹了，有心人要查，肯定能查到。”何仁感有些心神不定，也许是这个在恐怖电影里造出来的酒吧，也许是墨西哥司机的吵闹声，也许是怕自己成为董至轩运命里的炸_弹。

　　墨西哥司机总算挂了电话，他走到自动点唱机前，投币换了唱片，放了一首爆烈的《who let the dogs out》，何仁感反感地转头看他，见他气呼呼地走回吧台，要了杯烈酒一饮而尽，何仁感真想揍死这个没责任心的人，难道要个醉鬼开车？

　　她突然严肃地对董至轩说：“那个人喝了烈酒，等一下你开回去，让他指路。”

　　“你真是多事，请他喝什么酒，墨西哥人没节制的。”董至轩生气地说。

　　“马后炮，你刚才怎么不说？”何仁感也发怒了。

　　“才感人肺腑地说保护我的利益和安全，碰到一点事又和我吵。”董至轩边数落她，边看向那个墨西哥人，只见他一杯接一杯喝着烈酒。

　　“我们这两天为什么频繁争吵？”何仁感反问他。

　　“性格不合，三观不一。”董至轩说。

　　“我们这么密集的相处还是头一回，一起坐飞机、坐车、吃饭、办手续，你动不动和我生气，不就是怪我没回应你的感情嘛！性格不合可以在相处中磨合，但你放感情在里面，就很麻烦了，你会越来越恨我的，董至轩。”何仁感诚恳地说。

　　何仁感以前的严肃，董至轩一直说她道貌岸然，但她今天的严肃，却难得的一本正经，站在他的角度说话，让他更绝望。

　　“我们这两天的朝夕相处是不是让你产生幻觉了？我有情绪？我是今天才有情绪的吗？我们生气吵架？我们是第一天吵吗？来美国后吵，我们在港城不吵吗？你放不放感情，我都不会更恨你。虚伪、自私、顽劣、恶趣味，哪一样入得了我眼！”董至轩喝一口酒，平稳愤怒的情绪。

　　“你说的有道理。以后在这里念书，不会像现在这样频繁见面，争吵摩擦会少很多。但我还是要把丑话说在前面，我不想让你产生幻觉——我们有……”何仁感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有在一起的可能。”

　　董至轩看着她，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他觉得这里的气压很低，起身对何仁感说：“我要回酒店！”

　　“好！”何仁感跟着他起身。

　　董至轩走到她面前，说：“我又想到一个补充条件。”

　　“你说。”何仁感说。

　　“我们以后在耶鲁念书，不住学校宿舍。”董至轩说，“我会在纽黑文买间公寓，我们住在校外，看看你怎么在学业上帮我达成卓越。”她说不会再频繁见面，他偏要走到她的生活里。

　　“这个……”何仁感疑惑地问：“我有自己的房间吗？”这大概是流氓何一生中最含蓄的一次提问了。

　　董至轩看着她，不回答，僵持了半分钟才说：“不是白给你住的，你付房租，按市价，我算好告诉你。”

　　“这不行。”何仁感断然拒绝。

　　“你是不是想多了？”董至轩问，她以为他要干什么？

　　“我不想为你的奢侈埋单。你买的公寓市价不会低，这样租金也不会低，我没有奖学金，更不可能问家里要钱，我妈知道我自费留学一定会起怀疑的。靠玻璃公鸡那50万美金，我在你那房子里住几个月就破产了，我不能干这么逗的事。”何仁感真的理性，想到的都是最实际的。

　　“那你用别的来抵租金，比如……”董至轩暧昧地靠近她，然后两人同时说：“做饭”、“下厨”。太有默契的男女，玩不了情调。

　　“成交！”何仁感举起手准备与他击掌，董至轩眼都不抬一下，往外面走。

　　何仁感自己和自己击了一掌，去吧台和老板结账，然后叫司机准备出发。墨西哥司机没有走的意思，他不说英语，说着墨西哥话，骂骂咧咧的样子，何仁感警惕地看着他。酒吧老板皱眉，对何仁感摇摇头。

　　酒吧老板慢吞吞结账，司机开始胡言乱语，何仁感心口不安。

　　从外面传来一阵墨西哥话，醉汉司机与何仁感同时转头，只见董至轩慢悠悠地走进来，脑后有一把枪。

　　他没有看何仁感，用英语对墨西哥司机说：“他们找你。”

　　何仁感捏着拳头的手在发抖，她拿过老板瑟缩递上的找零——十美金，捏在手里壮胆。脑子快速冷静下来，安静地看着两个穿皮衣皮裤的恶魔拿枪指着董至轩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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