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你的仰慕（上）

　　多年前的另一辆车里。

　　董至轩冷着脸，陷在沉思里，母亲让他跨出这一步，让他捧着真心给她看，谈何容易，别说一个尊严这么高的男人，就是个没尊严的男人，和何仁感相处久了，也难以坦怀相待。

　　何仁感揣摩着他的心事，肚子里滚着和解的话，突然伸手按下了前排的隔断，侧身对着董至轩，他讥讽道：“什么话要背着人讲？”

　　何仁感咽了咽口水，一副要对他做心理辅导的样子，开口：“董至轩，你知道米歇尔·福柯吗？就是写《疯癫与文明》，把人类发疯怪罪于女人子宫的那个哲学家。”

　　“你想说什么？”董至轩冷淡地问。

　　“我虽然不接受他的理论，但是他的品格是一等一的，对政府说话也不留情面，相当硬气的一个人。但不要以为硬气的天才哲学家没有浅陋的一面，他好男色，波兰情报机构捉住这个点，用了美男计，坏了他的原则。”何仁感咳嗽两声，郑重地说：“我也是这样一个浅陋的人。”

　　“呵呵”董至轩干笑两声，问：“你喜欢许成勋是因为好男色，对吗？”

　　“对的。”何仁感看着他的脸，董至轩转开头，脸上挂着冷笑。

　　何仁感继续说：“我第一次见他是在日成，他给我挂奖牌，我盯着他看，离了三魂，散了七魄，没道理啊？我都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我回家分析了这种情况，结论就是我好美色，肤浅地好美色，才会对他神魂颠倒，一次次坏了原则。”

　　董至轩感觉浑身无力，之前想好的话也没用处了，她都已经把自己推到浅陋的位子了，你还拿她怎么办？

　　“大家说我看中他的家世，真的是高看我了，我没有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我就是浅薄地以貌取人而已。”何仁感坦诚地剖析自己的弱点。

　　“我看何谷珊谈恋爱，怎么那么有乐趣？和这个暧昧一下，留点机会给那个，大家互有好感，也不点穿，快乐地玩耍，哪怕有两天没讲话，心里也不觉得难受，反正男人多的是。她真是个坏榜样，看她谈恋爱，让我以为恋爱就是这个样子的。我觉得以我何仁感的手段，绝对可以将一个让我产生好感的男人玩弄于鼓掌间，若即若离、半推半就拿下是不成问题的。可是我碰到了许成勋。尊严啊，手段啊，风度啊，都不重要了，我只想和他在一起。如果不能和他在一起，我宁愿他死掉，也不想别人得到他。”

　　何仁感说到这里，董至轩脸上的冷淡没有了，他显得非常认真，听着她内心情感的剖白。

　　“至欣说，他的一次次拒绝，让我产生了越得不到越想要的心态。其实不是的，我从第一眼看见他，就有个强烈的念头——想和他在一起，不是意气用事，就是简单想着能够相依为命多好。别以为我真的皮厚到用热脸贴他冷屁股，心里一点芥蒂都没有，可是和不能与他在一起的痛苦相比，丢掉尊严反倒让我好受一点。”

　　董至轩一句也不评论，只是递了瓶水给她。何仁感打开喝了一口，继续说：“让人茶饭不思的爱情像一场魔法，得到还得看运气。我碰到这样一个人，因为他，让我觉得人生不虚此行。我开始听懂歌词了，明白为什么那么多苦闷的人需要从文字里找安慰，知道了什么叫‘闭上眼睛就是天黑’，什么叫‘其实我不想对你恋恋不舍’，难怪谭咏麟演唱会上，万人起立唱：‘这陷阱，这陷阱，偏我遇上。’实在是让爱情魔法生效过的人们有着同样苦涩的心情。”

　　她在他面前，透彻地分析着自己的情感历程，每一个字都卡在他心上，把自己的位子降得比他还低，抢在他前面说了他要坦白的话。董至轩突然非常恼火，因为她的狡猾，也因为她的残忍。

　　何仁感不说话了，给他时间思考。

　　“说完了吗？何仁感？”董至轩皮笑肉不笑地问她。

　　见她点头，他收起假笑，面无表情地说：“那现在听我说。”他拿过何仁感的水喝了一口，说：“我很佩服你！何仁感！今天更加了。以前只觉得你目中无人，现在发现你还能屈能伸，演技一流，知道别人要扮演什么角色，你先他一步卡好位，甚至把自己的位子降得更低，让人觉得在今天这场谈话里，你才是最苦情的一个。哎！真让人不忍心再对你施压啊！那别人心里的苦怎么办？自我消化是不是？反正你是没精力管了。”

　　董至轩自讽地笑说：“你是个谈判能手，这级数，不出几年，港城没人能压得住你。不，现在就应该没对手了吧！你赢在哪里？你赢在没底线！自嘲肤浅，宣称爱男色，不忘唱点苦情戏来引起共鸣，什么‘这陷阱，骗我遇上。’你踏进过真正的爱情陷阱吗？什么‘闭上眼睛就是天黑’，你体会过两眼一黑的感觉吗？你竟然敢在我面前说你的情感苦闷，你有什么资格！”

　　何仁感被他说得变了脸色，呼出一口气，双手插袋，靠在椅背上。董至轩被她这个桀骜不驯的动作激怒了，抓住她的肩膀，将她转过来直面自己的愤怒。

　　董至轩摇着头说道：“何仁感啊何仁感！你以为剖白心迹就能让我原谅你？我只是在公寓里骂了你们两句，你就设下陷阱玩弄感情，你怎么想得出来！你不仅没底线，连下限都没有。现在好了，要带着男人私奔，走前想心里好过一点，找我和解，需要我的祝福吗？还是你怕我会阻止你，所以先一步告诉我，让我不好意思为难你们？”

　　何仁感被他捏得两臂生疼，沉下脸，想掰开他的手，发现根本动不了，何仁感强行挣脱，使劲往他胸口一推，董至轩瞬间被她激怒，一个起身把她压在座位上，俯下身，贴着她的耳朵，警告：“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让你们远走高飞？我现在告诉你，如果我不快乐，你也别想快乐。你对我设的爱情陷阱，要么把我拉出去，要么你也进来，别想置身事外。”

　　何仁感伸手想揿下了隔断按钮，董至轩轻微加力，让她一点也动不了，他骄横地看着有力使不出的何仁感，心里相当痛快。他眯着眼，可恶地说：“你自己关起来的，怕被人听到你浅陋的男色理论，现在说完了吗？不是好男色吗？手上的鸡皮疙瘩是怎么回事？身体很老实嘛！不继续扮风流少年吗？”董至轩按住她的双手，慢慢从手腕移到手臂。

　　何仁感冷静下来，不再和他比力气，凶恶地盯着他的眼睛，残忍地说：“幼稚！整天想着刺激我，引起我的注意，我看都不想看你一眼！不是想要我喜欢你吗？像畜生一样趴在我身上，我会喜欢你吗？别做梦了！我好男色也好，好女色也好，我都不会喜欢你这个四肢发达的人渣。我宁愿和一盆植物相依为命，也不会选你，你真让我恶心，让我……唔……”董至轩愤怒地咬住她的嘴唇，松开她的双手，单手掐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从她的侧腰一点一点向上走，到了胸部边缘，来回游移，何仁感侧身躲开他的手。他离开她的唇，狎昵地说：“发育得真好，可惜了！”

　　他伏在她耳边，把气吹进她的耳洞，恶毒地告诉她：“可惜这个让你不虚此行的男人是无福消受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喜欢的人，是我。”

　　何仁感咬牙，身体轻微发抖，感觉头皮被人揪了，冷汗往外冒，脑壳像被打了一棍子，过往的蛛丝马迹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滚，她冷笑，“那又怎么样？”

　　“别装冷静了，聪明的你，难道没发现什么地方不对劲吗？”眼前的这个董至轩阴狠歹毒，何仁感好像从来没认识过，她认识的那个董至轩想尽办法激怒她，又因为她两三句不中听的话而气得跳脚，会在她和胡焕离打架时护着她，会在和她讲话时，站在台阶下仰视她。

　　何仁感看着他，想着之前的董至轩和眼前的董至轩是不是一个人？她无意间流露的心疼眼神让他瞬间清醒过来，松开她的脖子，拉她起来。

　　车已经停下很久了，司机一直没打扰他们。两个人一句话也不说，冷静了一刻钟，何仁感伸手拉车门把手，董至轩突然捉住她另一只手，强势地说：“和他分手。”

　　“Surely you re joking！”何仁感丢给他这句话，挣脱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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