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

　　那封秘密的信，在次日一早连同着其他信件一起寄了出去，当天下午就送到了傅家。
　　听差的取了信交给杨叔，杨叔一看，还是平信，同上次一样放好，然后给傅靖云拨去电话。
　　傅靖云还在北平没回来，只是电话里说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只等最后的交接。
　　杨叔说：“三小姐给少爷写了信来，少爷要我转过去吗？”
　　“不用了。”傅靖云的声音里透露着疲惫，“我最迟再过半个月就回来了。”
　　“那少爷您要注意身体。”杨叔挂了电话。
　　乡下老家送了年货过来，小田正帮着搬进门，听到了电话，随口说：“听说苏家在办喜事呢。”
　　“喜事？”杨叔一怔，“谁要结婚了？”
　　“说是苏太太的弟弟，刘家五少。娶的是苏家的小姐。”
　　杨叔眉头一皱。小田机灵，立刻说：“苏家的小姐可多了，除了三小姐外，还有四、五个堂姐妹呢。”
　　杨叔说，“苏家没通知我们，我们也不好贸然去问什么。不过若是三小姐，绝对没有不通知我们的道理。”
　　“那肯定不是三小姐了。”小田说，“三小姐还在热孝中呢。”
　　杨叔迟疑着点了点头。
　　以茉从那封信寄出去后，就成日心神不宁。信应该早就送到傅家了，可是同上次一样，犹如石沉大海，半点回音都没有。
　　以茉越等下去，心就越凉。眼看着婚期一天天近了，她除了装乖卖巧，就一点法子都没有了。
　　傅靖云是真的不管他了吗？
　　他也觉得自己嫁给刘家五少是应该的？
　　还是他当初的关照话根本就是敷衍，他对她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过？
　　以茉看着结了冰的树枝，不由想起那个微醺的夏日早晨，男人沉默而专注地在花树下弹琴的身影。
　　他还爱着姐姐呢。以茉在心里说。
　　款款深情，在琴声中表露无遗。
　　他的眼睛是看不到她的。
　　以茉呆呆坐着，忽而泪流满面，心中前所未有地绝望。
　　门口的锁响了一下，门打开了。
　　以茉当是刘妈过来了，也没心情应付她，脸朝着窗户没转过去。
　　“小姐，”江妈的声音传来。
　　“江妈！”以茉心脏狂跳，冲过一把抱住江妈，呜呜哭起来，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
　　江妈心疼地摸着她的头发，“小姐都瘦多了。莫怕，老爷太太都去刘家了，晚上才回来。我这就带你走。我们回傅家。”
　　以茉一边抹泪，一边穿上厚外套，说：“我给姐夫写了信，可他一直没理我。”
　　“少爷不会不理你的。”江妈坚定地说，“我们这就去找少爷给你撑腰！”
　　江妈拉着以茉从佣人的楼梯下了楼。现在正是午饭后，下人们都在自己房里休息。他们穿过厨房外的门，溜到了后院。
　　后院菜地里的积雪有点深，两人搀扶着沿着墙角走。枯藤扑扑地落了她们一头的冰渣，以茉被关在屋里那么久，体质有点差，这下受了凉后，没忍住就打了一个喷嚏。
　　“谁呀？”有人在喊。
　　江妈拉着以茉就跑起来。
　　“什么人？要干什么？”一个家丁从平房里追出来，只见有人在奔跑，想也不想就大声嚷嚷，“快来人呀！进贼啦！”
　　以茉她们已经跑到了后院铁门边。铁门外，赵文佳正在焦急地等着。她一见以茉跑过来，就喊道：“门锁着，以茉你快爬过来！”
　　江妈从地上捡了一根柴火，对以茉说：“我拦着，小姐你快翻过去。”
　　以茉一跺脚，把辫子咬在嘴里，爬上了铁门。
　　三、五个家丁片刻就赶到了，一见是三小姐要逃跑，呼啦一下就涌上去阻拦。江妈挥舞着柴棍，才打翻了两个，自己就被人扑倒了。
　　一个高个子的家丁跳起来抓住以茉的脚踝，用力一扯。以茉惊叫一声，两脚落空，只有手还死死抱住铁门栏杆不放。
　　赵文佳见状，从门外看热闹的小贩手里夺过一根扁担，伸过铁门去捅那个下人。
　　那人忍着痛，和另外一个下人一起，硬生生地将以茉从门上拽了下来。
　　以茉重重跌在雪地里，头磕在了一块石头上。
　　她捂着着脑袋坐起来，头昏昏沉沉的。江妈本在破口大骂，一看到她，忽然惊骇地大喊起来。
　　“血！小姐你流血了！”
　　下人们看见了红，也都吓了一跳。那两个抓着以茉的人也赶忙松手避开。
　　“以茉！以茉你怎么样了？”赵文佳在门外喊得声嘶力竭。
　　反应过来的下人赶紧拖着以茉往屋子里走。
　　以茉强撑着，扭头冲赵文佳喊：“文佳姐，去找我姐夫……”
　　她还想多说一句，可是头愈发昏沉，两眼发黑，软软倒了下去。
　　赵文佳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正六神无主，一听以茉这么说，跳起来就跑走了。
　　苏家去传话的长了心眼，只说三小姐在后院赏雪时摔了一交，跌破了头，其他的只字未提。可饶是如此，正在刘家商谈婚礼细则的苏氏夫妇还是吓了个不轻，赶紧告辞回家。
　　刘妈已经找了熟识的大夫来给以茉看过，包扎了伤口。她又把以茉所有的鞋子都收走了，再把冬天的厚衣服全都锁了起来。
　　以茉头上包着白纱布，有点低烧，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苏老爷在她耳边念叨着刘家少爷种种的好，她统统当做耳边风。
　　苏老爷以为她睡了，这才锁上门离去了。
　　以茉等他走了，才幽幽张开眼。她忿忿地捶了一下床，紧咬着下唇，泪水从眼角滑落发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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