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中人(下)

作者:知北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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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回、人事多错迕(片段)


      (片段之一)
      只听背后脚步声急,有人呼道:“两位留步,听我一言。”却是董晟自袁府门里赶了出来。三人一齐停步,谷慧儿道:“二叔,阿意已经说了送袁七到你家当面辩白,这事又不归你管,你还想插手啊?”董晟嘿嘿一笑,道:“岂敢岂敢,别说家父这回亲颁杏林令之事轮不到我插手,便是该我插手,你二叔这把老骨头又怎经得起你谷家独门绝技?我有几句不中听的言语,也不知二位肯不肯听。”谷慧儿道:“你老人家要是想教我们不理会袁七的事,那就别说了,阿意是铁了心要帮他的,我当然是帮阿意的了。”
      董晟摇了摇头,却向杨意道:“意侄,你素来慎重把细,现今既执意如此,二叔也说不得什么。况且这回杏林令的事,我私下里也觉得操之过急,你们要给袁七一个辩白之地,也算是秉公至正,我何苦插手作难?这事你们要管,原是有你们的道理。只是其中却另有不妥之处,可容得我说上一说?”杨意道:“便请二叔指教。”
      董晟一眼也不看袁天成,只是正色望住杨谷二人,谷慧儿平素和他嬉皮笑脸惯了,此刻看见他一脸严肃神情,竟觉得无比好笑,忍住笑道:“二叔,你有话就说,拉长了脸吓唬谁啊?”董晟道:“不敢。意侄,我和你谷家亲戚虽疏,交谊却厚,你出生之时还是家母帮忙接生的,因此上即便这些话不该我说,做二叔的却也不能不说上一句。你执意这样,倘若日后有什么闲言碎语传了出来,有损你们两家声誉,你却何以为情?”
      杨意心头一震,沉声道:“杨意自认行事无愧于天地,此话何来,还请二叔明示!”
      董晟道:“意侄,我也知道你自幼作此打扮,心中本无世俗之见,但男女终究有别,瓜田李下之嫌,也不能不避。你自认行得正、立得直,又怎奈何得流言滔滔,众口铄金?我和程谷两家都是至交,实不忍见两家落人议论,这番逆耳之言,还望意侄三思。”
      他这一番话正言厉色的说将出来,杨意一霎时如中雷击,呆在当地。谷慧儿怔了一怔,恼道:“二叔,你也来说这假道学的话!管他什么闲言碎语,我跟阿意就怕了不成?再说这袁……”杨意脸色苍白,道:“慧儿,你……你不必说了。我不能累你,我们……就此别过,我单独送袁七上路便是。”深深一揖,回身拉了袁天成便走。
      董晟愣了一愣,谷慧儿急叫:“阿意,你做什么?上哪儿去?”杨意回头直视董晟,道:“董二叔,我确实有欠思量。但我与慧儿这一路……决无半分私情苟且之处,还望二叔明鉴。”
      饶是董晟心思灵便,口才过人,杨意这一番回话却是大大出人意料,一时竟自张口结舌,只道:“意侄,你……”谷慧儿哭笑不得,道:“阿意,你说什么胡话?你跟我能有什么私情苟且……”杨意脸白如纸,双目却炯炯生明,道:“杨意身非男子之身,心是男子之心,长久相处,难免不惹非议,多亏二叔好意点醒,我万万不能连累了你的清名令誉。慧儿,咱们以后尽量别见面了。”
      此时夕阳欲落,杨意宽袍大袖的身影投射在巷角转弯处,拖成了一道长长的影子,脸上竟带着一丝寥落的笑意,夕阳下显得无限萧瑟。谷慧儿看见这既温柔又悲凉的神情,也不由一呆,随即顿足道:“阿意,你真是不可理喻,再这样下去,你……你一定要失心疯了!”
      杨意深深凝视,半晌凄然一笑,道:“慧儿,就此别过。”轻轻一拉袁天成,身形便没入了长巷深处。
      谷慧儿急叫:“阿意!”追出两步,回头怒道:“二叔,全是你!阿意本来就心神不定,被你说得越发糊涂了,我要你赔!”董晟摸着胡子,满脸都是尴尬神气,道:“我……我哪里知道这样?我只想教意侄别跟袁七太亲近……慧儿,你还是追上他们一道走罢。”谷慧儿已望不见杨意背影,恨恨啐了一口,道:“说不见面就不见面,好希罕呢!让她一个人疯魔去,我也懒得理会了。”

      袁天成一直不敢做声,被杨意拉着穿过街道,直出城门,她步伐极快,袁天成几乎跟之不上,忍不住叫了声:“阿意!”杨意这才放慢了脚步。
      袁天成和她相处了这些日子,也了解她的心意,知道她此刻已是心烦意乱到了极处,一时又不好开言劝慰,只道:“阿意,我们等一等谷姑娘罢,董二叔的意思,决不是说你跟她……你是会错意了。”杨意嘿然,良久道:“便是会错了意也罢……到底是令叔说的对,我……我……我是不男不女的怪物。”
      袁天成冲口骂了一句:“胡说八道!”看见她一股茫然失神的模样,不由得急了起来,恼道:“阿意,你也太没来由!你自己都承认,‘身非男子之身’,你这身子,跟谷姑娘她们有什么两样?人家骂你一句,你偏抵死记在心上,这般死心眼……”杨意道:“我是死心眼,慧儿老早便说过的。”
      袁天成不禁气为之结,直直瞪了她半晌,杨意面上并无激动,亦非执著,只是一种沉静之色,自淡淡然中却透出无奈来。袁天成一时哭笑不得,问道:“你死心眼,那又怎样?你还当真……”
      他这句话没有说完,杨意面色忽变,伸手一扯一甩。袁天成哪及她手上力气,身不由己的往侧跌出,只来得及看见杨意眸底亮光一闪,自己已是一交摔在道旁,直跌得七荤八素,却听杨意一声呼叱,猛然兵刃交鸣,竟是已和人动起手来。
      袁天成眼前金星直冒,口中大叫:“阿意,小心!”跳起身来只见杨意手挥长弓,和一个灰影斗得正紧。

      (片段之二)
      到得海湾,天色已黑。袁天成在本地熟悉行情,不多时寻着了一艘赴杭州湾的货船,一番计价,便在底舱安了身。夜间胡乱歇了一宿,次日天未破晓,货船已然起锚。袁天成在睡梦中被船身晃动惊醒,便即起身上甲板去透气。星光熹微之中,只见杨意默然倚在栏杆之侧,正向温州方向眺望。
      袁天成不敢惊动她,也默默无言的陪她倚栏而望。杨意叹道:“不知慧儿……”袁天成道:“你放心,她是跟董二爷在一起,杏林令决不会去找她的麻烦,就是我们……”杨意道:“袁七,你说我这样……真是不对么?”
      袁天成一时不便回答,杨意垂目瞧着脚下黑沉沉的海波,轻声道:“既然大家都说我错了,那不管我心里觉得怎样,都得改正了才是。可是这一回事,我竟不知怎么才改正得过来,便是和慧儿一刀两断,你们也仍然说我做得不妥,我……我到底还要怎样?”袁天成道:“你为什么好端端要和谷姑娘说起一刀两断的话来?可不是胡思乱想?”杨意微微笑了笑,道:“是啊,慧儿说我要失心疯了,原也不错。我……我就是放不下。你知不知道,以前……以前不知道我身世的时候,慧儿还说过要嫁给我的?”
      袁天成噗嗤一笑,道:“还有这回事?倒是好玩。”只见杨意回头看向自己,黑暗中一双眸子晶亮如星,微叹道:“你也当是好玩么?慧儿如今提起来,也只是觉得好笑。她……她到底放得开,忘得掉,我不如她。”
      他微微叹息,自语道:“当初我才遇上慧儿,只道我是她的长辈,不能够喜欢她;后来明湖说慧儿的父母也就是我的生身父母,那么我们是兄妹了,更加不可以娶她;到最后,我知道了慧儿只是我父母抱养的女儿,跟我全无血亲瓜葛,父亲却又告诉我,我也是她们的女儿……我同慧儿,注定了这般阴错阳差。”
      袁天成渐觉吃惊,道:“怎么……怎么你到如今,还是耿耿于怀?你明明知道……”杨意笑容凄清,道:“知道了又怎样?纵使我变了身世,难道就此也变了心肠?”袁天成道:“可是你是女……你能怎样?”杨意叹道:“那时爹要我嫁到程家,我只当慧儿和董三公子……她不愿受婚约逼迫,我便答应了明湖。日后才知道,董三公子的事,只不过是爹和慧儿骗了我一骗,我……我也终究不能怎样。”
      袁天成心道:“原来你答应嫁给程大哥,却有这般内情。程大哥倘若知晓了,只怕要吐血!”说道:“那回程大哥说你心里有人,你默认了,原来是指谷姑娘?这个玩笑……”杨意道:“为什么你们总觉得我只是闹玩笑?”袁天成道:“好罢,我便当你不是玩笑,我还是问你那一句话,你能怎样?你到底……到底是成过亲了,有的事我不说你也明白。”杨意一阵默然,轻声道:“我……我明白。我不能教慧儿因此被人说闲话,可是我……我毕竟已经喜欢了她。”
      袁天成不觉一嗤,道:“好玩,你们之间能有什么闲话出来?你要是这样想,就是还不够明白,你肯定不懂什么喜欢,就糊里糊涂当自己怎样了。你倒说说,你是怎样的喜欢她?”杨意道:“当初慧儿说我喜欢她,后来明湖也说喜欢我。倘若只有明湖对我那样才是真正的喜欢,那我确实喜欢慧儿不成。可是……和明湖在一起,我总是担心,怕他太亲热,时时防他动手动脚;和慧儿在一起,我却觉得十分安心自在,什么话都愿意和她说,自然而然就觉得亲密无间。究竟怎样才该是对的?”袁天成搔搔头皮,道:“这两般情景压根儿便不是一回事,你要我怎么说?你和程大哥……你和谷姑娘那般亲密,也不过是女孩子家的要好,我家里的那些姊妹里有交情好的,整日价形影不离,唧唧咕咕无话不谈,不都是这样?”
      杨意惘然失神,海风掠过身侧,颇有寒意,不觉微微一个冷颤,极目东方,海天交际之处已露出一丝鱼肚白来。
      袁天成道:“快回舱去罢,我看你脸色不好,怕是要晕船了。”杨意确实有些胃中作泛,又觉畏寒,叹一口气,回入舱中。
      货船向东驶了一阵,转头北上,傍海岸而行。到得下午海中风涛渐大,杨意果然晕起船来,午饭晚饭都是入喉便吐,只能昏昏沉沉的睡在舱中。货舱地方狭窄,袁天成和她原本便是同舱而居,中以货物隔开,只见她吐到第三日上,已是精神倦怠,有气无力,不由急道:“早知道你晕得这般厉害,不走水路也罢。偏偏上回的晕船药我又丢家里了。”杨意忍住寒颤,勉强笑道:“这又怪不得你,自泉州来的时候,我也没晕船,只道这毛病早已好了。”袁天成担心道:“你还怕冷么?别是受了风寒,我给你看看脉罢,实在不行便上岸去,赎一帖药来吃。”
      杨意依言伸手让他试脉,袁天成只觉指下脉象来去流利,如盘走珠,不由诧道:“奇怪,不对啊!”以手背触了触她额头,着手微凉,并无异常,重新去按腕脉,又道了一声:“不对!”
      杨意奇道:“什么不对?”袁天成道:“你既没发热,又不曾停食,连吐了几日又兼恶寒,不该是滑脉啊,这是怎么回事?”杨意道:“这脉象不好么?”袁天成道:“倒没什么不好,这滑脉且是调和有神,也不是邪热之象……”杨意问道:“什么叫做滑脉?”
      袁天成道:“《濒湖脉学》有云:‘滑脉为阳元气衰,痰生百病食生灾。上为吐逆下蓄血,女脉调时……’”忽然脱口叫了一声:“啊哟!”
      杨意问道:“袁七,到底怎么了?”袁天成霎时间满脸都是尴尬之色,愣了半晌才小声道:“阿意,我问一句话,你不要着恼。你……你那回和程大哥,你们在泉州城里……”他看见杨意脸色沉了一沉,知道她不想提起此事,可是这句话偏生是非问不可,只有红着脸低声问了下去:“你们……你们……你自那回之后,经期至今未行罢?”
      杨意不甚懂他所问的言语,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妙起来,催问道:“袁七,我究竟是怎样了?你尽管直说。”袁天成颇觉难堪,低声道:“你自己也该明白了,你上回小产……那时候你有了孩子的光景,自己还记得么?”杨意黯然摇头,道:“那时候……我一直到小产,才听他们说是有了孩子。明湖埋怨我不早告诉他,其实我哪里知道?”袁天成叹了一口气,道:“怪不得你这一回,仍然是糊里糊涂的。”
      杨意猛然坐起,失声道:“你……你说我难道又……”袁天成放下她手,摇头道:“你小产之后身子还未养好,倒又有了孩子,不是我说你们,委实太也不懂……”杨意呆了半晌,颓然躺倒,脸色已惨白如纸。
      袁天成吓了一跳,道:“阿意,也不用这样啊。我是说说罢了,不管怎么,这到底也算喜事呢。”杨意欲哭无泪,只喃喃的道:“程明湖,你……你为什么定要如此害我?”袁天成安慰道:“我适才也不过是随口说两句,你好好的将养便是了。程大哥也不会故意害你……”杨意咬牙道:“袁七,别再提了!”袁天成一怔,忙道:“好,我不提便是。”但见她脸色难看之极,禁不住担心,仍是小声问道:“阿意,你怎么这般模样?你不乐意?总不会那次又是他……”
      杨意怔怔出神,半晌轻轻冷笑了一声,道:“他倒没有过分逼我,是我自己受不住他求恳,一时无奈……自作自受,原也怨不得人。”袁天成松了口气,道:“这样也罢了,你也不用这样生气。”杨意摇摇头,过了一阵道:“我没有生气。袁七,我……我如何是好?”
      袁天成道:“这还用问?当然是一上岸就去找程大哥,他知道了一定会欢喜的。”杨意道:“我不想见他。”袁天成道:“那怎么成?这到底是件大事,到这份上还闹什么别扭?你应该赶紧同他回家去,不能再在外面吃苦了。”想到要和杨意分手,倒也觉得有些黯然,随即打起精神,笑道:“送我上扬州的事,不妨请程大哥另作安排。你放心,连董二爷也说不信是我,到了董老爷子面前,这话一定能够分说明白,有董家的人帮忙,我师傅的仇也不难报,你不用挂念,自己回济南安心待产便是,我还要吃你们的红蛋呢。”杨意仍道:“我真的不想看见明湖。”
      袁天成急道:“阿意,你从来最讲理的,这一回怎么固执起来了?于情于理,你都是非去见他不可。就算你还恼他……”杨意道:“我不曾恼他,只是实在不能再做他的妻子。”袁天成道:“胡说,孩子都有了,怎么还说这等话?何况就算你有什么计较,也该和人家当面说开,这般躲着算什么事?这生孩子的事,你也不能独自做主,孩子到底他也有份的。”
      杨意失神良久,低声道:“我……我真的会生孩子不成?”袁天成道:“怎么不会?你都有了……”杨意呆了一阵,转头道:“袁七,我又想吐了,你让开罢。”袁天成连忙递过唾壶去,又道:“阿意,我劝你……”杨意惨然一笑,道:“别劝了,我明白。既然非的去找他不可,那我们上岸便去找他罢。”

      (片段之三)
      传话的人入内不过片刻,便见程明湖急奔而出,一眼看见杨意,喜道:“阿意,果真是你!”张臂上前,杨意向后退了一步,程明湖这一抱便落了个空。他这才会意到是在客栈门口,讪讪住手,说道:“对不住,我……我太欢喜了。阿意,你……”他双目只是凝视杨意身上,对旁边的袁天成竟是视若无睹,满腹的言语塞在喉头说不出来,半晌才问道:“阿意,你……你身子好些了么?”
      杨意虽自满腔怨苦,听到他这一句温柔言语,却也只能勉强报以一笑,道:“还好。”程明湖低声道:“你上回那般走了,我只道你……你……阿意,我做梦都不敢想你还能回心转意……”说到这里,激动之情难以自抑,忍不住又去拉他,说道:“我们进去说话罢,我慢慢向你赔罪,好不好?”杨意又退了一步,定了定神,淡淡的道:“不必了。我并不是回心转意,只是有一件事……须得告诉你。”
      程明湖一怔,见他神色冷淡,不禁心下突的一跳,满脸的喜色一刹时全僵在了脸上。袁天成连忙上前转圜,先在旁咳嗽了一声,抱拳招呼道:“程大哥,别来可好?”程明湖这时才看见他也在此,不觉又是一怔,道:“袁七弟,你也来了?”
      袁天成道:“是啊,我陪阿意来找你……”程明湖变色道:“你?陪着阿意?”袁天成方觉说错了话,原不该当着做丈夫的唤人家妻子的闺名,但话已出口,便要收回也迟了,只得装作若无其事,径自往下说道:“呃,是这样的,我惹了麻烦,多亏阿意……多亏程夫人仗义援手,一路保护我。我们这回来找你,呃,确实是有很要紧的事跟你说。呃,这可是个……”满心想说“好消息”,但偷看杨意的脸色,这三个字却又说不出口来。只见杨意咬住嘴唇,脸上仍是那般既苦涩又怨愤的奇异神情,许久也不肯开口。他不由发起急来,催道:“阿意,你跟程大哥说啊,不用难为情。你路上不是答应过我的么?”杨意道:“我……”只说了一个字,看了程明湖一眼,便即转开头去,黯然道:“袁七,请你说罢。”
      这时程明湖的喜悦之情已全化作了疑惧之心,脸色变了又变,道:“你们……你们究竟有什么话对我说?”袁天成甚是窘迫,看看杨意又看看他,不由得一跺脚,心道:“罢了,谁教我要做郎中来着!”但他学医虽有一年,单独出诊却没几回,董杏斋生前并不擅妇人科,他随着师傅也未曾遇上过替人诊孕,不知道这场面该当如何措辞,况且程杨二人的情境与人不同,这光景更是难以为言,一急之下,索性直说出来,冲口道:“程大哥,阿意……有喜了!”
      他只道程明湖一听这消息,定然惊喜交加,说不定还会欢喜得跳了起来,岂知程明湖虽然果真惊得跳了起来,脸上却全无喜色,只是向杨意颤声问道:“当……当真?”杨意不愿看他,别过脸缓缓点了点头。程明湖霎时间脸色惨白,片刻间又转为铁青,只道:“你……你竟……”杨意叹了口气,轻声道:“这件事,我没有法子,你拿主意罢。”
      程明湖猛然冲上两步,伸手便去擒杨意手臂,杨意不提防他会突然动手,一惊挡格,已被他就势抓住了右腕。袁天成吓了一跳,急道:“程大哥,你怎么动起手来?便是欢喜也不能这样……”程明湖咬牙切齿的道:“对,我是太欢喜了!你们两个……袁天成,我一向待你不薄,你如何做出这等事来?”
      袁天成一愣,还没会过意来,杨意已运劲挣脱了程明湖的手掌,但程明湖出手如电,掌底一松,立刻又反手拿向他肩头,一时间妒恨交迸,全然失去了理智,大声道:“阿意,便是我有什么不好,你也不该如此辱我。我……我……”悲愤填膺,劈面便是一掌扇了过去。
      杨意近身缠斗原非所长,被他拿住了右肩肩井穴,无从挣扎,索性立定不动。程明湖这一掌将及他面门,终究打不下去,呆了一呆,已听杨意冷冷的道:“程明湖,自来只有你辱我,我何曾辱你?”
      程明湖心底一阵剧痛,喃喃的道:“不错,你既然连我们的夫妻名分都不肯认了……”忽然惊觉自己抓着他肩头穴道的劲力过重,不由得松手放开,一刹时万念俱灰,凄然苦笑,道:“好,好,你还当面来跟我说……我知道你素来不做暗昧事,你既这么说,那就是一心要同我决断了!你……你两个这般来见我,莫非还要我成全你们不成?”
      袁天成这时方听出了一点眉目,一旦明白他言下之意,登时满脸通红,急道:“程大哥,你……你误会了!”说什么也料不到自己竟会陷入这等嫌疑境地,愈急愈不知怎么分说,只道:“你全想岔了,决计不关我事的。阿意跟你……你们……泉州城里……你怎么说这等话?”
      这“泉州城里”四个字说将出来,杨意不自禁全身一震,当日遭际此时苦恨蓦地里全涌上心来,霎时间脸白如纸。程明湖也是一呆,想起前情,不由羞愧无地,低声问道:“阿意,你跟我说,这孩子真是我们那回有的?不是你跟他……”
      只听啪的一声,却是杨意狠狠掴了程明湖一记耳光。他素来温和守礼,除了对敌之外,别说动手打人,便是顶撞别人也极少有,这回委实是怒到了极处,一掌打过,自己反而怔住了,随即咬牙道:“程明湖……”只说了这三个字,便觉无话可说,一转头,向来路疾奔而去。
      程明湖惊得呆了,袁天成急道:“阿意,阿意 !”追出两步,已看不见杨意的踪影,回头怒道:“程大哥,误会我不打紧,你怎么能冤枉阿意?你知道他有了孩子,还要这般气他!”程明湖大叫一声,发足便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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