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行更远

　　冬至前两日，我仍是每日准点到青羊观打探消息，刚到观门口便和子青撞上了，他笑眯眯地给我报喜：宫里管事的人准了。
　　欢喜之后又犯起难来，我没有表演服呀，又不能穿男装上台，眼下囊中羞涩，订婚戒指还得用来支付过些时日的生活费，而那块玉是绝对不会动的。这一着急，午饭也就匆匆扒拉了两口，盯着半碗米饭发神。
　　“今日饭菜不合王公子口味？”孙嫂见我走神，忍不住前来询问。
　　我双手撑着脑袋，轻声叹气。
　　“王公子可是有心事？”孙嫂在我对面坐下，倒了杯茶递给我。
　　“是啊，正烦着呢！”我接过茶杯说道。
　　“素日里见公子闲情雅致，而今不知为何心烦？”
　　我挠了挠脑袋说道：“明日我要去青羊观帮道长打理贵妃打醮的杂物，但是我都没有合身的行头。”
　　“公子是儒雅之人，就平日里的装束也不为失礼。”孙嫂笑道。
　　“那个，哎，其实。”我犹豫着该不该告诉她我是女的，不过反正我会在这里长住，据观察成都治安挺好，孙嫂也是本分的正经生意人，告诉她也没什么大不了，于是我又低声说：“孙嫂，不瞒您说，其实我本女儿身。”
　　孙嫂惊诧，忙放下手中的杯子，细细地把我从头到脚“扫描”一番，先是摇头，继而轻轻点头，说道：“细看公子，不，应该是姑娘，确是另有一段风流，难怪初见时我闺女道是，王公子清秀胜似女子。”
　　这都把我夸得红了脸，我不好意思地低头解释：“女扮男装实属不得已，我本非此地人，怕女妆在外遭遇险恶，让孙嫂见笑了。”
　　“何谈见笑，江湖中女扮男装正是上策。”孙嫂笑道，“年轻时，我跟随父亲由保宁前往成都，也是男装在外，甚是俊俏呢，呵呵。”
　　孙嫂可真是个话匣子，这聊起来便一发不可收拾，从她待字闺中、离乡、出嫁、生女，一直聊到夫亡守寡。“明日你会在青羊观伺候费贵妃？”
　　我点点头，说道：“我要为贵妃表演杂耍，因为现今只存有男装，手头也不宽裕，所以烦心得很。”
　　“这有何难。”孙嫂随即起身，热情道，“我尚有几件上得台面的衣裳，现在老了也不大穿了，你这就跟我来，到我屋里选选看。”她拉着我往房间走去。
　　“真是雪中送炭，求之不得呢！”我高兴得快要蹦起来了。
　　孙嫂麻利地从箱子里取出一条长裙，像朵绽放的红芙蓉，外束裙腰上压着金银线，上有双垂绣带，她说道：“这件是我出阁前最爱穿的彩裙，瞧，配上这件粉红短褥再合适不过了。”
　　我接过彩裙和短褥在铜镜前比试了下，挺美。
　　“还有这个。”孙嫂又递给我一件石榴长裙，裙束看起来比我手中这件略低，她继续说道，“这是生辰时相公特意送我的，他说穿着像仙女，这一晃眼就十多年了。”睹物思人，孙嫂禁不住抹起眼泪来。
　　我赶紧安慰道：“这说明孙大哥有眼光，既能选到好妻子，又会挑漂亮衣裳，几十年都不过时呢。”
　　孙嫂边抹眼泪边叹气道；“只可惜我们缘浅，他早早地走了，留下我跟云儿相依为命。”
　　“云儿乖巧懂事，也是嫂子的福分，相信孙大哥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我住进这里跟云儿接触过几次，年芳十五，是标准的小家碧玉。
　　“不说这个了，竟在你面前哭哭啼啼的。”孙嫂又俯身继续找衣裳。
　　最终我挑了那条彩裙和一件杏黄色窄袖褥衣。
　　回到自己房间，脱掉男装换上女装，就像第一次在镜中看到穿古代男装时一样，我都不认得自己了，呆呆地看了许久。古代无论男装还是女裙都那么轻盈飘逸。我把随意挽起的头发解开放下来，由于长时间束发，这会头发在肩上打着卷，铜镜中的自己尽显小女儿姿态。不过，换成女装，这头发该如何打理呢？女子的髻可没那么容易弄，我还是扎个马尾再弄成丸子头吧，我也只会这个。刚把头发梳好，便听见门外有脚步声，接着是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谁？”我转身前去开门。
　　“王姑娘，是我，云儿。母亲让我给你送胭脂水粉过来。”云儿在门外柔声说道。
　　还未到门前，我一个不小心踩到裙边，摔了个狗啃泥，看来为了美，是要付出代价的。
　　“王姑娘，你怎么了？”听见屋里的跌倒声和我的“哎呀”声，云儿在外急得直敲门。
　　我赶紧爬起来，整理一下衣裙，拉开门，咧嘴冲她笑道：“呵呵，不小心扭到脚了。”
　　一见我穿上了女装，云儿倒没在意我扭到脚这回事，而是围着我上下打量，惊讶道：“真是太好看了，竟未料到你是女儿身！初见时只当你是个格外清秀的雅士，不曾想原是貌美小姐。”她乌黑闪亮的眼珠盯着我转个不停。
　　“要说貌美，我可比云儿你差远了。”我笑道。
　　她低头莞尔一笑。
　　“云儿，就叫我寒溪吧，这王姑娘听起来怪生分的。你母亲可帮了我大忙，你们就是我的恩人，我可不想跟你们见外。”我拉着云儿的手说道。
　　“嗯。”云儿点头说道，“我见你也很亲近，若不嫌弃，寒溪，你就做我姐姐吧。”
　　“没问题。你这妹子我就认下了。”我转身向床边走去，打算在包里找个小玩意当礼物送给云儿。
　　“寒溪姐，你这发髻梳得好奇怪啊。”云儿留意到了我的丸子头。
　　我不好意思地摸摸发髻，问道：“是不是很难看呀？”
　　“也不是，只是我从未见过有人这样梳。”云儿走到梳妆台前将胭脂水粉放下。
　　“管他的呢，我只会梳这种发髻。”我耸耸肩笑道。翻看我那现代包包，发现里边能送古人的东西还真没两样：钥匙一串，唇膏一支，护手霜一支，钱包一个，纸巾一包，便签一本，中性笔一支，还有手机一个，哪样能作为义结金兰的礼物呢？对了，可以送她挂在手机上的悠嘻猴。我取下悠嘻猴，在云儿眼前晃了晃，说道：“这个送你。”
　　云儿瞪大双眼，问道：“这是什么呀？”
　　“小猴。”我拉起她左手，把悠嘻猴放她手里，“是我从塞外带来的，喜欢吗？”
　　“小猴也能长成这样啊。”云儿捧在手里，目不转睛地看着，说，“真可爱！”
　　“你可以把它挂在香囊上，多时髦呀。”
　　“真好玩儿，谢谢你寒溪姐。”云儿取下挂在腰间的香囊，把悠嘻猴挂了上去，然后从头上取下一支银钗说道，“你戴上这支钗一定很漂亮。”
　　云儿帮我插好银钗，看看铜镜里的发型，似乎没先前那么奇怪了。然后她又帮我描眉搽胭脂，一个正儿八经的古代王寒溪在镜中显现。
　　晚饭后收拾好特地制作的道具，我便趴在窗前想象着见到花蕊夫人的场景，脑子里又为魔术预演了十几回，激动兴奋渐渐多过紧张焦虑，熄灯后在床上辗转难以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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