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環艳谈

　　依了睨睨的心思，这次回来是专为了走做打算，反正景兰亭已经猜到蔡夫人的真正目的，再照着原来的计划走，只能是死路一条，况且他既答应不追究此事，所有的阴谋都可以不动声色地自行消失掉，可惜有一个人却不能轻易劝服，蔡夫人双目炯炯地看着她，像是要把昨晚所有的细节全挖出来。
　　“再过几天莲花池就干透了，到了那个时候，景兰亭的钥匙拿得到吗？”
　　“……”
　　“他是否真的相信你？虽然昨天晚上你表现得很好，可景兰亭也不是省油的灯，你还须多加小心才好。”
　　“……”
　　蔡夫人渐渐看出不妥，“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为什么脸色如此难看？”
　　睨睨慢慢地跪下去，装腔作势本不是她的专长，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所有的秘密迟早真相大白，“抱歉，夫人，我再也偷不到那两把钥匙了。”
　　“什么？”
　　“景兰亭已经知道我们的计划，我再也得不到他的信任……”
　　她正搜索枯肠想说得委婉些，冷不丁耳边‘刷’地一声，脸上已火辣辣地着了一记，她一呆，头面处又是几记巴掌，蔡夫人拼尽全身力气，只顾没头没脸的乱打，怒火不仅是对着睨睨发作的，同时也对着自己，当一个女人的固执操纵了理智，她便要时常与其对抗，隐约地，蔡夫人把睨睨当作另一个自己，年轻时的，莽撞青涩的自己，并且又一次地失败了。
　　云娘一见势头不妙，也不劝阻，自己抽身而退。
　　蔡夫人和睨睨的倔脾气全上来了，真正半句话也不说，一个拼命的打，一个便拼命的挨，房间里‘呲呲啪啪’不绝于耳，睨睨的脸上开始绽出红印。
　　忽地一人从身后奔进来，用力抱住蔡夫人，大叫：“你住手！你，你要打死她了。”
　　荆儿又急又气，不知道这个老女人为什么要打姐姐，她虽然不会武功，可年轻力气足，蔡夫人竟被她整个抱起来。
　　睨睨的脸都肿了，两颊处高高凸起一大块，仍惦记着蔡夫人年纪大了，怕荆儿伤了她，自己跳起来用力扯住荆儿的手，说不出话，便用眼神制止她。
　　荆儿哭，“姐姐，你还帮她？她比我和九娘还重要吗？”到底松了手，蔡夫人浑身发抖，一抬眼，却见睨睨满脸青紫，自己又痛又怒，几乎也要落泪了。
　　睨睨却是懂她的，晓得她虽然苛责至冷酷，可心里不知道有多么难受，此刻还能站在这里，便是凭着骨子里的那股拗劲支撑着，自己想开口说什么，可一张嘴，牵动伤口，嘴角淌下血来。蔡夫人看得心如刀绞，自己抑手又要掴，却吊在半空中怎么也端不准方向，终于转回自己胸前，紧紧拎着衣襟，像被人活活掐着一般，她扭头走了。
　　“夫，夫人。”睨睨挣扎着要去追，荆儿跟过来紧紧拉住她，“姐姐，你还要送给她打吗？”
　　睨睨一时竟挣脱不开，回头看了妹妹脸上哭得雨打梨花似的，心里一软，叹，“唉，你不知道，她实在很可怜。”
　　“她再可怜，也晓得找人出气。哪像咱们无依无靠的，只会看人眼色被人欺负！”荆儿取了丝帕醺水为姐姐擦脸，含着眼泪，手指头像凉薄的丝棉，睨睨触到心事，按住她手，“是，我们才是一家人，等会通知九娘收拾一下，我们明天就离开这里。”
　　“为什么？景公子赶我们走吗？”她吃惊。
　　睨睨看她一眼，“没有人赶我们，但这里分明不是个可以久待的地方。”
　　“姐姐你多心了，我看这里很好，景，景公子对人也很好。”
　　“你很喜欢景公子？”
　　“什么呀，姐姐乱说。”荆儿羞得满脸通红，蛇咬似的，立刻抽手回去。
　　睨睨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是没功夫和她磨蹭兜圈子，“他可能很好，可也只能有这么点好处，身份地位全摆在哪里，一般的女人到了他身边，只能是一件装饰品，你情愿用一辈子去装饰他吗？”
　　荆儿窘得脸都抬不起来了，仍然细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这是胡说，你即使肯，我也不会让你去。”
　　“为什么？”荆儿有些发急，顾不上害臊，反抗道，“你不肯喜欢他，也不让我去喜欢吗？”
　　睨睨竟然一噎，想不到平时绵羊似的妹妹，也会有这样红头胀脸的时候，可惜到底不是她的对手，不过顿了顿，索性把话挑明了，冷笑，“不错，既然你知道我曾是他的妾，为什么还硬要插身进来？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你非要和自己的姐姐争同一个男人？”
　　荆儿哪是她的对手，几句话堵得毫无立足之地，脸上血红到底，反而渐渐透出苍白。睨睨看她几乎又要哭了，便换了个口气道：“其实你喜欢他也无妨，我担心的，倒是他是否喜欢你，你也瞧见了，荻花洲里美女如云，他又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人家未必看得上你这份情……”
　　这一着也是和蔡夫人学来的，又是对了自己的妹妹，睨睨的语气便格外体贴，真心诚意摸着她性子的老实话，荆儿苍白的面孔重新恢复颜色，正劝得入港，外头忽地门帘一挑，有个人大步走进来，一双剑眉皱得几乎立起来，只盯着睨睨看。
　　段立明像是才从外头回来，披了件宽大的锦袍，空落落地暗示出下面妥帖利落的衣饰，睨睨想象他脱了袍子，下面穿着箭袖扎衣的样子，竟然有些怦然心动，自己先红了脸。才要开口问他来做什么，段立明却上前伸手牢牢支了她肩膀，一字字道，“蔡夫人死了。”
　　“……”
　　“景兰亭让我告诉你，方才蔡夫人投湖死了。”
　　“啊！”耳边响起荆儿的尖叫声，睨睨眼前发黑，一口气接不上来，自白昼跌入地狱般，她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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