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尘

作者:诗肩瘦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天不怜惜爱子殇,盛怒难平佳人征


      尔后数日,雍容在南熏殿多数时间都是与九皇子嬉闹,李隆基则为讨伐突厥筹划思索,困顿烦愁时,偶然抬头,见雍容浅笑嫣然的样子,他心中也快意起来,于是也就任由着她嬉闹了。
      连日相处,雍容对这九皇子心生怜爱,忽然今日殿中不见皇子,欲问李隆基又不好直接问,看他一脸思虑的样子,便开口道:“陛下为何事烦扰?”
      李隆基以手叩案,道:“朕在想郝灵佺与程非墨,谁为主将好。郝灵佺骁勇善战,为人却桀骜得很,程非墨连年戍守灵州,谙熟战况,又向来持重,朕一时倒难定夺了。”
      雍容只知历史上郝灵佺曾斩首突厥可汗,立下大功,而程非墨却未闻其名,便道:“既然是出兵讨伐,自然该派猛将,程将军善守不善攻,郝将军就算有些军将脾性,沙场之上也未必不好。”
      李隆基闻言轻轻颔首。
      雍容只装作不经意地问向李隆基:“怎么九皇子不在殿中?”
      李隆基随口道:“婉儿病愈,思念皇子,今早刚抱回去。”
      雍容颔首,也不再言。
      李隆基却知她惦记九皇子,笑道:“这几日皇子在时不觉得,忽然一走,朕倒甚是挂念他。”说着拿出一副小巧玲珑的长命金锁来,“不如你替朕走一遭,将此物代与皇子。”
      雍容明了他的意思,冲他一笑,语意轻快地道:“遵旨。”
      到了长庆殿,待内侍通禀,雍容才进到殿中。殿内弥散着淡淡的药香,武婉仪侧依在美人榻上,雍容将金锁呈与武婉仪,她笑着收了,命人将皇子抱来,亲自与他戴上。
      数月未见,武婉仪丰腴娇媚了些许,也不见往日的愁容幽叹,有爱子相伴,情伤总有一日会被揭过抚平的,女人,有了孩子之后,爱情,便不再那么重要了吧。雍容不知是该为武婉仪宽慰好,还是为崔子衿叹息好,略站了一会也就告退了。

      晚间时候,雍容在灯下看着书,想着得闲了去见一见崔子衿,既然武惠婉如今知足而乐,他也该放下了。新来的宫婢青芜在一旁绣着花,这青芜与碧心性格不同,平时闲了就做些针线,也不大说话。
      雍容见她照着画样子绣得仔细,卷起书问她:“这要是绣错了几针,该如何是好?”
      青芜抬起头,淡眉水眼向雍容浅笑,道:“错了就将错就错地绣,也没为了那几针就拆了或者不绣的道理。”说着又指指画样,“再者,也不是非要照着这画样子绣。”
      雍容颔首,人生如绣,下针无悔,若总惦念着曾经的错失,又如何去绣出今后。再者,人生岂能事事如料,能做的无非是随机应变与随遇而安吧。
      正在思索之时,却有人破院而入。雍容与青芜出来看时,只见禁军数人威立院中,面色不善,未说几句,便将雍容请走。
      一行人至南熏殿,禁军不入,雍容独自进去,殿中却只有李隆基一人,他一脸阴郁,枯坐案前,好似在强压着内心中足以毁灭一切的怒气,可眼神却又无比的悲痛。
      雍容从未见他如此,也不知是因何故,她秉着呼吸,一步步走向李隆基。
      李隆基见她过来,猛然抬头,目光犀利盯着她,语意沉闷:“你可曾对婉儿说过‘人各有各的缘法,在宫中亲缘淡薄。’”
      雍容一惊,这话她记得,去年武婉仪请她为腹中胎儿作卜,她知这孩儿终有一日会夭折,所以才说了这么一句。只是李隆基如何得知?虽心中疑惑,雍容还是点点头。
      李隆基目光冰冷,声音微微颤抖:“傍晚朕去长庆殿,本以为九皇子睡着,可朕抱他时,才发觉他已没了气息。”
      雍容只觉心被一揪,惊愕不已,不知所措,只怔怔地自语:“怎么可能?”几个时辰前她还看到他在襁褓之中恬睡,怎么会忽然就去了。
      “怎么可能?”李隆基冷笑,“哼,朕已查问过,今日除你再无人去过长庆殿。你还在婉儿身怀六甲之时,曾说过那样的话。”
      雍容看着李隆基凌厉的目光,几乎不敢相信,李隆基是在怀疑她,她黛眉紧锁,道:“臣对九皇子的怜爱之心,虽不及陛下、娘娘,但闻此信,也是心痛不已的。”
      李隆基闭目长叹:“婉儿疑你,朕却不疑你,但你曾说‘亲缘淡薄’,可是早知会有此日?”发此一问之时,他忽睁开眼,定定盯着雍容。
      彼时说这话,她只是善意提点,谁知却会有今日,她轻轻点了点头。
      李隆基苦笑:“朕如此信你,你却如此负朕。”
      “我……”雍容看着李隆基眸光一点点黯下去,无奈轻叹道,“雍容问心无愧。”
      “无愧?你对婉儿有心提醒,却对朕只字未提,让朕受如此之痛。若朕知道那孩子尘缘浅至如此,朕也好多抽出些时间去陪陪他。”李隆基悲痛地说着,渐渐已不知所语。
      “陛下,尘缘既定,我说与不说,都是一样。”雍容声音轻如花落,却也一字字激起李隆基的怒意。
      “一样与否不论,说与不说却是你如何对待朕的信任。”李隆基一叹,“或许婉儿说得对,朕信你纵你太过。”
      “陛下……”雍容被他这一叹,叹得心中一凉。
      李隆基冷冷道,“婉儿不愿看到你,朕也不愿,你不是想去灵州吗,朕、准了。”
      雍容怔怔看着他,李隆基在温泉宫所说之语言犹在耳,今日为武惠婉便将自己遣去边疆,她只哑声道:“谢陛下。”
      李隆基摆手道:“退下吧。”
      雍容犹皱眉看着他,见他以手支头,闭着目,她想说句劝慰或道别的话,话却梗在喉头,一句也说不出来。罢了,如今自再说什么都,都只会让他更伤怀,倒不如潇洒离去,雍容如是想着,转身扬长而去。
      一时南熏殿中安静了下来,只有烛火在不安地摇曳着,烛火照映之下是李隆基暗忧的瞳,瞳中是一个女子离去的身影。

      崔子衿得知她因皇子暴毙一事而牵连颇感惊讶,特来劝慰雍容,可奈何他自己却也惠婉丧子而神伤,二人只得互诉离别之意。临了,雍容只对他说:“何必总为别人的情伤而苦了自己。”
      直至要离开长安,雍容才发觉,宫中需要她道别的人如此少,崔子衿已别过,碧心如今在东宫,她也不好擅自去找,太史局中的同僚平素亦无甚交集,此时离开倒不伤感。让雍容感到意外的却是,一向安静的青芜执意要与她一同前往灵州,任她如何劝也劝不动。雍容感动欣慰之余,也与她约定从今往后,彼此以姐妹相待。

      不日大军出发,浩浩荡荡。雍容与青芜乘着一驾小车,高力士特意派了两名颇有武艺的内侍充当车夫,于是这四人小车缀着大军,一路往东北行去。
      在颠簸的路途上,雍容回想这一年多,相处最多的却是李隆基,只是在南熏殿日日相对,近在咫尺时不觉得,如今要远赴边陲了,才知道那样的日子是难能可贵的。习惯了偶尔凭借自己所知的历史,语出中的,博他一赞,习惯了他故作怒意,让自己惶恐,却不想这次他是真的怒了。为了武婉仪,他将自己放逐,或许在他心中,武婉仪才是最重要的吧,只是九皇子却着实让人痛心。想到这里,雍容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这些天她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从未仔细想过九皇子为何会突然夭折,若是有人刻意加害,为何偏偏选此时下手?回想那日崔子衿所言‘圣恩隆宠,不知是福是祸’,或许正是因为九皇子被李隆基将接到寝宫亲育,遭人忌妒,才会使其尘缘如此短暂。至于是谁,后世民间传闻皇后加害武惠妃的孩子,使其子女连续夭折。但传说毕竟是传说,雍容也只是怀疑而已。
      青芜见雍容一路凝眉,若有所思,她用手肘碰碰雍容,道:“既来之,则安之,别想那些愁烦的事了。外头是大好的春日,你可不能再这样愁眉苦脸。”
      雍容听青芜如此说才回过神来,想想也是,这些公案自有人会去查明,自己多思无益,想着冲青芜点点头,掀起车帘。帘外初阳明媚,四野青青,惠风如抚。
      “倒是踏青的好日子。”雍容轻声叹道,想着上次驱车出行,还是深秋时去乐游原,那次便经历了行刺,而此行长路漫漫,又是去前线一带,还不知会遇到什么凶险。
      “再过几日就是清明,正是结伴而游的时候。”青芜说着冲雍容一笑,“你我此行全当是一次长久游历。”
      雍容知她是想安慰自己,也就轻轻一笑,而这一笑却凝在她脸上,她微微怔住:清明、正值仲春,她分明记得清楚,历史上九皇子死后被追封为夏王。他应该夭折于开元五年的夏天,而不是现在。难道,历史真的开始与自己所知道的不一样了?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旧唐书》:开元五年夏四月己丑,皇帝第九子嗣一薨,追封夏王,谥曰悼。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1229619/15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