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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楼兰篇--浴火孤城
楼兰城外的罗布泊罕见地阴云沉沉，天空压抑着大地，人畜站在中间有无法呼吸的恐慌。
站在高高城墙上的月孤城，衣角被大风吹得飞扬，在他面前是遍布十里的北凉大军。
几乎是一夜之间，数万敌军犹如天降，以围城的攻势占领了罗布泊大片肥美水草，鸟兽四散，铁甲金戈踏破草原，士兵们一个个面容肃杀，只等一声令下便可冲破眼前华美优渥的西域国度，站在他们最前面的是一个身材雄伟的统帅，他身披黑甲头束长发，一把弯刀佩戴腰间，左耳闪着金光，恐怕连辛薇都不知道，沮渠蒙逊何时得了她丢失的镶钻金耳钉，替代了金环。
沮渠蒙逊策马走上高台，像嗜血的猛兽在玩弄猎物般，危险的气息偏以舒服的姿势歪在坐骑上，战袍隐隐可见几滴未干的血迹，目光锐利地射向楼兰城方向，在暗色的天际下，犹如来自地域的恶魔，优雅中等待吞噬的乐趣。
从黑夜到天色渐亮，沮渠蒙逊率领几十个死士刚刚血洗了楼兰外的城邑。
屠城，那便是不管男女老幼一个活口不留，杀者手段多狠辣，几乎影过无痕便已血流成河，上千的人命堆积起的乱葬岗，一把火焚烧的灰飞烟灭，当真是让为首的沮渠蒙逊有理由在对敌战场上慵懒侧卧，休憩着等待又一场冷血屠戮。
来自城楼冷静的声音：“段业无良，背主弃义，我楼兰誓不与豺狼为伍，死战到底！”
旷野上的黑衣蒙逊像抚摸恋人一样，轻轻抚摸着腕上系着的红绳吊坠，任由楼兰士兵凛然震天的呼声，嘴里冷哼一声：“无聊，说那么多废话，想送死就快点。”
蒙逊换了个姿势，鼻端弥漫着挥不散的血腥味，皱着眉微微流露出些许厌恶，这让他不由得怀念与药草香陪伴的日子，想到这里他眼中一瞬杀意更浓，该死的楼兰人囚禁了他的女人，用她的血洗刷忘恩负义的丑陋，这群人死不足惜。
月孤城高喊：“沮渠蒙逊，即便你我厮杀胜负尚难料，楼兰光明磊落不惧与你同归于尽。”
昨天收到探报，北凉大军已从焉耆全线压进，距楼兰不到百里，月孤城便立刻飞鸽传书援军，同时私下遣派了妇孺孩童撤往于阗方向，城中天花肆虐，城外楼兰面临的是场恶战，月孤城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幸好阿依娜得以康复，他不知道辛薇是如何救治于她，收到她前去探望的消息时便不见了辛薇，再来就是连夜部署精锐军护送王室和百姓出城，而楼兰王年老体弱笃信神佛，坚持留在王宫不走，为此月孤城亲自劝说未果，只好任由他去。
当太阳升起时，数万敌军包围了楼兰，月孤城所坚守的国都正如他的名字一样，俨然一座孤城。
沮渠蒙逊闭着眼睛，咬牙冷笑道：“光明磊落？”
终于，沮渠蒙逊如苏醒的魔鬼睁开令人畏惧的双眼，他长臂一挥，一个孱弱战抖的女孩被人丢出来，月孤城望去认出了这个小侍女，她正是伺候阿依娜病情的小医官。
“告诉你的楼兰人，他们的主子是多么的光明磊落！”
蒙逊斜了她一眼，小医馆立刻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讲：“是，是王子将得了疫病的阿伊娜公主单独关在王宫，派辛医师来治病，辛医师每日割臂以血养药，三日三夜不辞辛苦照料公主，还要忍受公主的欺辱……”
“够了！”蒙逊端起笔直的脊梁坐在马上，低沉地打断女孩。
月孤城听闻辛薇以血养药，同样愣呆住，谁知沮渠蒙逊怒瞪着他越发愤怒。
“楼兰还有更无耻的，当你们的御医都躲病者如瘟神，居然让区区一介女子置身死人堆，悉心照料却被视为妖女，以石掷，以血祭，至医者于死地！月孤城，你敢在天下人面前说你光明磊落？”
凄厉的惨叫隔空传来：“你说她……死了？死了！”
众人眼看着楼兰王子发怒惊狂，对阵的敌军数万人发出吼吼的声势，楼兰城四周山崩地裂的回音，山鸟都感受到了恐怖，尖声鸣叫着逃向远处，美丽宁静的罗布泊好像变成了魔域。
沮渠蒙逊红着双眼，恨不得将这个伪君子撕碎嚼烂。
他心中也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自己的再次食言，派出去那么多细作竟守不住心爱的女子，害她吃苦犯险，与自己又擦肩而过，他更恨最后救走辛薇的是魔谷大哥墨琰，恨他，只因自己的无可奈何。
突然，沮渠蒙逊手臂一震，从密集的北凉大军中竟朝天飞射一枚流彩火球。
随后，更多的火球与着火的流箭从后防射出，在空中形成一张火网殒落华美的楼兰城池，城墙背后的大火，立刻覆盖了道路，笼住了房屋，封死了门窗，人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地传出，铺天盖地的大火正吞噬楼兰数百年的文明。
月孤城失了心神般，茫然看着烈火焚毁美丽的家园，他不相信自己珍藏了一年多的珍宝，已毁在了自己手里。最后一刻，月孤城眼神忽然清明，下令打开城门，大军全力迎敌。
记得辛薇别离当晚曾对他说：“医者之治瘠痈，甚者必剜其腐肉，而生其新肉。”
月孤城看着她清亮的眼眸，顿感辛薇竟在困境中指点了楼兰王国的命运之路。
这是月孤城做过最艰难的决定，城中仅有不足五千的士兵，凡有病疫的千户百姓全部滞留与楼兰城共存亡，能离开的已经踏上迁往于阗的征程，所以他必须故意拖延时间，让阿依娜带领楼兰的希望，痛移他国，以生其新肉。
空城计，在烈火下再无生机，月孤城亲率五千兵将出城迎敌。
沮渠蒙逊嘴角泛出冷酷的笑，没有调动主力军队迎击，好像根本不在乎这几千人的生死，直接将□□转向楼兰兵马，另外准备金戈长矛削马腿。可惜他也小瞧了楼兰人的孤注一掷，这五千兵马善于轻骑和快箭，射程虽不及北凉军的攻城装备，但有地利优势，且置生死于度外，竟然奇快地变换着队形，双翼分散，冲破了北凉的东西两路大军。
身为主帅最忌轻敌，沮渠蒙逊脸色阴沉，亲自带着匈奴勇士冲向楼兰军心腹。
月孤城心神起伏，直面迎接沮渠蒙逊的挑战完全没有胜算，他和楼兰勇士们坚持的时间越长，等候援军来的希望越大，不过北凉的沮渠蒙逊这一年来颇负盛名，以打快仗和狠仗著称，尤其对顽强抵抗的城池，不留半点活口，所以楼兰毫无退路。
天空突有霹雳，阴沉的乌云再也受不住风雨，狂飙起了大雨。
这场雨虽然解了楼兰城的大火，但也令两军厮杀地更加混乱艰难。沮渠蒙逊圆刀一挥，劈开雨水斩落两人首级，他与月孤城相距不过几丈的距离，只要一想到他便是辛薇心系之人，她甘愿为之牺牲自己性命的人，蒙逊恨不得立刻手刃月孤城，取了他心肺泄恨。
这也就是他为何迟迟不愿使出最后的杀手锏，段业早预谋多月的阴谋。
楼兰的轻骑再厉害，毕竟寡不敌众，很快要被吞噬的时候，远方有旌旗飘舞。
浑厚的号角传来，众人远望，十里外那是写着“李”字的大旗。
沮渠蒙逊大开杀戒已红了眼，看见远方整齐威武的大军出现，才稍稍理智。楼兰的轻骑所剩无几，月孤城也身受重伤，这时候北凉军在沮渠蒙逊的指挥下，全线退到高地，主力军已开始全速撤退。瞬间，天空再次出现两枚火球弹，高高的直射云际划出优美的弧线。
片刻，干涸了一冬的罗布泊星罗棋布的水系河床，渐渐在轰隆声中迎来天崩地裂的潮水。
湖泊的水位迅速充盈升高，翻滚而来巨大的黄褐色泥沙，夹杂着黄沙石木，所到之处如饥饿的凶兽横扫一切，横穿楼兰城的孔雀河床好像被高压立即充爆的脆弱血管，两岸泥土被卷着塌方，加上雨水肆虐，泥石流以毁灭的速度涌进楼兰。
月孤城大惊，不好！
楼兰城的周围植被被砍伐的零星，四处精美绝伦的夯土佛塔楼阁，在之前的大火攻势下还能抵御片刻，如今久旱的雨势和溃坝的洪流，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
城里还有留守的老楼兰王及万千百姓，但在释放的大自然怒气之下，人的力量实在渺小。
平原铺砌的楼兰公主送亲官道成了河川，楼兰兵将剩下的大多被卷入洪水，若不是月孤城抱必死的决心快马追击沮渠蒙逊的踪迹，杀入敌军腹深处，他也难逃厄运。
在于北凉军纠缠的楼兰王子回首故国，满腔悲愤化作绝望的厮杀，身重的数道刀剑伤无法站立，倒在泥泞的修罗场，双眼空洞地望着黑压压的老天。
不远处，沮渠蒙逊则站在至高处拉满□□，对着一息尚存的月孤城愤愤地射出仇恨之箭。
利箭呼啸穿透雨水和激战的士兵，直冲着月孤城的心脏而来。
就要刺穿他的刹那，嗖的一声，被另外一支箭矢击中，深深扎进泥土中。
沮渠蒙逊不甘心地抬眼望去，敦煌李玄盛遥遥与他隔江相望。
他怎能忘记是自己的这个汉人师傅教会他博览群书、兵法和骑射，但是当年卢水胡的迁徙也是这个玄盛师傅弃他们而去，转投吕光的麾下，那场遭遇沙漠马贼的迁徙，使他走入魔谷的经历。
沮渠蒙逊眺望戎装下战神般的大将军李暠，冷笑着策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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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电脑崩溃，存稿集体消失！！！还能再让人抓狂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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