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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楼兰篇--小白脸与叫花子
西边的晚霞映红半边天，炊烟四起，楼兰城逐渐安静下来。
城南一处巷子外，一棵红柳树盘踞的鸟群呼啦一下四散，原来不知打哪里有咆哮声，当地人懂汉文的人少，只以为医馆里又发生惨绝人寰的重伤救治。
“赔钱？！你要跟我说的就是‘赔钱’这两个字？”
连续奔波三天三夜的蒙逊，在得到辛薇消息后，直接策马从西北的焉耆飞奔楼兰。
没想到好不容易找到这个狠心的女人，她见到自己是这样的反应，他不由得怒斥：“你这个女人，我找了你四百九十三日，从沙漠打到张掖，然后一路灭建康、西郡和忽谷回到高昌，就是为了要问问清楚，你为什么要将它剪断！为什么要还给我？”
摆在眼前的是辛薇交给巴冲的玉坠，可能被常握在手中，红绳变成了暗红色。
辛薇实在不想招惹愤怒中的沮渠蒙逊，在他缺少理智的情况下，通常自己比较吃亏。
她故意忽视那磨得油光润滑的白玉坠，四下打岔。
“嗯，巴冲他还好吧？”
“……”
“对了，你把马儿扔在哪里？你跑了这么远的路，阿驽不是渴死就是累死了吧？”
“……”
“好吧，既然这么久没见，那些鸡全当我请客，不要你钱了。”
“……”
黑着脸的蒙逊一步步走近，看辛薇虚伪地陪笑，一掌拍死她的心思都有，终于他禁锢着她的双臂，脸压迫过来对着辛薇后缩的小脸大吼：“该死，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听，听，很认真的在听！原来你在被人追着打了这么久，难怪联系不上。”
“……你再多说一句废话试试？”
沮渠蒙逊控制着怒火，手下一用力，辛薇立刻疼得呲牙咧嘴。
昔日俊朗的少年久经沙场磨砺变得狠辣邪魅，那眼神是从无数尸体上练就，结识的肩膀屹如山，好像顷刻间就能将她捏个粉碎。辛薇决定不再硬撑，脱口而出：“因为我不能要，也不想要！”
沮渠蒙逊没想到她的答案竟是如此，暴怒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辛薇，好像在等她更多的解释。
话已至此，辛薇吐了口气，抬眸看他说：“我心里有了人，但不是你。”
蒙逊如受伤的野兽一样凝视着她，似火的余阳漏下红色的光，清晰地照出他鬓角的伤疤，还有他褐色眼中淡淡的忧伤。辛薇有点心软，眼睛瞟到他的鬓角，下一秒就被沮渠蒙逊直接按在怀里，像要捏碎她的身体似的，令辛薇挣扎不得。
几番拳打脚踢未果，她照着眼皮底下的蒙逊肩膀狠狠咬上一口，蒙逊却纹丝未动。
“告诉我，是谁？”辛薇感到脖颈间尽是他喘的粗气。
沉默，沮渠蒙逊越是逼问，辛薇越是不想理他。
她执拗着与他抗争，但那双铁臂就像紧箍咒一样更加牢固，惊诧中感觉到他的唇贴在颈上，缓缓摩挲，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是谁？”
虽然怕归怕他的怒气，可是辛薇却不能接受这种命令式的感情，刚要发怒，忽然愤怒的声音降低下来，甚至微有不可闻的祈求，“你的心，除了我谁都不许给！”
辛薇深叹了口气，“你先放开我。”
时间停滞了几秒后，沮渠蒙逊终于放下手臂，肯于辛薇面对面相视。眼前的沮渠蒙逊不仅外形成熟不少，眼神所含的理智和控制力，都在说明一个事实，沮渠蒙逊不再是之前的那个莽撞少年。
辛薇回想过去种种，开口说：“当初酒宴你借刀杀人未成，后来假传消息让我离开高昌，其实是为了刺杀沮渠罗仇，只不过你没料到三叔会混到军营里动手，还差点要了我的命。沮渠单于的头七不过数日，你就集结段业的二十万大军倒戈征西大军，段业，也许应该称呼二伯，想必你二人也是早筹谋好的……沮渠蒙逊，你口口声声说你真心，而我根本看不透你的心。”
“给我次机会，小五，我已经兑现了二伯的承诺，从现在起决不弃你。”
辛薇一用力，挣脱出他的手臂，“没有必要，我是真有喜欢的人。”
“我不在乎！如果我没有离开你这么久，如果我肯早一点解释，是否你心里……”
“蒙逊，别说了！我现在过得很好。”
沮渠蒙逊愤怒地攥着拳头，蹙紧眉头说：“是月孤城？”
辛薇猛地一抬眼，他眼神里的杀气闪现，怒道：“跟他没有关系，你……”
话未说完，忽然门外“咚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他们二人。
辛薇忙应了一声，原来是小医童阿善在外面。
他急着在喊：“辛医师，快开门，来了好多官兵正挨家挨户地搜查。”
辛薇瞪向沮渠蒙逊，直觉是他闯了祸。然而，沮渠蒙逊根本没有把外面的状况放在眼里，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好似看透了辛薇的软肋，不会拿他怎么样。
辛薇没空理会他，匆匆跑去开门，放阿善进来后迅速插上门闩。
阿善说：“我刚从打铁铺过来，官兵把他们的炉子都给掀了，好像是在找人。”
话说间，偷偷瞄了沮渠蒙逊一眼。沮渠蒙逊在风沙中奔波几日，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样子本就像个叫花子，又偷鸡摸狗，大呼小叫地对辛医师不善，阿善怎么看都认定他不是好人。
辛薇脑子飞转，然后严肃地端详蒙逊道：“这里人不知道我的真正身份，要是不想给大家找麻烦，就乖乖配合下。”说完，手突然从鸡窝里抓了两把“有机土”，对着他的脸和身上就抹下去，脏混着臭味，沮渠蒙逊果然没有反抗。
塑造好他社会最底层的悲惨形象，辛薇又顺手抽走了他的刀，上过战场的人是决计不会让人缴走武器的，但蒙逊没有丝毫防备反抗，完全不在乎辛薇对他的所做。
他没想到这个女人还有更狠的，连扯带推地把蒙逊弄进里屋，对着他的小腿就踹了一脚。
“快叫啊！”辛薇小声说。
“啊”的惨叫，不是第一次被她虐，沮渠蒙逊很熟练配合地□□着倒在了她身上。
她早该想到这个人够无赖，一边撑着他扔到榻上，一边找来夹板固定小腿。
“你的腿根本没断，我踢你为了弄出点样子帮你演戏，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辛薇拿来药箱，尽量忽视蒙逊闪着精光的眼睛和邪恶的嬉笑，很快他又开始大叫连连。
“唉，小祖宗……演过了！”
辛薇头疼，而假扮病人的蒙逊却没来由的心情转好，疲惫席卷上来。
两人好像回到了过去，蒙逊喜欢耍赖，辛薇无从招架，在治疗的过程中沮渠蒙逊偶尔吃她豆腐，喊这疼那疼的，辛薇卷起他的裤腿和衣襟，被到处遍布的累累伤痕吓呆了片刻，真不知道这人一年是怎么过来的。
沮渠蒙逊没心没肺地又想抓住辛薇的手，突然“啪”的一下，从天而降一块膏药落在他英俊的脸上，黑乎乎地散发一股药味。
“臭死了……”
辛薇按住他欲动脸的手，“别动，我都没有嫌你臭，你哪来这么多意见？”
“阿善，待会儿你去开门，如果官爷们问就说咱捡回个叫花子，抢肉吃被打断了腿，脸上还生了疮。”阿善无比同情地看了榻上的人一眼，点了下头，朝医馆的前堂方向跑去。
天色已暗，门外站着几个拿火把的士兵，开始敲他们的门。
辛薇在楼兰开医馆有一年，毕竟跟王宫扯上了些来历，所以官面上的朋友和关系不少，况且辛医师平日乐善好施，医术也不错，所以搜查的士兵很客气，来到前堂先打招呼。
辛薇从内院走出来，向他们还礼：“几位大哥，有什么事？”
为首的士兵说：“城门口附近发现了一匹战马，刚好有兄弟受伤昏迷，我们怀疑有敌人细作混进来，所以例行检查，你们这里可有什么陌生人出入？”
辛薇陪笑：“我们小医馆每天收治很多病人，也不知道有没有你们说的细作，不过他们都是病患，应该行不了凶。”
“可有刀剑伤的？”
“这倒没有，哦对了，前街屠户大哥来包过手，说是切肉不小心切到手，不过我猜他准是又和老婆打架了，你知道他家婆姨……”辛薇嘴上唠唠叨叨的，眼睛滴溜溜观察这几个官兵，在前堂随便看了看，便朝后院的方向溜达过去，她不好阻拦他们，连忙随着一起踏入后院。
前几日刮了几天风沙，确实有些病号连夜来医馆拿药，但因为恰逢十五，所以辛薇很少留他们在医馆，后院只躺着一个沮渠蒙逊，他是生面孔，就算把脸画花了，他还是毁了容的生面孔，生的高头大马的身材横看竖看都跑不了重大嫌疑。
辛薇一直在心里祈祷，多一些人找他麻烦吧，可别在她这里。
但是，现在……唉！老天保佑。
官兵绕进后院，那里只有三间小房，沮渠蒙逊就躺在西南的厢房里，那边门虚掩着，里面点着昏暗的油灯，正好能看到有个黑影躺在榻上。
官兵问：“那个是什么人？”
阿善机灵地说：“官爷，那是咱捡回的叫花子，抢肉吃被打断了腿，脸上还生了疮。”
辛薇心里偷笑，这孩子果然按她教的一字不差。
晚上没有风，天上挂着一轮圆圆的月亮，星子眨着眼睛俯瞰大地，好像知道这里将要发生什么似的，原本该是本来品美酒、赏明月的日子，辛薇竟煎熬在提心吊胆的情形里。
“这位大哥，那叫花子浑身恶臭，恐怕那疮……会传染。”
官兵停下了脚步，在门口张望了一下捂住鼻子，确实很臭，看不清楚叫花子的脸，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入再查看，这个时候院子外面传来了一个高亮的女声。
“人都哪去了？”
众人应声回头，只见一个妆容精致衣着华丽的女子，在两个侍女的陪伴下姗姗而来。
左手的高个子侍女见这些人傻愣着，鄙夷地瞟了辛薇一眼，抬着头又喊：“见到阿依娜公主，还不快跪下。”
还是官兵们反应快，立刻全部单膝跪地，参拜公主。
辛薇没想到这个时候阿依娜还来，忙行了个礼，热情地招呼她，可对方只是矜持地点了下头，给了侍女个眼色，一个人便在另外的侍女照看下，打开一块手帕垫在圆凳上。
“公主不喜欢人多，除了你，剩下的都出去。”
辛薇心里面长吁短叹，这一天还真是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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