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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楼兰篇--不速之客
月孤城所住的宫城偏殿，有个安静的小院，辛薇正围着灶台忙碌。
每逢十五的这天，化身医馆小医师“辛威”的她，都会被安排来王宫随御医学习，其实也是为了得到玄盛寄过来的消息。之后她与月孤城有个朋友小聚之约，月孤城带上好酒，辛薇烧些好菜，边吃边海马行空地闲聊。
一向忙碌的楼兰王子，就好像游手好闲的公子哥，或无所事事地靠在门框看辛薇洗菜，或在她忙不过来的时候被迫充当伙夫，鼓风添柴的活儿，耽误了火候免不了被数落。
四月十五本是个寻常的日子，可辛薇看起来心情格外好，哼着小曲，利落地剥着鱼鳞。
“可是被御医表扬了？”月孤城看她高兴，心情也很跟着轻松。
辛薇头上束着男人的发髻，身上扎着是一条半旧蓝色围裙，抬眼看了他一下，笑着说：“被你说对一半，你送来的医术我早已倒背如流，御医指点我这么久，加上我这么聪明勤奋，自然是称赞我医术有成了。”
在门口站着的月孤城身形潇洒，听辛薇大言不惭，忍不住调侃她：“一年前，是谁与御医争论了半天，说悬脉草药、五行针灸缺少什么微观系统和临床数据支持，如今却也出师开馆了。”
“亏你还记的这些……”辛薇尴尬地笑笑，说：“这叫取长补短、融会贯通，辩证地进步嘛。”
月孤城靠在门口动了下身体，鼻子嗅了嗅，忽然问：“你在做什么？这么香！”
辛薇一手刚揪着全身切花的鱼尾下油锅，滋拉的声响，很快金黄色的鱼翘首出锅，辛薇半骄傲地说：“我的家乡菜——松鼠桂鱼，等会儿我较上卤汁你再尝尝，那才叫香。”
说得月孤城吞了吞口水，自小锦衣玉食的他无论对辛薇做的风味小菜还是丰盛大餐，向来是照单全收，百食不厌。
“我送你去御医学习，却觉得还应送你去御厨那边，说不定厨艺比你的医术更好。”
辛薇朝他撇了下嘴，说：“我就当你在恭维我，其实开个小饭馆也不错，就怕王子您每天来吃霸王餐，吃穷了我这个旷世奇才岂不可惜。”
月孤城闻后，看着她大笑。
在太阳快下山时，两人终于一桌好菜，在院子里支了张小桌，香味四溢。
夜光杯中倒上了琼脂玉酿，月孤城蓝色眼眸透过光的折射显得清澈深邃，笔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与粗布麻衣的辛薇坐在一起，华贵之姿立显脱俗。
辛薇也不在意形象，大口喝了杯美酒，杯子往桌上一放，随后又拿起酒壶将酒杯填满。
月孤城手指摩挲着酒杯，忍不住开口道：“是否敦煌传来了好消息？”
辛薇唇角抿了抿夜光杯，好似要笑，却又隐在酒杯中看不出来，直到一口美酒又下肚，才说：“有好有坏，如果你是问关内战况，那应该比我清楚。”
月孤城没接话，夹了一口松脆的鱼肉，放进嘴里赞不绝口：“这个……果然好吃！”
对面的辛薇，午后已悄悄看过玄盛写来的信，虽然他没有提到多少西北战事，但令辛薇开心的是字里行间玄盛与她分享的点滴琐事：听说你收养了一个孤儿做医童，阿善这个名字起的很好；我刚收复了凉州，从那里带回几瓶好酒，清爽味甘，正适合酒量不好的女子；大军应该很快将向西进发，离楼兰不会太远……
月孤城侧着身，看着辛薇，斜阳映照着她的脸颊发红，在光线下晶莹剔透，好似带着淡淡红晕的美玉，不过看她出神的样子，忽然之间自己竟没了食欲，默默放下筷子。
“听侍卫说，你今日去城外打了水？以后这些事不用你做，我会安排。”
辛薇盯着他，反问：“是不是连我的洗衣吃饭也一并安排了，王子殿下？”
“你若需要，也可以。”
辛薇叹了口气，一只手举着酒杯，一只手托着下巴，“我觉得，你要是有时间不妨多关心阿依娜，你们很快就要大婚了，总不能让她以为你真有断袖的癖好。”
接她进宫的侍卫是月孤城的亲信，从于阗回来便一路跟随，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他几乎从不直接对上辛薇的眼睛，每次她与月孤城在一起时，人就躲得老远，恐怕也在怀疑他们纯洁的友谊。
月孤城听她说得这样直白，不觉好笑：“放心，经验来看阿依娜只吃女人的醋。”
辛薇嘴里一口酒差点喷出去，挑眉看着月孤城，真不知该崇拜他，还是该可怜自己，她偷瞄了眼自己裹平的胸部，轻叹：“看来我的装扮还算安全，不过看不出你竟是惯犯。”
月孤城苦笑，自从知道自己的命运已被注定，谁没有年少叛逆的反抗？不过是随着日渐成熟，慢慢学会接受他无法推卸的责任罢了。
辛薇自然无法理解他的苦衷，道：“我有句话想问，你……真的要娶阿依娜吗？”
月孤城突然眼睛一亮，直视辛薇，半掩着不安的神色，“怎么你不同意？”
“我没有别的意思，爱情当然是没有界限的，我只是想说，阿依娜是你的表妹，呃……你们应该算近亲，最好不要通婚。”
月孤城眼神暗下来，又灌了一杯葡萄美酒，淡淡道：“在我们楼兰，王室为保血统高贵，鼓励亲缘之间的联姻，我母后就是我父王的堂姐，他们生了五个孩子，只有我姐姐和我活了下来。”
辛薇不禁问道：“那你的姐姐，眼睛也像你一样吗？”
月孤城反问：“辛薇不喜欢我的眼睛？”
“不，不，他们很美。”辛薇怕他误会。
月孤城脸上一丝悲凉的笑，道：“我姐姐的眼睛与我不同，她长我十岁，我记得她很美，但从小体弱多病，生下帛延后第二年就死在了龟兹。”
“对不起，提起你的伤心事。”
“无妨，辛薇是个直爽的朋友，况且这些事已经过去很久了，父王如今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希望我能尽快成家立室，我也没有反对。”
两个人这回谁也不开口，静静地品酒看落日，辛薇觉得有点对不住好友，拿起筷子张罗起：“你尝尝这道菜，可是我最拿手的蝉衣素菜卷，整片大漠肯定是吃不到的。”
月孤城看了看辛薇的笑颜，也轻启唇角，不再聊那些不痛快的事情。
他夹起菜，与辛薇二人举杯同饮。
过了不多时，前院的侍卫轻轻进来禀报，医馆的小童来了。
月孤城让人放阿善进来，这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十分机灵，给王子行了礼后，对辛薇道：“家里来了病人。”
“严重吗？”辛薇问。
阿善看了看他们二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搭话。
辛薇只好准备走人，临行嘱咐月孤城别浪费了她辛苦做的食物，他举了下手里的酒杯示意，好像也没有要离开的打算，目送着她背起药箱离开的背影。
天色渐黑，一路上辛薇问她的小医童是什么情况，阿善回答的吭吭哧哧，到底没问出个所以然。
下了车，她便急色匆匆地往医馆里走，深怕耽误了抢救病人的时机。
谁知推开门，她立刻傻了眼，一个男人背对着门口，正哼着小曲，啃着煮熟了的辛薇养的下蛋鸡。辛薇带着火气走近几步，突然觉得不对，男人一回头，吓得她差点摔坐在地上。
辛薇向后踉跄了几步，“你，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那男人没开腔，啃完鸡骨头顺手丢在地上，很自然地想拉过辛薇的衣服擦手，却被她躲开，手僵在半空，最后抽回来在自己身上蹭了几下。看他黝黑的皮肤，头发凌乱，眼神带着阴戾气，却不损五官的俊美，若不是一双熟悉的褐色眼眸，左耳耀眼的金耳钉有些眼熟，腰间弯刀确认了他的身份，否则辛薇简直不敢认这身材高大健壮的男人是谁了。
他一步步靠近辛薇，带着令人不安的微笑，缓缓开口道：“小五，难道只许你藏，不许我找？”
相比一年前少年蜕变成了男人，冷峻的气势锐利中多了几分危险，盯着辛薇如同猎物，辛薇心猛跳了几下有几分惧怕，然后忽然冷静下来，要心虚的也不应该是她。
她放下药箱，无视眼前的男人，侧身对着阿善迁怒道：“他，就是你说的病人？”
“他吃光了咱们的鸡。”阿善垂下头低语，一只脚摩擦着另外的脚后跟。
辛薇眼睛瞥了下鸡窝，敢情这人嘴下还真没留情，养的几只鸡居然一只没剩。
认出了来人身份后，辛薇回头打发走阿善。小医童看看这两个人，考虑着不知道该不该走，只见医师又给他个眼神，这才带着些许惧怕悄悄地退出院子。
辛薇转过身直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不出那眼神善恶，只好给自己壮了下胆，朝他毫不客气地伸出一只手，说：“沮渠蒙逊，赔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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