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迷度

　　我埋藏在里之梦境的记忆，为何覆盖了尘埃？
　　远处的人，你为谁而来？
　　我只是感到害怕，没有莉莉那样独行的勇气。请不要看轻我。

　　*

　　外面的世界，风雨飘摇。金井综合医院仍然灯火通明，偶尔有几辆亮着车灯的车子在地下停车场进进出出，显得格外忙碌。医院二楼住院部的走廊里，值班医生正在和一名戴眼镜的青年交谈。
　　“……也许是似曾相识的场景激起了她大脑中潜藏的前期记忆，T|GAS的症状已经开始明朗化了。她需要一个心理导师。”
　　“我会去安排的。”
　　佐井医生叫住准备转身离开的青年，压低了声音说，“关于你母亲……”
　　“我不想听有关她的任何消息。”左端秀度低下头，伸手推了推镜架。
　　“好吧。迷度明天早上就会醒了，到时候我会把检查报告给你看的。”
　　佐井医生点点头，走进了附近的病房。秀度疲惫地靠在走廊的墙上，微闭起双眼。
　　迷度应该已经记起一些小时候的事情了。有可能关于母亲的……
　　想起妹妹晕倒前说的话，秀度有些烦躁地摘下眼镜，揉着太阳穴。
　　忘记了不是更好吗。所有的一切，只要作为兄长的自己来承受就可以了。
　　“秀度，”父亲的声音，秀度站直了身体。“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没关系的。”露起一丝笑容，秀度清雅地笑着，他看向父亲的眼神温和中带着坚定，不容否定地说，“津度今晚和里奈睡一起，我拜托柳生夫妇照顾她了。反正现在外面下雨，很难打到车，回家也是一个人。”
　　左端谷宪的眉毛一抽，目光锐利地看向微笑着的长子。
　　这孩子不知不觉中已经与自己这么疏远了。即使是父子间的对话，也好像隔了一层。甚至会说些隐喻来明确自己的决定。
　　“我去看迷度，爸爸找远山美奈护士登记一下住院表格吧。另外我和佐井医生谈过，为了尽快帮迷度恢复，我打算为迷度做心理辅导。”
　　说着已经与左端谷宪擦肩而过，往病房的方向去了。左端谷宪转身，凝眉注视着长子的背影。

　　病房里只亮着一盏小夜灯，为了让病人更好地入眠。秀度推开房门，视线落到在黑暗中格外显眼的点滴瓶上。
　　片刻，他走过去，调慢了点滴的速度。
　　妹妹依然闭着眼睛，呼吸均匀。秀度拉过一把椅子，坐到妹妹身边，望着她沉睡的眉眼开始发呆。
　　……真像。
　　母亲离开时，迷度四岁，秀度七岁。虽然年纪幼小，但依然明白母亲背叛的事实。那时候父亲并没有表现得太过阴郁，只是偶尔会看到他独自在阳台上抽烟。母亲离开前，父亲是从来不抽烟的。他是个优秀的警察，优秀的男人。
　　却不是个优秀的丈夫。
　　至少在母亲面前，他不是她所爱的。
　　秀度并没有看到父母有过多的争吵。母亲离开那天，她只是默默地把衣柜里属于她自己的衣服一件件塞进衣箱里，秀度和迷度站在门口看着她。母亲看到他们，突然又把整理好的衣服扔出衣箱，一件件的撕碎了。
　　迷度年纪太小，被母亲吓得直哭，又不敢哭出声，紧紧咬着嘴唇，眼泪就一直一直落下来。母亲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即使是走出家门，她也没有与自己的孩子做最后的告别。
　　秀度没有哭，他一直看着母亲走出家门，心中的某一块地方已经渐渐冰冷了。
　　那只是个背叛者，并不值得他为之付出感情。
　　母亲离开后父亲变得更加沉默寡言，照顾妹妹的职责由秀度承担了下来。之后的许久，都很平静。直到妹妹迷度发生意外。
　　那天本来应该是他回家的日子，他抱着对这个家唯一的希冀从东京回到神奈川，在还没有踏进家门前，却接到了那个犹如晴天霹雳的消息。
　　即使过了再久，秀度也无法忘记那一刻的感受。
　　害怕失去的紧张感和恐惧瞬间包裹了他的心脏，即使是再急促的呼吸，也没办法让他清醒。
　　……他唯一的妹妹。

　　秀度睁开眼睛，房间里依然笼罩着黑暗。只是病床上一片平坦，本来应该睡着的迷度不见了。
　　呆愣了片刻后，秀度冲出了房间。

　　*

　　一直很害怕，在夜晚来临的时候，无边无际的黑暗。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养成的懦弱性格。
　　那片黑暗里，随时会出现凶猛的怪物，把她拖向无尽的噩梦。
　　——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迷度赤着脚迈上一个台阶，冰凉的瓷砖刺激着她脆弱的神经。她依然在发烧，没有多少力气去攀爬楼梯。
　　可是她依然一刻不停地往上走。
　　声响在黑暗的楼道里格外清晰，好像落入了怪物的胃囊，小时候母亲讲的怪谈故事。
　　好累，好困。几乎都睁不开眼睛。
　　迷度推开天台的门，一瞬间再次回到了大雨倾盆的世界。

　　年纪太小了，连走路都会摔跤。可是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要踩着漫长的路途，一直跟上前面那人的脚步。
　　再快一点，请再快一点。
　　她一刻不停地乞求着，赤|裸的脚掌踩在石子上，最终无奈地摔倒了。
　　已经跟不上了。那个人消失了。
　　她坐在原地，瞪大了眼睛。眼泪一直从眼眶里流出来，模糊了视线。
　　“妈妈——妈妈……”
　　关于母亲的记忆停留在幼小的四岁。
　　哥哥从后面追上来，抱紧了独自哭泣的妹妹。
　　“我们不要妈妈了好不好……哥哥会保护迷度的……”
　　秀度这样说。迷度抬起手腕，慢慢抚上哥哥的脸颊。
　　——他没有哭泣。甚至连伤心的表情也没有。

　　秀度在通往天台的楼梯上找到了迷度。她独自坐在一层台阶上，双手抱着膝盖，低着头。听到他的脚步声，迷度缓缓抬起头。
　　“哥……”
　　她的嗓音有些低哑，大概是发烧的缘故，嘴唇发白。
　　秀度上前一步，在她面前缓缓蹲下，抬起头，以一个仰视的角度看着迷度。
　　“我记不起妈妈的样子了。”
　　秀度伸手抚上她的发顶，把她按向自己的肩膀。
　　“她为什么要走？”
　　闷闷的声音渐渐轻了，秀度抱起迷度，走下了楼梯。

　　*

　　柳生比吕士敲响妹妹的房门，过了会，散着头发的津度出现在比吕士面前。
　　“比吕士哥哥，怎么了？”
　　少年的表情|欲言又止，最终转化成无声的沉默。里奈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看到站在房门口的兄长，随口问道，“怎么了哥？”
　　“你们……明天是要去医院看迷度吧。”
　　“当然。”津度和里奈一同回答。
　　“我明天还有事，不能去了，所以过来跟你们说一声。”
　　“诶……怎么这样。”里奈失望地揉着头发，来到比吕士面前，“你真的不能去？”
　　“是的。”
　　得到肯定回答后里奈气恼地推着哥哥的肩膀，“切，不去就不去呗！哎呀大晚上的站在淑女的门口，快点走啦。我和津度姐妹俩还有话要说呢！”
　　柳生比吕士的脚步一滞，在妹妹再次发逐客令前离开了。
　　“比吕士哥哥看上去好奇怪啊。”津度拉着里奈的袖子，小声说。
　　“管他干嘛，咱们睡觉。”
　　房门合上了，比吕士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妹妹的房间。
　　“比吕士，这么晚还不睡？”
　　母亲在楼下喊他。
　　“就睡了。”
　　比吕士弯了弯嘴角。
　　“妈——”
　　母亲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明天我和你们一起去行么。”
　　“……好。早点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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