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迷度

　　爱丽丝带着兔子先生的怀表走进镜子的回廊里，地下世界的时间也跟随着停止了。
　　一切都停留在樱桃成熟的夏季，在那场迷离的梦中。
　　兔子先生孤单地站在镜子前，耷拉着它长长的兔耳朵。

　　*

　　“真是……反正我们在这里也没有亲人，邻居早就不来往了。原以为被从奈良叫回来，是什么麻烦的事情，没想到是来收拾遗物的。不过幸好他是在牢里死的，要不然尸体什么的就太麻烦了。我才没那么多钱……”
　　今晚神奈川的夜晚，深沉静谧，只有几颗遥远的星挂坠在空中，渺小得几乎失去了踪迹。
　　就在不久前，失去记忆的迷度和辞去工作的由希坐在公园里，同样是仰望着头顶上的那片夜空。只是短短几个星期，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生命果然是非常脆弱的。
　　迷度默默握住由希冰凉的手，听着她的絮叨。
　　自己在医院苏醒，却记不得车祸的过程。而那瞬间的痛苦和恐惧，却像烙印一样，深深刻在心底。即使是想象，也要被惊出一身冷汗。
　　所以才会觉得之后的每一天，都来之不易。身边的亲人，友人，都值得好好珍惜。
　　“本来我在樱井找了份活，不过老板娘一听说我请假是因为有个蹲监狱的老爸，立马就辞退了我。你没看见她那张脸啊，好像我有什么传染病似的。”
　　眼角瞥到不远处的路灯，昏黄的灯光下有几只蛾子飞舞，没几下就消失了。街道两边的树叶发出细细的声响，在夜里听得有些渗人。
　　“不过老爸现在死了，也不用整天东躲西藏了。都省了化妆品和买口罩的钱了。”
　　长谷川由希自嘲地笑了声，从花坛上跳下，转头看向隐没在夜色中的街道。
　　黑沉沉的，消失了尽头。
　　迷度明白她所说的“化妆品和口罩”，是为了遮掩被醉酒后的父亲殴打后的伤痕。那天她跟着由希去她家做客，刚开门，她的父亲就醉醺醺地冲了出来，一巴掌把由希扇到了地上。可想而知有多用力。
　　由希是个坚强的女孩，独自一人忍受着这些，还要每天微笑着。
　　相比之下，迷度自己就显得懦弱许多。自从失忆以来，就不敢与别人多做接触。
　　即使是自己的亲人。
　　都是源自……那个害怕失去的心情吧。
　　街灯的灯泡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片刻后失去了光源。附近的街道陷入了黑暗中。
　　迷度拉住由希往后退了一步，在黑暗里，有个人影慢慢朝她们的方向而来。脚步声格外清晰。

　　八神井奥先生在和左端秀度说话，就在院子里。灵堂里的灯光照亮了院落的一角，显得特别惨淡。
　　“总一郎其实是个老实人，虽然工作一直不顺利，但是家庭还算美满。由希那孩子特别懂事，即使是夕一离开了……之后总一郎一蹶不振，可能是因为妻子的背叛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他开始酗酒，喝醉了就摔东西，骂人，最后开始打由希。因为夕一的事情，总一郎算是和我这个夕一的大哥断交了，但是我私下里找过由希，知道她被虐待，我反复思量后报了警。后来总一郎从监狱里出来，就开始不对头了。对由希的态度更加不好，还要让她缀学去赚钱。我想接她离开，但是由希说要留下来，只让我接走了椴一。”
　　“椴一？”秀度对这个陌生的人名表示疑惑。
　　“啊，是由希的弟弟。应该和迷度一个年纪吧，都在念二年级。那孩子到了我家后，就再没有回来过这里。由希一个人支撑着，直到总一郎因为涉嫌盗窃又进了监狱。之后我劝由希复学，她拒绝了。一直到总一郎减刑，从狱里出来，我担心的事情又发生了。那次由希进了医院，几乎一个月都不能走动。我再次进行了干涉，总一郎又被抓了，判了很久……直到三天前得到消息，他割腕自杀了。”
　　八神井奥把脸埋进手掌里。
　　“我一直一个人生活，自从椴一来到我身边后，我就一直很小心地照顾着他，以弥补夕一的过错。椴一沉默寡言，同我很少说话。甚至没有回去看过由希。我不知道他究竟怎么想的，即使今天他父亲……”
　　秀度无言，看向灵堂里的那张黑白照。上面的男人爽朗地笑着，眉宇间没有一丝阴霾。
　　铁门发出一声轻响。
　　门口站着由希和迷度。她们走进了院子，后面跟着走进一个少年。
　　“舅舅，椴一来了。”
　　由希来到八神井奥面前，一只手放到他微微颤动的肩头，轻声说。
　　独自站在门口的少年，孤零零地好像在另一个世界里。
　　他倔强地抿着嘴，眼睛一直没有看向灵堂。

　　*

　　夜深了，四周静谧万分。夜空上堆积着深灰色的云朵，没有星星和月光，阴沉得可怕。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一高一矮两个人影走在街道上。
　　“哥……”迷度出声，身旁的秀度侧过头看向她。迷度顿了顿，继续说，“我们的妈妈，是个怎么样的人？”
　　秀度有些不自然地别开了视线，望向天空。
　　“那时候年纪太小了，大都不记得了。”
　　“她为什么要走？”
　　“也许是厌倦了。”
　　“……你爱她吗？”
　　迷度看着和自己极其相似的眼眸，在夜色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妈妈的眼睛，也是这样的吗？
　　“不。”空气似乎都凝结了，天边滚过一阵闷雷，秀度的声音也闷闷的，让人喘不过气。“她抛弃了这个家庭，她不配。”
　　“也许她有苦衷？”迷度急切地说。
　　“无论如何，她对于我们，是有罪的。”
　　一道闪电划过，衬得秀度清雅的脸庞格外冰冷。他的眼睛里有某种东西一闪而过。
　　“她不应该抛弃自己的孩子。”
　　迷度微张着嘴唇，望着兄长冷然的眼眸，最终什么也没有说，苦恼地垂下了脑袋。
　　也许是自己对母亲抱有太美好的幻想，也许是失忆的后遗症。那位不存在的母亲，不知道她究竟在哪里，在做什么。有没有偶尔想起自己曾经的孩子。
　　恍惚间一线雨丝已经从天而降，在路上的行人反应过来前，大雨倾盆而下。
　　整座城市都笼罩在雨雾中。
　　秀度揽过迷度的肩膀，把她护在怀里，奔跑起来。
　　迷度恍惚地看着脚下的路，脑海中像是被闪电照亮了一样，一片空白。
　　白得刺眼。
　　渐渐地开始觉得脚下的路变得熟悉。就连这样依靠的动作，也十分的自然。没有丝毫的隔阂和不适应。
　　两人在一片屋檐下停下脚步。被秀度护着的迷度并没有被淋湿多少，反而秀度有些狼狈。头发被打湿了，黏在脸颊上。眼镜也不得不摘下擦拭。
　　好熟悉……好熟悉的感觉。
　　迷度怔怔地伸出手，手指触碰到兄长冰凉的脸颊，指腹轻轻地摩擦着。
　　那双眼睛，清润明亮，带着微微的笑意，和记忆中的……重合了。

　　很小很小的时候，总是缠着哥哥，总是把他当做自己的支柱。比起冷漠寡言的父亲来，温柔的兄长更值得自己亲近。甚至在和邻居柳生家的孩子玩耍的时候，说过“要做哥哥的新娘”那样不切实际的话。
　　总之，哥哥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伴随着成长，一直在身边的亲人。

　　“阿迷……”
　　兄长的声音融进了淅淅沥沥的雨水和遥远的记忆中，手腕处感到一丝凉意。远处嘈杂的呼喊声，隔着一层雨帘传来。
　　“妈妈她……”
　　迷度呢喃的话语最终混合着绵延不断的雨水，消失在四月大雨倾盆的夜晚。
　　秀度扶住妹妹的肩膀，放在她手腕的左手移到额头。再抬起头时，踩水声已经近在眼前。
　　“哥……”津度和柳生兄妹出现在漫天遍地的雨水世界里。
　　“她发烧了。”秀度抱起昏迷的女生，对最小的妹妹说，“打电话给爸爸，让他开车过来。我们去医院。”
　　柳生里奈帮忙打伞，津度急急地打电话给父亲。几人站在嘈杂的雨里，谁都没有注意到柳生比吕士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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