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臣同人)内阁大臣在三十年后的日记

作者:萧寒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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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月28日


      今天的内阁会议上首相正式提出了俄罗斯特使要来英国访问一事,并且叮嘱我们这属于仍在筹划中的绝顶机密,千万不可外泄。怪不得汉弗莱三天前就得知了这一消息。
      据首相称,俄罗斯人这次到来是为了和我们协商有关能源方面的问题,他们似乎想和我们签订一项合同,却不事先开出价码,看样子他们是想来到伦敦之后来一场真正的谈判呢,这些行事拖沓,头脑简单的鞑靼人!合同当然要事先达成一致,不然哪有时间现起草公报呀。
      一开始我以为这些不关我事。在会议的开始部分,我一直因行政部购买暖水袋的拨款申请被驳回而心中不满,同时能源部增加预算的提案却得到了一致通过。能源大臣——无用的废物,两面三刀的小人,爱出风头的孔雀,我党内的死敌巴兹尔.科伯特——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让我总手痒痒地想给他背后来上一下。他洋洋自得地说北海又发现了一个大油田,给英国经济狠狠打了一筒兴奋剂,所以他们部增加预算是理所应当。
      你听过比这更荒谬的话吗?就好像是能源部在一百万年前把森林埋在北海下面似的!
      我闷闷不乐,神思恍惚。十号温暖的房间也让我的酒意有点上涌,以至于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在打瞌睡。总之,等内阁散会,我清醒过来,才知道和俄国人谈判的工作落到了行政部手里。天知道他们怎么在我不省人事时达成了一致意见。
      这应该是外交部或者贸易部的事情吧。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难不成首相又想给我一个烫手山芋?让我再当一次天然气冤大头?我甚至有点不敢跟汉弗莱提这件事,但我需要他的建议——说到底,被自己的常任秘书痛骂一顿总比递上辞呈好。
      回到办公室我立刻将汉弗莱招来。“一个坏消息,汉弗莱,我们有麻烦了。”我严肃地说。
      “天呐,天呐。”他非常给面子地迎合我,“您又在内阁会议上捅了什么篓子?”我得说,他的神态看上去丝毫不紧张,相反还有些期待。
      “比那更糟。”我说,“他们派给我一项新任务,一份额外工作。”
      伯纳德紧张地看着我。
      “容我猜一下。”汉弗莱仍然非常轻松,“这项任务和即将到来的俄国人有关,对吧?”
      我大吃一惊,听上去仿佛他一直守在十号门口。
      “必然的事,这个皮球已经在白厅被踢了一个星期,外交部推给贸易部,贸易部推给能源部,能源部威胁说要炸了北海油田……我倒很想知道您是怎么应承下来的?自告奋勇还是众望所归?”
      “当然是被巴兹尔.科伯特陷害。”我想起他就来气,那个花言巧语,顽固不化,大逆不道,骄傲自大的两面派。
      汉弗莱皱起两道浓黑的眉毛,“原来是我们堪称道德楷模的能源大臣提名,而您就义不容辞了。”
      我不得不羞愧地承认我无法表示反对,因为当时我在睡觉。
      “天呐,大臣!”他现在才流露出惊讶的神色,“关键时刻您怎么能睡觉?上一个这样做的是弗雷德爵士,而弗雷德爵士现在已经进上院啦!您真是……充满了勇气和魄力!”
      天,别!我一听到这两个字眼就背后发麻,我试探地问他接待俄国人是否会成为一项有争议甚至有勇气的事情。
      “这取决于您如何应对,应对得当是一件政绩,万一有所闪失,它将成为一项勇士的铭文。”他得体地回答。
      这又是个我不懂的文官语言。我知道“有争议的”是指我会失去选票,“有勇气”是指我会失去大选,而“勇士的铭文”是什么意思呢?
      “指您根本等不到下次大选,大臣。”伯纳德善解人意地解释,但我很想揍他。
      我忧愁地坐下,思考着这项新工作。我该如何自保?或者说,我该如何迫使首相收回成命,把这件事踢回给马丁或者科伯特去?
      “希望不大,大臣。”汉弗莱说,“他们都被俄国佬弄怕了,外交官闻到俄国人的气味就哆嗦。”
      这可是个新鲜事,我询问他俄国人干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卡廷森林,集体农庄,西伯利亚,这些还不够让人颤抖吗?”汉弗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地品尝,“而且俄国人的性格实在不靠谱,和我们欧洲盟友们格格不入,难以沟通。不知他们是头脑简单呢还是过多饮酒导致的冲动,比起利益来更在意一些虚无缥缈的情感。”
      “死要面子活受罪。”伯纳德评价。
      “死要面子活受罪。”汉弗莱赞同地重复,“举例说明吧,他们居然会为了爱情或者荣誉这类东西献出生命,历史上不乏因决斗而送命的俄国人。”
      “比如普希金。”伯纳德说,“他的离世是文学史上一大损失,而如此珍贵的生命仅仅为了一个女子就消逝在枪弹之下。”
      汉弗莱忧郁地点头赞同,我却有不同的意见。我对他们说这不能证明俄国人脾气异于常人,毕竟决斗一风在法国也流传深远。
      “哦,法国人的决斗跟俄国人根本是两码事!”汉弗莱温和地纠正我,“俄国人一言不合,喝光了酒,掏出手枪,乓,二者之一,或者俩人一起去见上帝。法国人相距三百米互相扔扔石子,然后两个人抱在一起,成为劫后余生一辈子的朋友。决斗从来没给哪个法国人带来死亡,只带来病痛:由于法国佬总跑到室外决斗,他们到老都患上了关节炎。”
      他说的很对。我告诉他,这正证明了我们亲爱的欧洲盟友是多么软弱可怜,反衬得俄国人个个像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不如说是莽夫。”汉弗莱不屑地说,“虽然我不认为法国人有什么优点,但比俄罗斯理智又聪明。俄罗斯人冲动、暴躁,手段粗暴,总想着扔□□,根本不讲道理。”
      我不知道他的偏见由何而来,我提醒他,俄国是欧洲唯一一个能御强敌于国门之外的国家,比如不可一世的拿破仑或者希特勒,都溃败在莫斯科城外。
      “没错,拿破仑进入巴黎的时候法国人跪下高呼皇帝陛下,希特勒一来法国就投降,结果一样存活到现在,而且少死好几十万士兵。从长远来看法国人要聪明得多,他们懂得保存实力,所以现在法国佬满地乱跑,俄国人性别比例严重失调。”
      “死要面子。”伯纳德喃喃地说。汉弗莱对我礼貌不失高傲地微微一笑,仿佛我们已经达成了一致看法。
      “你怎么能这么评价,汉弗莱。”我大为惊讶,“你的论调令我震惊,这是基本的道德取舍,正义与邪恶的选择……俄罗斯做的是正确的事情呀。”
      “对错的标准是什么?道德?那不是政府该考虑的事。”他厚颜无耻地说,“什么是道德选择?一腔热血,死而后已,要命一条?不,那是做事情不计后果的表现。政府不该被虚无的爱国啦,荣誉啦这些陈词滥调所迷惑,而是谨慎观察,反复斟酌,做出真正符合国家利益长远的决定。比如说去年冬天,仅仅因为乌克兰触了他们逆鳞,俄国人就轻率地断掉了2500万美元的天然气供应。那个冬天可好过啦,整个西欧冻得瑟瑟发抖,乌克兰被骂得瑟瑟发抖,俄罗斯想着本该到手的钱心疼得瑟瑟发抖——法国人就干不出这事。他们会抗议,威胁,耍赖,但是钱该赚照样赚。”
      他纯粹在诡辩,用文官的那套没原则,没正义的缺德思维评价他不了解的事情。但如果这是白厅的正常想法,我倒也明白为什么外交官对俄国人这么怵头了。
      “他们不在乎能不能谈成生意,大臣。如果你不给足了他们面子,这些棕熊宁愿放弃到手的英镑,所以我们必须坚定地站在他们一边。”汉弗莱警告我。
      我开了个玩笑:“他们也非常敏感吗?”
      “不,他们因酗酒而格外迟钝。所以如果你不清楚地反复表明你站在他们那边,他们就会认为你站在美国那边,下一个动作就是对你宣战。”他严肃地回答。
      我被他的话吓住了。心中那位未曾谋面的俄国特使形象一下子从白色羽翼的天使变成了拿着□□的狗熊。“哎哟。”我嘀咕着,“而这个棘手的活计落到我头上啦。”这消息实在太悲惨了,我手脚冰凉,必须连灌三杯白兰地才能暖和起来。
      汉弗莱冷冷瞥了我一眼。“事已至此,我们必须要小心款待。”
      “万分小心。”我跟着说,“但我没有应付俄国人的经验呀,汉弗莱你有吗?”
      他突然吞吞吐吐起来。
      “我不敢说在我漫长的,侍奉权威的生涯中是否遇到过类似的情景,”他咬文嚼字地说,“但我认为,我们需要一位适当的沟通者,既能维护国家利益,又能与俄国人周旋出余地。同时他必须可靠,谨慎,彬彬有礼,具有广泛的理解力和敏锐的洞察力,能适时做出判断。”他期待地望着我。
      “真好。”我附和着,“你打算向我推荐谁?”
      汉弗莱一下子噎住了,同时伯纳德发出吃吃的低笑声。
      我明白了他的暗示,哎呀,看来我不小心又喝过头啦,这么明显的话我怎能没立刻理解呢。行政部里谁最爱在国际事务上出风头?当然是汉弗莱.阿普尔比爵士呀!
      而他还不好意思跟我直说!“也许您不介意我求助于俄国大使?”这是他常用手段:给我个完全胡闹的选择,于是大臣就只能跟着走了。不过今天我识破了他的小九九。“想都别想,汉弗莱。”我亲热地搂上他的肩,“别跟我提什么外交官,学者,企业家那些废物,我就要你,你来负责俄国特使的接待和谈判。小心翼翼,毕恭毕敬地,用你对付我那套把他忽悠得晕头转向,最后在合同上签字。”
      “您怎么能将如此重任托付给我?”他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神色,这倒不完全是装出来的,“我只不过是您的仆人呀,大臣,您得到荣耀,成就,一切归功与您,而我只是负责事先的准备——”
      这话的意思是他高兴地接受了新任务,我放下心来。

      [然而根据哈克阁下之后的记述,第二天汉弗莱爵士的态度就发生了奇妙的转变,将接待俄使视为一份苦差而避之唯恐不及。我们不敢断言是什么促使汉弗莱爵士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但我们在其私人文件中找到了这样一份便条,是由当时的内阁秘书阿诺德.鲁滨逊爵士送来的——编者]

      亲爱的汉弗莱:
      听说你的大臣已经赐予你接待俄使的光荣任务?为你的新荣耀感到不胜高兴。然而我必须要提醒你,有确切消息说俄罗斯派来的使者是安德烈.西利亚柯夫先生。如果你对这个名字的印象已经淡漠,我再次提醒,他曾经在1985年—1990年担任前苏联驻英大使。
      你的:阿
      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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