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思赋

作者:孤云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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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疴



      虽说是七月流火,但是暑热却丝毫没有减退的意思,午后的常怀别苑,蝉鸣声声不息,叫的人心烦意乱。
      “姑娘,密信到了。”
      小常双手将一个信封送到阿燕手中,低声道。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阿燕收起了信封。
      “这……”小常有些为难“现在少主不是在雍京,小的拿了回信后要快马加鞭赶回去,一刻也耽误不得的,况且那药现在也……”
      “哪里来这么多抱怨,晚不了一时半刻的,少主先下正在休息,贸然进去扰了少主,你就能担待的起了?”阿燕板起脸来低声训斥道。
      “实在不是小常矫情,只是……唉!”
      小常急的冒了一脑门的汗,阿燕见他神色甚异便起了疑心。
      “到底是怎么了,快快说来。”
      小常警惕的看看四周,附到阿燕耳旁嘀咕了几句,只见她神色急转直下,直起身子来,
      “此话当真?!”
      “小常没有胆子谎报,一切都属实,还请姑娘快快报给少主,马上启程回京。”
      阿燕的面色十分不好,嘱咐小常在门口候命之后便转身进了屋子。
      与外头的暑热不同,屋内十分清爽,薄纱朦胧,淡淡的熏香味道环绕着,朦胧之中,美人榻上旁坐着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子,正静静的给榻上浅眠的白衣男子打扇。见阿燕进来,女子皱了皱眉,摆摆手示意她出去。
      阿燕无奈的摇头,走到纱帘前头屈膝半跪,沉声道,
      “叨扰少主午睡,自雍京来了消息,还请少主务必过目。”
      榻上的人没有睁开眼,抬手准确的捉住了扔在打扇的女子的手腕,让她停了下来,动作利索的就好像并没有睡着过。
      “呈上来”
      他闭目养神着,缓缓开口。
      一边的女子欲起身去接密信,却未能脱开他的手,便老实坐了回去。
      阿燕起身掀开帘子,走到榻前将信封呈上。
      松开女子的手,他接过信封,打开,抽出信纸。
      这时他才缓缓睁开眼,缓缓露出的右边眼珠赫然如同碎裂了的花色琉璃瓦。
      他拿起信纸,右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在掌心倒上几滴涂抹在信纸上,慢慢的,扭曲缠绕不似文字的符号逐渐显露在眼前。
      几眼看完,他随手将信纸揉成一团握在手里。
      “送信的还在外面吗?”
      “在,少主要问什么吗?”阿燕答道
      “没什么,你去取笔墨来,我回了信就叫他速速带回去。”
      “是”阿燕应声去准备物事,男子慢慢的从榻上坐起来,一边的女子连忙跪下来伺候他穿上鞋子和外衫。
      走到案几旁,接过阿燕递上的笔,极其流畅的写出一行与密信上的符号相似的,弯弯扭扭蛇一样的文字。字的位置,却偏离了纸张的中心,斜斜靠左——那颗碎琉璃瓦般的眼珠是看不见的——有这样一只眼珠的,又能在离雍京最近的避暑之地习州买下一座气派的常怀别苑避暑的人,也只能是这人正是南元自立国伊始便生根发芽如今已是商业巨贾的名家鹿氏历代最为年轻的主人——鹿戟放下笔将纸条递给阿燕鹿戟顺手抄过一边的绢子来擦手 阿燕将信装好后拿在手里想了想有些不豫的开口“少主是否要准备启程回京?” 他自己铁腕专制向来不喜欢下人对他的行为指手画脚阿燕跟了他多年,虽说时不时能说上几句话 但是大多数时候是不敢开口的今日她扰他午睡在先废话多在后着实让他有些不快但是转眼思及状况也觉得无可厚非便撩了撩眼皮道“回去做什么任由溽暑沤烂么?你只管做好你自己的事其余不用操心。” 见他神色不耐阿燕知道自己若要再多说反而会招致麻烦 便闭上了嘴退了出去。
      “快马加鞭赶回去立刻将信送到二当家的那不许有差池” 阿燕打发了小常便继续守在了门口少主想必是有自己的打算不然不会如此镇定,阿燕默默地琢磨着心下想虽说事出紧急但是却还没有到太过于严重的地步二当家应该还能处理只是长此以往……阿燕满目忧虑的看了看紧闭的门 ——只怕不知何时二当家也许就会取少主而代之了。一开始老爷的意思不也是如此吗只是鹿戟似乎从来不在意他从不将鹿柯看做是个值得对付的人反而毫无芥蒂的委以重任不知道他是真的无所畏惧还是有所图谋——毕竟鹿戟喜怒无常脾气又阴鸷说他心胸宽阔对一切毫不介怀恐怕他自己都不会相信睚疵必报才是他生意人的本性。
      自己似乎又在担心一些不应该担心的事情了,阿燕心里想着,回头看一眼紧闭的门,又抬头茫然的看看天——没有云,也没有一丝的风,没有来由的,她眼中慢慢的泄露出一丝丝与这样暑热的天气不符的怅然。

      小常觉得自己最近驿马星必定动的厉害——不然不会习州雍京的来回跑,简直就是拿他当个牲口,不,牲口还能在驿站歇歇,他则是必须一路快马加鞭。两位少主轻飘飘的几句话,简直就不把他当个活人来用,不满的嘟囔着,小常端着一碗酸梅汤蹲在树荫底下喝了起来——等到二当家的吩咐之前,他还不能好好地回自己那睡一觉。
      小常守着门口的屋内有一张不大的案几,前头坐着个清瘦得有些苍白的年轻人,正拧着眉头看着鹿戟的回信。
      纸条上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让他自己看着办,只要不闹大就没问题。
      轻描淡写的把这棘手的问题丢回给他,而自己却躲在习州悠游自在,这一向对自己的地位紧抓不放的哥哥,怎么突然如此放心的把一切交由他处理呢?
      不过,鹿柯的嘴角慢慢的漾开一丝苦笑,只怕他是从来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吧……从前是,现在是,从不曾改变。
      鹿柯慢慢的,极其认真的将手中的纸条揉烂,然后将它收进袖口。
      他坐正,闭起双眼,慢慢的说
      “你出去,告诉小常,那边的事一切照旧即可。至于城西铺子那里,明天我会亲自过去处理,你提前安排好。”
      侍从答了声是,默默的退了出去。
      虽未入秋,当下却忽然间生出了许多没来由的繁琐事端,鹿家在城西有一家十分气派的首饰铺子,里头有不少有些名气的师傅手底下出来的精致之作。原本经营的很好,可是最近交上来的账本却频频出错,惹得他有些气闷,便派了个人去查账顺便清点库存,可是这一下便出了问题——不知从何时开始,铺子里竟失窃了相当多珍贵的金银翡翠,除却成品首饰之外,还有一些鹿戟原本从各地搜罗来,自己却又看不上眼,因而丢在这里给师傅们备用的翡翠玉石,清算一下,损失数额巨大。查账的人不敢耽误立马报了上来,他派了人过去严查此事之余,便立刻写信给鹿戟请他裁夺是否要报官。
      然而小常快马加鞭从习州带回来的,却是让他自己看着办的回信。
      鹿柯站了起来,随手顺来一本账本翻弄着,丝毫看不进去。
      他想了想,还是不准备报官。
      这件事一旦闹大,必然要关起铺子来好好让官府的人来查,可是官府又能查出来什么呢?
      那些人他还不清楚么,鹿柯冷笑着,只怕案子结不结的清不说,还要搭进去不少好处。
      无商不奸,无官不贪,管他是谁做皇帝,不都是自上往下看一片清明,自下往上看乌烟瘴气。天子脚下的官,本事不见得有天大,胃口却是不得餍足的无底洞,这些年鹿家为了培养些根基,实在是不容易的很。
      鹿柯叹了一口气,声音轻的微不可查。

      已过了三更,云锦烟房内只剩下了一盏微弱的灯。
      房间的主人原本早该睡下,可她却强迫自己睁大眼睛,隔着一层纱帐盯着那一点微弱的光亮。
      直到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到了自己的榻前。
      “姑娘,东西到了。”
      阿莺压低了声线,撩开帐子,递上了一碗做幌子的安神汤。
      那东西每个月送来一次,每次都是阿莺从固定的地方接来,再借着送安神汤之类的借□□给她。
      云锦烟麻木的接过碗,一如平常的将那碗底凹槽处的纸包攥在手心。
      仰头一口喝下,将碗塞到阿莺手中,她几乎是摔回般躺倒在床上。
      长孙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过绿苑了。
      他很温柔很温柔的安抚过虚弱的她,却又决绝冷硬的再也没有在这里过过夜。
      她第一次觉得绿苑是个冷的过分的地方,冷的就像曾经的玉宛居一样。
      云锦烟脸上浮起了讽刺的微笑,她曾经以为她这么做是可以给长孙一个机会,一个台阶去施展他深埋于心的报复,可是她没想到一切都事与愿违。
      长孙抛弃的是她。
      她以为自己的自作主张会换来那人的愤怒和惩戒,可是依旧事与愿违,他什么都没有说,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手心的冷汗出的很多,云锦烟突然想起了什么,把纸包塞到了枕头底下。
      她曾经只把自己当做是一个工具,可是她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贪心——因为长孙那寄托一般的宠溺。
      她想要的越来越多,可是她想要的是那么少。
      至少我还有这张脸,云锦烟默默的想着,不自觉的拂过自己的眉眼。
      只有这次,长孙的生辰,她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孤注一掷。
      偏一偏头,隔着纱帐,阿莺的身影模糊不清。云锦烟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谁又说得清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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