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十章
又在山里兜了几十日，完颜雍无功而返，上表请罪，许久也没见回音，后来舅舅来信说，战报传到上京，完颜亮大笑了几声，便搁下不提了。事儿虽过去，可完颜雍这心里，始终都是嗖嗖的冷风，这事让他看到了自己需深深戒之的短处。完颜雍的父亲病故时，他只有十二岁，只是从那时起，父亲戎马一生的战魂，便附在了他的身上，每当旌旗蔽日，号角响起，血液中变会升腾起一种向往和热忱，也正是如此，让他几乎没有看到完颜亮的真实用意并不是让他去剿匪，而只是试试他的野心。而这也正是身边需要个帮手的缘由，自己看不清自己，就要别人来帮着看，而张子修，也的确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完颜雍立在窗口琢磨事儿，正巧看见采薇远远走过，低着头，嘟着嘴，一步一步的踢着路上的小石子，身上那股子不乐意的劲儿，一眼就被瞅了出来，完颜雍不禁想道：这个采薇，到底和这张子修是怎么个交情呢？
而子修自打回了御风山庄，便日日觉得自己耳朵根子发红，于是某夜里跟前来告诉他完颜雍已然撤兵的乐勇苦笑道：“怕是辛大夫做了个小布娃娃，取了个名字叫张子修，日日指着臭骂。”
乐勇心里好笑，问他来由，子修想想这事也就能和乐勇絮叨絮叨，便将那日里采薇说的话跟他学了一遍，哪知乐勇听完，撇了撇嘴角，一副鄙夷之态言道：“亏你还一直自诩对人情世故洞若观火，如今看来不过了了。”
子修装模作样的行礼问道：“乐壮士请教！”
乐勇清清嗓子做教导状：“这事你一开始便错了，你就直接告诉她，完颜雍恐怕会对李铁枪不利，让她帮你盯住了，不就行了么？”
“有何差别？”
“当然有了，早前说那是请人家帮忙，这后来让人家自己想明白，便是利用了！就采薇对你那份心，能受得了你利用她么？”
“那时我只是担心她心无城府，让完颜雍看出破绽！”
乐勇皱着眉头看他，一副疑惑表情：“你为何总是把她当个不能担事儿的？”
子修被问住了：“不是么？”
终于轮到乐勇笑了：“你这双一打眼就能看人家个四五六的眸子，怎么就把她放了过去？”
子修疑惑。
乐勇见道：“采薇这丫头……你是怎么把她当自家人疼的我不知道啊……可我是记得在太平村时，她只是看了我一眼，便日日送来乌梅白糖汤给我解暑，心思细的不落痕迹；乌林答云也不说了，除了治病，人家姐姐妹妹家长里短的，能说上话倒也正常，偏偏那完颜雍，对你仍是心有忌惮，却对采薇格外相信，这是为何？”
“完颜雍对她……相信么……”
“相信么？！你倒说说，这世上完颜雍最是在意谁？”
子修若有所悟：“他的妻儿……”
“这就对啦！他把自己最在意的人交给采薇照顾，衣食汤药，从不疑惑，我看那完颜雍对采薇，可比对你近的多了，你要搭上完颜雍这条线，只怕将来还要求着采薇呢！”
子修默然。
乐勇道：“采薇有个怎么样的身世，我是不知道，可是我看的出来，没有依靠没有护佑，这丫头是自个儿挣扎着长大的，所以要是论起在这乱世里活下去的能耐和这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点儿都比你差不了。”
子修恍然：心里头的采薇还是那个在金兵追逐下倔强不屈的女孩儿，是自己是十年来想着找回她，给她安稳的同伴儿，可实际上，十年了，这十年里头，采薇长大了，就如同自己也长大了一般……
心里豁亮了，主意便好拿了，推推搡搡的把乐勇从窗户上送出去，自己安安稳稳睡一觉，明儿便回济南城，去会会这个左右逢源的——辛大夫。
第二日子修回府里晌午已过了，找到采薇时，采薇正捧着个大篮子在药房里整理药材，几个帮忙的小丫头见子修来了，便嘻嘻哈哈的散去，只是采薇闷着头，也不理他。
子修倒是自在，笑眯眯的屋里绕了一圈，见桌上放着几块精致的点心，一边塞到嘴里一边与采薇说话：“夫人的病还没好啊？”
……
“御风山庄里怎么没有这么好吃的点心……”
……
“你手里是什么药啊？”
……
“我回来是跟你商量件事儿的！”
……
“你回太平村吧！我让乐勇送你回去！”
采薇手里的篮子往他身上一扔：“张子修！你这又唱的哪出戏！”
子修躲过，“扑哧”一乐，采薇见他眼睛里咕噜噜转着的全是狡黠之意、得逞之情，终究还是气不起来。
总是有那么个人，你恼他气他怨他，可是见了他，一切便烟消云散了。
采薇心里明白，子修的身份不是什么都能拿来和她说的，只是以前他自己做自己的，从不把自己放在他的算计里，甚至还明里暗里的袒护，替她着想。采薇侧头看着塞了一嘴点心还帮她捡药材的子修，心里忽然冒上来一个从前不曾想过的疑问：不过是萍水相逢，这孩子，为何对自己这般在意？
此时有个丫头进来唤采薇，说是夫人请，采薇只好撇下子修往乌林答云屋里来。
乌林答云轻轻拉住采薇：“子修兄弟回来了？”
“姐姐知道的可真快。”
“丫头们跑来和我说，子修兄弟低声下气的，给你赔不是呢。”
“是我无理取闹了。”
“也是，走了这么久，不捎个信儿回来，还得让你去看他。”
采薇红了脸，也不知怎么接，采薇心里知道，完颜雍和乌林答云把她和子修当一对小情人儿了，她从不说破，是心里头想着，这样兴许也能帮着子修在完颜雍跟前掩护些身份，可这样说起的时候，也总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乌林答云拉着采薇坐下：“陪姐姐说说话。”
采薇依言坐在床边：“姐姐有事儿？”
“妹妹，你是个敞亮人，我也不跟你兜圈子，我想问问，子修兄弟在这济南城里，做些什么生意？”
采薇心里一惊，心里不由觉得是完颜雍怀疑上了子修，只是面上仍做平常，笑模笑样的答道：“姐姐问住我了，当日他在襄阳病下说是来济南访友，其他的也不曾细说，我也不好再问。”
“只是访友？”
“想来是吧，不然呢？也不见他有个正经的买卖，日日只是找人喝酒吃茶，好一个少年公子哥儿，潇洒的很呢！”言罢还撇撇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子修兄弟一身才华，这样下去不是埋没了？”
采薇听得云里雾里，也不敢乱接话茬，只是应付：“他自己还不着急呢，姐姐替他操什么心？”
乌林答云轻笑：“王爷有意留他在身边，帮他谋些前程。”
“哦……”
“王爷曾和子修兄弟说过这层意思，可是……”
“他大概是不乐意的。”
“恩，所以我想让妹妹在子修跟前劝说劝说，大丈夫人世间走一遭，总要建功立业，方显英雄本色！”
“姐姐，我说句不当说的话，你别生气，子修怕是不想在金国谋功名……”
“王爷与子修惺惺相惜，这是前世修来的造化，不管怎么说，妹妹还是替王爷劝劝。”
采薇才点头应了下来，就见完颜雍拉着子修进得屋来，乌林答云笑眯眯的看着子修：“子修兄弟，你这次回御风山庄，把采薇带上走吧，省的她一天到晚留在我身边，心里闷的慌。”
……
子修采薇双人两骑往御风山庄去，一路只是闲聊，只是眼看到御风山庄了，采薇忍不住问：“你不问问我要怎么应对辛参商么？”
子修笑笑：“情理上，张子修这个人本就不该知道你们之间的过节吧？不知道更好。”
采薇点点头，严肃道：“说的也是，总之你扮吃惊就好了。”
子修侧过头去抿嘴一笑：“得令！”
进了御风山庄，子修于那辛参商介绍这个女子便是那日的小道士，名唤辛采薇，那日在御风山庄救了乌林答云，现在是王爷的座上客云云，只是话还未说完，便看见采薇眼睛里浮上盈盈泪珠，颤颤巍巍的唤了一声：“爷，你不认得我了么？我是采薇啊。”言罢眼泪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俯下身子自个儿一个劲儿的哭。
子修一旁惊异，问道：“庄主，这……”
辛参商扶起采薇，仔细认了认，大惊失色：“你便是救过少游那个丫头？”
采薇点点头，只是仍旧哭的哽咽：“采薇本是没脸再回御风山庄的，是采薇负了庄主，负了小少爷……”
辛参商一边看座，一边言道：“这话怎么说的，这些年你都哪儿去了？”
采薇这才收敛些眼泪，言道：“金兵上山那天，庄里人心惶惶，后来我看到好些人一边往山下逃一边说庄主被金人杀了，我心里害怕极了，也不晓得该怎么办，就跟着他们逃走，四处流浪……”
辛参商道：“那一日，确是御风山庄的噩梦……”
“庄主待我恩重如山，我却在那种时候只想着自己的安危，采薇对不起庄主，对不起小少爷……”
辛参商安慰道：“傻丫头，何苦这样说自己，你那般年岁的一个娃子，留下了又能如何，你保全了性命，今日又回到了这御风山庄，羽商和少游在天有灵，也会欣慰的。”
采薇猛的抬起一双泪眼：“小少爷他！？”
辛参商扶额轻叹：“少游他……那日里也随羽商去了……”
采薇大叫一声，竟晕死过去了。
子修赶忙上来托住，使劲掐了人中，见得采薇轻哼了一声，悠悠转醒，便于辛参商言道：“先把采薇送到我屋里歇歇吧。”
辛参商点头：“先在子修兄弟屋里歇着，我这就让人把她上次住的听雨阁收拾收拾。”
采薇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大家的动静，等到他们手忙脚乱的把自己抬到子修屋里，又手忙脚乱的都退去后，这才揉着太阳穴坐了起来。
子修支着下巴看着她要笑不笑，言道：“醒啦？”
“哭的头疼死了。”
“还真舍得下力气……”
“有什么破绽么？”
“倒还说得过去，只是你以前都是称呼辛羽商为师父的，怎么今日改称庄主了？”
“口里叫着师父，扯不了谎。”
“那叫着小少爷，便能扯谎了？”
采薇不知道子修怎么问这么个话，便不理他，只是听他提起小少爷，便自言自语道：“小少爷他，会过的好么？”
子修轻叹：“怎么会过的不好呢？”
“不是自己的亲身父母，会那样掏心掏肺的关照？会心疼他么？”
子修走过来，蹲下身子，抬眼看着床边坐着的采薇，一字一句说道：“他过的很好，读书、练功、安乐、富足。如今他一定做着他一直向往的事，身边也一定有他一直挂念的人，他心里没有委屈，只有感激，感激他曾经遇到过的人。”
采薇发愣：“你……怎么知道？”
子修笑了：“这就是你师父，为他安顿好的生活。”
采薇也笑了：“恩，师父会思量好一切的。”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