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诗集

作者:紫菜罐头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夜见云之里·录像带记录


      【地灵徘徊之屋】

      [00]

      午夜,本该是万物安眠的时刻,一栋废弃的旧屋里,却闪烁着隐隐绰绰的光亮。
      黑暗的室内,只有微弱的烛光摇曳,隐约照亮着几张表情紧张的苍白面孔。
      几条人影围在蜡烛周围,凝神静气,目光集中在各自手中的纸条上。
      蜡烛发出“噼啪”的轻响,其中一人放下纸条,开口说:“好了,‘臆想’的部分结束了,开始仪式吧。”
      其余人相互对视一眼,俯身拾起地板上各自的匕首。刀身在烛火的照耀下更显锐利。
      “刺血。”
      仍是刚开始说话的人下了指令,其余人纷纷划破指肚,鲜红的血滴落到他们手中的字条上。
      “写下名字。”
      房间里隐约有小声的吃痛声。
      “把字条给我。”
      影子投在老旧的墙面上,形成一片静默的诡异画面。几人专注地看着领头的人把字条塞进地板上那只已经死去的猫的腹腔里,谁也没有注意他们各自的影子。
      “咣当——”
      原本静默的室内突然传来一阵物品砸落地面的突兀响声,围在蜡烛周围的几人皆是一抖,隔了几秒才僵硬着扭过头看向声源处。
      那里是已经失去门扉遮蔽的厨房,月光从破碎的玻璃窗子里投射进室内,惨白地照亮一片。敞开的柜子里正不断掉落出生了锈的锅子,其中一个慢慢地穿过厨房,滚到几人的跟前。
      空气骤然凝固了。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所有人的脖颈。
      不知是谁起的头,所有人都慌乱无比地往门口冲去,投入外面漆黑的夜中。
      房间地板上的蜡烛终于燃尽了光芒,在室内重新沉入黑暗的那一刻,传来一阵轻微的、诡异的猫叫。

      [01]

      “唔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我就被紧紧勒住了脖子。
      “好可怕啊小里……”
      我无奈地从沙发缝隙中摸到遥控板暂停了进度,然后费力把人从身上扒下来:“我说琳琳,是你非要大半夜看恐怖片的——还是这么老的录像带。你现在的样子都可以演现场版了。”
      琳琳泪眼朦胧,小声说:“人类要敢于突破极限,我正在努力尝试,只是这次失败了而已。”
      我把抱枕扔到她身上:“你还是在睡眠中突破极限吧。”
      琳琳接住抱枕:“好主意。”然后又凑了上来,“好小里,陪我去睡吧。”
      “你不是说今晚是‘女孩之夜’,要通宵的吗?”我无视她闪闪发亮的双眼,正准备按下播放键,遥控板就被她抢走了。
      “片子哪里有我好看!”
      她忿忿,故意撩开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
      “对不起我的性取向很正常。”我夺回遥控板威胁她,“再不去睡你就继续在这里‘突破极限’吧。”
      琳琳妥协:“切,随你吧。”她走到房门口又回头看我,“亲爱的小里你真的不来吗~”
      我看都没看她一眼,按下了播放键,她尖叫一声冲进了卧室里。

      客厅里终于安静下来。
      我蜷着腿窝在沙发上,对面的幕布上放映着年代久远的电影,其中还有些微的杂音。
      这是一部叫《猫》的电影,拍摄年份是1966年,用录像带记录,算是早期的带有奇幻色彩的恐怖电影了。
      故事其实挺老套的,讲一群人因为心生怨念而聚集在一起,在一栋废弃的老屋里举行咒杀仪式,却因为中断仪式而招来可怕的灾厄。最后几乎精神崩溃的仪式参与者重新回到废屋,在被诅咒者的纸条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所有人都诅咒吞噬。
      虽然隔了许多年,保存也不是很妥当,播放过程中还有雪花和杂音,但是却十分地有意思。
      因为它……很真实。
      从片头一开始在荒废的旧屋里,几个身披黑袍面色肃穆的参与者划破手指,写下自己所记恨的人的名字,到把纸条塞进死猫的肚子里。灯光、声音、角度,都结合得非常完美,引人入胜,仿佛自己也是那其中的参与者。
      这大概就是老电影的魅力了吧。
      我胡思乱想了一番,电影也播放结束了。在最后幕布上显示出一些电影工作人员的名字时,我的手机嗡嗡地提示着有新信息。
      大半夜的,还真被吓了一跳。
      说实话我恨透了这个时候的信息,因为只有两种可能:前者是广告,后者是委托。
      无论前后,我都不会面带微笑地去阅读它。
      信息是罗玘先生发来的,他简明扼要地告诉我,一户人家近期来总是发现动物尸体,还有奇怪的响动,这些现象让他们心惊胆战,因此向罗玘先生求助。他怀疑是鬼魂一类的东西,应该不具有太大的威胁性,乘着今晚那户人家全家都去亲戚家过夜,让我去处理一下。
      我对着手机屏幕皱起了眉头。
      “真是的……”
      合上手机盖,我跳下沙发,来到窗边远眺。
      委托人的住地就在琳琳家附近,这一带都是独门独户的别墅式住房,房子都是有些历史的。就比如琳琳家,是从她的曾祖父那继承来的,光一个客厅就大得吓人。
      不过正因为年代久远,这一带的房屋经常被称为鬼屋,还总是有闹鬼的传闻。
      ——虽然,我从未见过。

      [02]

      琳琳已经睡着了。她只要一睡着,除非自然醒,否则谁也没办法叫醒她。
      今天晚上特别安静,周围静悄悄的,似乎沉入了一个静止的世界。
      我去书房拿了手电筒,绕到后门出去。
      刚合上门扉,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我一激动把手电筒扔到了地上(军用强光手电质量就是好)。翻开手机一看,这该死的广告短信!

      委托人的住宅靠近树林,相对比较独立,附近也没有其他房屋,在这样一个无月的夜晚,恍若一座阴气沉沉的死宅。
      我绕着宅子走了一圈,暂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
      就在我低头研究是破门而入还是爬窗的时候,屋内突然传出一阵物件破碎的声音,我屏息散发灵识探索了片刻,屋里大约是地灵之类的不具备攻击向的灵,当下摸索到那扇传出声音的窗户前——从室内的摆设来看,是间厨房无误。
      我翻窗进了屋内,手电的光照到一个角落里,那有个孩子惊慌失措地看着我,他半透明的手里还拿着一个白瓷盘子。
      我眯起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直到那孩子尖叫一声,盘子朝我飞来。我侧身躲过,那小孩站在原地尖叫,眼睛像两颗玻璃珠子般透明。
      没有人回应他的尖叫。
      “对、对不起……”他最后抽抽噎噎地垂下头颅,不敢看我。“我不是故意的……拜托你不要告诉他们……我、我……”
      他干脆大哭起来,嘶哑的声音在风中揉碎成断断续续的诡异音调。我向来不擅长应付年幼天真的孩子,便叹了口气道:“请出来吧。”

      一双穿着老旧皮鞋的脚暴露在手电的光照下。
      那定是个老人的脚,裸露在外的脚踝皮肤松弛而苍白。
      “咳……”
      果然,一声老人特有的咳嗽声打断了我的探究,哭泣的小男孩跑过去抱住老人的腿。
      “想必您已经清楚我的来意了。”我的眼神落在满地的瓷器碎片上,它们反射扭曲着两人的身影。“我并不想让您颜面尽失,只是这房子早已易主,您何必苦苦纠缠呢。”
      上半身掩藏在黑暗里的老人轻揉着小男孩的发顶,听到我的话,她发出轻蔑的一声冷哼:“这房子是祖上传下来的,什么时候轮到他们来糟蹋了?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

      果然小孩子和老人家的固执让人难以理解啊。
      ——地灵是亡魂的一种,它们通常对生前住地恋恋不舍,不愿离去,因而扰乱了现世的规则。只要予以“劝说”,令他们放下执念,前往轮回就行。

      “您的固执和这孩子的天真已经给现在的房主和他的家人带来了不少困扰,况且两位本就不属于现世了,违反规则,就要被消除。”我露出礼貌的笑容,虽然看不清老人的面孔,但我知道她恐怕早已怒容满面,“如果您在天亮之前不带着您的孙子,”小男孩怯生生地看着我,双眼是模糊浑浊的白色。“离开这里的话。”我伸出食指在空气里划下一个符号,小指上的戒指闪烁着细碎的微光。“我不介意来帮帮忙的。”
      空气里浮现出一个怪异的符号,它微微发光,缓缓向厨房门口的祖孙两人飘去。
      所谓“劝说”不过是书面词汇,“武力”威胁才是让这些滞留在人世的异常离去的真正办法。
      “你——”老妇人的声音微微颤抖,既愤怒又惧怕。“够了!够了!”小男孩又大声地哭起来,她终于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失态地朝我吼着,“你——你得逞了!我们这就离开!”
      随着她的怒吼,发光的符号消失了。一高一矮两条身影微微晃动,仿佛一张被水浸润的薄纸。它们在手电的照射下失去了原本的身形,化作两道半透明的光,消散在夜色之中。
      “呼,圆满解决。”
      我松了一口气。地灵就是这样的生物,一般不具有危险性,说服他们离开就行。
      因为归根结底,那都是由人所衍化而来的。
      人啊,才是所有异常的根本。

      [03]

      我揉着脖子打了个哈欠,有些犯困。
      地灵离开之后我给罗玘先生发去信息,告诉他问题已经解决,他估计已经睡熟,没有回复我。正当我准备翻窗离开的时候,外面一束突兀的光芒照进我的眼睛,接连着大声的训斥声:“什么人在那里!快出来!”
      糟糕,估计是这附近的夜巡警!
      我一慌,连忙关掉手电从厨房跑了出去。这栋房子又大又空,我穿过大约是客厅的位置时,甚至听见了自己脚步的回声。
      那个夜巡警大概把我当做了小偷,连声呵斥我束手就擒——虽然他是个警察,但他也不可能擅自闯进来。
      我正准备跑到客厅尽头的那扇大落地窗前,却脚下一滑,好像踩到了什么又软又滑的东西。我无暇顾及,匆忙打开窗户跳了出去,落进一大片花丛里。等到巡警的声音消失了,才慢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啧,没有把噼啪乱响带出来真是失策。它就算聒噪也比手电筒来得有自觉。
      我抖了抖因为从口袋里掉出来而意外擦到了开关呈照明状态的军用手电,无奈地想。但是当那束光照过我的双脚时,我怔住了。
      ……怎么,会有血?

      【意外死亡】

      [04]

      对于像我这样的人来说,碰到什么样的怪事也不足以为怪。但是我毕竟还没有练就像罗玘先生那样,说得好听点是镇定自若,说得难听点就是厚脸皮的本领。因此在发现鞋子上沾染了不明生物血液后,第一反应是保存部分以便研究。
      ——糟糕的是我身上并没有带安瓿瓶,连纸巾都没有,所以……
      我脱下那只染着血的鞋子走了一段路,一脚高一脚矮的姿态我实在没办法适应,后来干脆就把另一只鞋也脱了。等回到琳琳家时,我的袜子早就脏得像重新染了色。
      翌日清早我就去了罗玘先生的事务所,出电梯时迎面而来一个矮胖的小胡子男人,他也正好看见我,朝我友善地笑了笑。我觉得他有些眼熟,却死活想不起他什么在我面前出现过。不过这并不重要,就算是我的同班同学,我也不见得能记得他的长相和名字。
      事务所里一如既往地堆满了纸片,而主人正两腿搁在办公桌上,手里捧着个瓷碗,心满意足地用勺子挖着碗里的冰激凌。虽然说刚刚六月就吃冰激凌有些过早,但正是因为看到了冰激凌,我才想起来刚才碰到的那个友善的胖子是谁。
      “今年冰激凌先生这么早就来了吗?”
      我把沙发上堆着的资料夹理好放到矮几上,指着墙角崭新的冰箱问罗玘先生。
      “这是最后的啦。”
      翘着腿享受冰激凌的男人说道。
      “老天有眼。”我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他终于无法忍受你永无止境的无耻索求,要停止对你的免费供应了么。”
      “当然不是。”罗玘先生又挖了一勺冰激凌,并没有急着放进口里,而是摇晃着勺子说,“胡老板决定转换一下自己的身份以此更好地适应社会变化和经济流动,所以提前把冰激凌都送来了。”
      我一惊,差点从沙发上摔下去:“他送了多少?”
      “不多。也就五十几箱。”
      “五十几箱?!”我终于从沙发上摔了下去,一脚踢翻了茶几下垒起的档案袋,“这叫不多?你准备今年夏天在厕所过吗?”
      罗玘先生依旧懒洋洋的:“我订了去十三月镇的火车票,大概会在那呆上一个暑假。”
      我爬起来,欣慰道:“你终于准备结婚了吗?生人勿近终于要有固定清扫人员了吗?太好了,我祝福你们。”
      因为事务所主人为负值的家务能力,又厌恶人群喜欢摆高姿态,因此多年来这里的清扫和整理工作一直是我在做的。我没有一刻不在想能有个温柔贤惠任劳任怨的人来接替我的工作,永久的。——哪怕是个男人也行啊!
      所以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吗?
      我既欣慰又激动,迫不及待地想为自己终于要摆脱这个讨厌活计而去庆祝一番。可是罗玘先生总爱说出残酷的真相,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别妄想了,我当然是去工作的。”
      我美好的憧憬立即碎成渣渣,垂头丧气地坐回沙发上,恨不得把罗玘先生整个人都塞进冰激凌里让他吃个够。
      “唔,不高兴?”罗玘先生难得有些人性,他表情欢快地捧着冰激凌对我说,“要不要尝一尝红莓苔子口味的?”
      “才不要!”我强压下胃里因为“红莓苔子”而泛起的酸意,把纸袋扔给他。
      “这什么?”
      罗玘先生终于放开了他的冰激凌,慢吞吞地打开袋子。
      “昨天工作的‘意外’收获。”
      我叹了口气,脑子里涌出红色的画面:
      生物血液、红莓苔子、生物血液、红莓苔子……啊啊啊,真是要疯了!好恶心!
      罗玘先生没有理会我抱头仰倒的痛苦模样,随手反握了勺子用勺柄在鞋子上比划着。
      “是猫血啊。”
      他把蹭过鞋子的勺子扔进垃圾桶,又从格子柜里取出一把继续挖冰激凌,口也不停地说。
      “有什么问题吗?”我抱着脑袋望着他,胃里和嘴里正源源不断冒着恶心的酸味,“昨天匆忙从那家出来后,突然发现鞋子上蹭到的。那家人好像也没养猫,怎么会有猫血呢?”
      “云之里。”
      “嗯?”
      “把那边柜子第二个抽屉最底下的牛皮袋给我。”
      “……哦。”

      [05]

      六月底就要进行升学考试,临近毕业的三年级学生压力增大,即便是午休时间,也只能坐在教室里做着没完没了的试卷。靠窗位置的两个男生是我们班出了名让老师头疼的学生,虽然说作业还是能按时交,嘴巴却一刻也停不下来。
      这时候安排测测试的数学老师正好有事出去,乘着老师不在的空挡,那两个男生又说上了。
      “对面的一年级生,没试卷没老师,还没事坐栏杆上装模作样。切,以为这样很酷吗。真是幼稚。”
      “你不曾经也那样干过?还被年段长抓了个正着……”
      调侃他的男生突然停了嘴,迅速地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摔倒在地,造成的响动让班里一些认真做题的学生皱起了眉头。还没来得及问干嘛这么一惊一乍的,教室外就传来令人恐慌的尖叫声。
      “掉下去了!”那个男生指着窗外表情惊恐,“刚刚……一年级的,全都掉下去了!”
      男生的话让班里的人吓了一跳,他们起身准备走出教室查看情况,数学老师却准好赶了回来,拦住了他们:
      “都回教室去!关上窗户,拉上窗帘!不许东张西望!”
      外面不断传来尖叫声和巨大的响动,仿佛整个楼层的人都出动了。那声效比电影里要真实得太多,连心都能被搅得生疼。
      有个学生举了手:“老师,我想上厕所……”
      谢顶的中年大叔难得疾言厉色地发出呵斥:“忍着!”
      他拉上教室门,挡住那一小块透明玻璃,然后转向全班:“继续做题,要认真对待每一份试卷,这都是在为了你们的升学努力!”
      这话虽然听了不下百遍,今天的感觉却不一样。我看了看数学老师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试卷上的题目,然后趴到了桌子上。
      现在即便不完成试卷,老师恐怕也没心思管呢……而且我也不想因为过度思考而掉头发啊。

      两个小时后,年段长通知我们可以离校了,比原本的放学时间早了许多。靠窗的那排人被他拉去办公室谈话,我因为高兴早放,年段长一离开我也在后面跟着出去了,后面的事情还是从论坛和琳琳口中得知的。
      我们学校有专门的学生交流论坛,但是因为版主都是老师和学生干部,因此里面的帖子大都是询问关于学校情况的。关于今天发生的事情,只字未提。但在信息技术如此发达的今天,大家怎么会拘泥于学校建立和管理的论坛呢。相对的,有一个完全属于学生的BBS——Key BBS,苍蕊学生论坛上,前几页满满都是关于今天我们学校发生的那件事情。
      Hot置顶的那几个帖子大都表达了对学校的愤慨和谴责,其中还有个声称曾经是北白川中学的学生,现在是学生家长的帖子。一开始我并未注意它,直到琳琳在MSN上发信息给我,强烈建议我看一看那个帖子。
      有爆料哦。
      琳琳语气神秘地说。

      我点开那个帖子,主楼是简短的自我介绍,之后是将近两页的抢页,在一大堆“一环”“前排”“占位”的水分回复后,才看到楼主的二次回帖。
      这一次是非常长的叙述,讲述了那位楼主还是学生时,北川白中学发生的意外死亡事件。
      一开始是有个女生在下楼梯时踩空了,结果跌下去折断了脖子,当场死亡。然后隔了四个礼拜左右,某个班级上家政课时,瓦斯泄露,虽然当时已经接近下课,已经有不少学生离开教室,而且情况被及时发现,却也导致了两名学生和一名教师的死亡。再之后意外死亡事件频发,间隔时间越来越短。有上体育课长跑测试时突发心肌梗塞,出校门时发生车祸,甚至有人因为踩了刚刚拖过的地板而失控撞上墙壁而死的。
      虽然说苍蕊市一直因为比其他城市要高许多的死亡率被称为森罗之都,但是这样频繁的校园意外死亡事件也实在太过可怕,简直像诅咒一样。
      当时北白川中学停课封校了一段时间,但仍然有学生不断发生意外。直到接近暑假的时候,一切才突然恢复正常。
      到这里就是第二次回帖的内容。之后的十几页都是激烈的讨论,但是楼主迟迟没有再现身。我懒得再翻页找,就直接问琳琳要了楼主帖子的缩水版。
      第三次回帖说的是对于事件停止的一些听闻和猜测。说是学校请了“专业”的人来处理,虽说有些不可信,但确实有效果。然后楼主回复了最后一次帖子:
      只有五校,才是苍蕊最安全的地方。

      [06]

      周五去学校,果然到处都在讨论昨天发生的事情。我平时到校算是晚的了,今天班级里却只有三分之二的人。
      大家都因为昨天的坠楼事件和网上的帖子,害怕得不敢来学校了。
      我收拾好课桌,去给盆栽换了位置,就趴到桌子上等上课。周四一上午都是班主任的语文课,虽说我数学差劲,但也许是因为性别的缘故,语文这样枯燥乏味的学科,我却意外地擅长。
      上课铃响了十分钟后班主任才出现在教室门口,他倒是没有意外今天缺席的人数,整理好表情就像往常一样气势十足地走了进来。大家多多少少被他的气势和情绪感染,也都恢复了往常备考的姿态,奋笔疾书,直到一声突兀响亮的炸响,仿佛整栋楼都在晃动——
      整个学校又再次被惊动了。
      之后听说是学校厨房发生了瓦斯爆炸,工作人员当时不在,路过的学生和老师却遭了秧,正在医院急救。我们像昨天一样被拦在教室里,然后又比往常提早许多放了学。
      这次我并没有急着走,琳琳一放学就来我们班,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到教学楼后,靠近操场的体育器具室里。

      “怎么了?什么事不能边走边说啊?”
      我被琳琳拉着坐到仰卧起坐用的几层软垫上,空气里满是灰尘的呛鼻气味。平时有点小洁癖的琳琳此时一点也不介意这糟糕的情况,她兴冲冲地从书包里拿出手机,打开Key BBS的页面给我看:
      “就在学校厨房瓦斯爆炸后的一个小时内发出的,另一位‘知情人’所说的更详实的情况。”
      “诶?”
      我半信半疑地凑近了手机屏幕,那个帖子的回复页数早就过百,点击更是高得吓人,甚至还被版主在标题初注明了“秘闻”二字。
      “所有学生的死亡确实都是意外,完完全全地意外,因此警方也无能为力。但是这背后是有人操纵着的,我很清楚。与我同班的人都很清楚。那全部源于一次班级集体活动,去影音放映室欣赏一部很老的,讲述一个咒杀仪式的恐怖片。因为年代太过久远,当时老师也说,现存的录像带已经不超过十位数。如今,恐怕更少了。”
      触及“录像带”三个字时我下意识地看向了身旁的琳琳,没想到她也正好看着我。黑暗的室内只有手机屏幕的亮光,衬着她的面孔苍白,双眼却闪闪发亮。
      “我觉得,”她咽了口口水,既克制又兴奋地对我说,“那个帖子里所说的录像带,很有可能……”
      我无意识地伸手去触摸鞋跟。
      那部用录像带记录,叫作《猫》的恐怖电影,拍摄年份是1966年。
      距离现今四十二年,一个不算长,也不算短的时间。
      “如果真的是咒杀仪式的话,那么肯定会有被害人名单吧?”琳琳推敲着说,“下咒者心怀怨恨,因此他们与被害人之间肯定有联系。如果我们能找到至今为止的被害人资料……”
      我打断她的跃跃欲试:“等一下。你的意思是想要阻止?”
      “对啊!反正查阅那些资料对我来说并不难嘛!”她双眼明亮,毫无惧意。仿佛即将操戈决斗的女战士。“小里,你也会帮忙的吧?”
      “啊?嗯……”
      我含糊地回答。
      比起去查找被害人的资料分析下咒者身份,我更想再去一趟前几天地灵出没的那处宅子。
      有一些东西慢慢从我的记忆中浮现而出,让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证实。

      [07]

      “不可以!”
      原本准备和琳琳一起去市公安局档案室查资料,顺便在她家过夜,却在校门口意外地看到了母亲。在得知我的打算后,她毫无商量余地地否决了我。
      “你们学校出事了吧?真是胡闹!这时候就要回家去和父母在一起,怎么还能在外面乱逛!”她拉住我的手臂,转脸放软语气对琳琳说,“琳琳也上车来,阿姨送你回家。”
      “不用了阿姨。”琳琳没有因为计划被阻止而露出苦恼的模样,她笑了笑对我母亲说,“我爸爸也快来了,顺便拜托他查一查学校的事情。您和小里回家吧,我没事的。”
      “那好。到家了记得发个信息给小里。”
      母亲也没多说,拉着我就上了车。车子驶离学校不久我收到琳琳的信息,显示的却是其他人的回复:可以帮忙,不过晚上才行。记得带生煎,要老寿康家的。
      这个对老寿康家生煎的执着度可比罗玘先生的人……啊啊,想起来了。
      “怎么了?”母亲在红灯的十字路口停下,问,“谁的信息?”
      “没有。”我收起手机,“是广告短信。”
      之后便不再有所交谈,我无所事事地望着车窗外,转弯时经过一处商城,在它巨大的电子屏幕上看到条插播新闻,报道的正是我们学校今天发生的瓦斯爆炸事件。
      难怪不爱看新闻,对时事也漠不关心的母亲会知道我们学校的事情。
      看来这次真的是闹大了。

      回到家,我迫不及待地打开Key BBS的页面,首页飘红的有四张帖子。昨天那位学生家长的往事,刚才琳琳给我看的秘闻,还有今天的厨房瓦斯爆炸,以及一张搜寻第二张帖子里楼主所说的电影的帖子。
      我粗略看了看,之后并没有那位楼主的回帖,到最后一堆人都在后面跟帖要求他说出那部电影的名字,好让大家帮忙寻找,以此来找到阻止死亡事件继续发生的方法。
      我又想起那晚在慌忙穿过客厅,跃出窗户前 ,脚下所感觉到的滑腻感。
      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却没来得及看清,之后也没有想要重回屋子里查看情况。
      我真是太粗心了。
      就在我独自懊恼时,母亲敲门进来,她端了晚饭,对我说:“一会儿有学生来上课,保持安静好么。”
      “是的。”
      我点点头,缩回椅子里。
      “早点睡。”
      门扉合上了,在客厅的灯光消失在电脑屏幕上时,系统跳出有新邮件的提示。
      我和罗玘先生通常用信息和邮件联系,因此我有三个邮箱地址。一个是普通邮箱,对外;一个是和罗玘先生的联系邮箱;还有一个,则是我单独接收委托和信息的专用邮箱。
      而那封邮件的接收地址是我第三个邮箱。

      虽然对于慕楼茔的突然来信有些吃惊,但自从第一次在第九层里遇到他,我就觉得他很不简单。而且他总给我一种可以信任的感觉,因此我并没有多少犹豫就点击下载了附件里的压缩包。里面是一个文本文档和十几张照片。文档里详细记录了死者的死亡原因、时间、地点,以及身份背景。那些照片分别对应死者,都是和我差不多年纪,二十五年前北白川中学的学生。
      我把文档打印出来,正要仔细阅读,母亲再一次敲门进来。她轻蹙着眉头,把一封信和拆信刀递给我。
      “刚刚寄来的。”
      “谢谢妈妈。”
      那大概就是慕楼茔在邮件里提到的,“对我绝对有帮助”的信件吧。
      信封是厚厚的牛皮纸,因此完全感觉不到信封里装着的东西。封口的火漆印标志是一个有些眼熟的徽章,我的目光再次掠过慕楼茔的名字,才隐约想起那个徽章是碧落学府的校徽。
      这时系统再次显示soda607账号的邮箱有新邮件。
      我点开来,内容简明扼要:
      请帮帮我!我的小猫失踪快一个礼拜了!请帮我找到它!拜托了!
      下面附了几张图片,进度条显示正在下载中。
      我耐心地等待着,一张字条蓦地从还捏在手中的信封里滑出,落到地面上。字条被暗黑色的污浊覆盖,根本看不清上面的内容。但是在指尖接触它的刹那,我的眼前却快速地闪过一些模糊的情景。
      图片下载完毕,电脑屏幕上显示出一只黑猫的样子。
      我仿佛听见了一声轻微的、诡异的猫叫。

      【更高级别访问权限】

      [08]

      慕楼茔寄来的学生名单和信件,寻猫的求助邮件,Key BBS上的两份帖子,这似乎是我目前所有的线索。
      至于为什么要把寻猫邮件算进去,是因为我在接触那封信中的小字条时所短暂看见的,曾经发生的事情。
      ——那确实是咒杀仪式的现场,参与人的面孔完全看不清,唯独地板上早已死去的黑猫,我看得一清二楚。
      像我这样的人,与生俱来一些常人没有的天赋。比如接触一些物体时,可以望见关于它曾经发生的事情。而望见的内容和成功率,则要看天赋的倾向点。我向来不谙此道,也不屑于此——毕竟总有种偷窥他人隐私的罪恶感(当然像罗玘先生那样的厚脸皮就另当别论了)。
      但有时这样的望见能力却格外地重要。
      比如现在。
      我突然想起那个只见过两面,叫云行的少年。他有一双能够看穿一切真实和虚幻的眼睛,虽然对旁人来说应该是无比羡慕的——所有的秘密和隐私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但是相对的,这样的能力对他而言,却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人类之间,即便是相互深爱的两人,也是永远没有可能完全地坦诚相对的。每个人都适度地拥有自己的秘密,因此才相互制约和顾忌着,形成了常世间的平衡规则。但这样的平衡被那双眼睛所打破,那么理所当然的,被看穿重要秘密的人们只会选择逃离和排斥平衡破坏者。最后被孤立于人群之外的,也只有被自己能力所牵连的云行一人。

      世界上所有的生命都默认一条规则。
      常世的平衡是不能被破坏的。
      世界的规则,是绝不容许打破的。
      但是定下这样规则的世界,却偏偏容许了一些极度特殊者的诞生和存在。
      ——像云行这样拥有极度特殊能力的人,被称为“世界规则破坏者”。
      他们的存在相当于世界在一定程度下所能够容许的,违逆它的规则的,特殊者的特殊者。
      这世界上总要有那么几个特殊者,才能彰显常世之人的平庸。
      因为甘于平庸,所以才是常世之人。
      但像“我们”这样的,既然拥有了常人所没有的能力,那么我们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罗玘先生说,利用我们与生俱来的特殊天赋解决一些常人无法解决的事情,就相当于在填补我们自身给世界所造成的失衡。
      常世之人和特殊人群就像立于天枰两端的砝码,而确认两者平衡的则是“世界”。
      世界造就了我们所有人,我们所有人又分成常人和特殊者,两者之间像人类和非人一样相互制约以求取平衡,在世界的规则下生存着。
      一旦违反世界所定下的规则,那么无论是常人还是特殊者,都将成为世界的敌人,最终被清除痕迹。
      非人消灭人类,人类消灭人类,人类消灭非人……所有生命体不断进化,以寻求突破世界所定下的规则极限,最终仍是世界清除一切。
      无论怎样努力和反抗都是无用的。
      最终只有世界掌控着一切。
      ——简直就像是大Boss一样嘛。
      但是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人类终其一生永远无法像那些更加特殊的非人族群一样长久。但是人类忍受和经历的痛苦却更多,成长和突破的速度也更迅速。在不断的死亡和诞生中,人类已经压倒性地胜过了非人。
      所以说,人类才是世界之下的第二大Boss呢。

      我给那位寻猫的人回了邮件,紧接着就收到了琳琳的电话。
      MSN上她的头像已经灰了。
      我看了眼桌面右下角的时间:五点十分。

      [09]

      五点三十分左右,我到达和琳琳约好的车站。
      母亲周五的授课时间是下午四点到晚上八点半,在此期间,即便是家里着火,她也不会从练习室出来。因此粗略一算,除去花在路上的时间,我应该还有三个小时不到点的时间可以自由活动。
      足够了。
      我掏出口袋里不断震动的手机,是来自琳琳的信息:
      我在老寿康门口排队买生煎。见鬼,这时候大家不都回家吃饭了吗?除了眼镜那个白痴还有谁把生煎当正餐吃啊!不用等我了,你先过去吧,我跟眼镜打过招呼了。
      我按下“好,排队请耐心”,小箭头转了两圈提示发送成功,正要收起手机时,又有一条信息进来了。

      六月初不满六点的时刻,天色还未全暗,夜生活也才刚刚开始,车站附近却冷冷清清。
      不是这路段不够繁华,而是因为上次儿童失踪案市公安局的无能行为牵连了公安厅,因此不受民众待见。也连累了这块地方特别萧索,毫无人气。连个非法商贩都没有。
      我穿过两栋高楼中的狭窄小巷,在一小片暖黄色的灯光中瞧见那扇敞开的、孤零零的脏玻璃门。走近了,果然如我所料,并没有发现原本说好在门口等的人。口袋里的手机震动着提示新信息,一条发自未知号码的信息告诉我,让我直接进去。
      啊,果然是玩游戏玩到关键,暂时脱不开身所以只好通过电子眼来查看我的行踪了么。
      那位对老寿康家的生煎无比执着的眼镜先生啊。

      我按照提示走进了公安厅的偏僻后门,沿着长廊一直走,在遇到第一个拐角时收到信息提示往右,再继续走一段路后,终于在半明半暗的长廊中看到了一扇隐隐散发着光亮的玻璃门。
      上面写着“信息技术第三分部”。
      早前就听琳琳说过,公安厅所有部门之中只有信息技术部下面是设有分部的,而且有三个分部。其中第三分部据说是专门收揽那些靠裙带关系进来的人,因此第三分部一直不被重视。甚至还被分配到了现在这座与主办公主楼相差甚远的、又老又旧的大楼里来。
      这件事情实际上早就成了公开的秘密,几年来信息技术第三分部的人数爆满。看上去欣欣向荣,实际上一到下班时间,几乎所有人员都会立即离开。
      现在时间虽然还不算晚,但仍旧留在这里的,估计也只有那个为了蹭免费网的游戏狂眼镜先生了。
      说到眼镜先生,他果然正背对着门坐在电脑前面,我抬头对门口正在运行的监视器笑了笑,玻璃门就自动开了。
      ——这高科技就是这么玩的么。
      我有些忧国忧民地想。
      走进只靠着一盏小灯和电脑屏幕照亮的室内,我一眼就瞅到了眼镜先生的电脑屏幕。与我猜想的有所出入,眼镜先生并没有在玩往日他所擅长的战斗类游戏。
      我在他身后默默站定,然后在不知不觉中说了:
      “变态。”
      眼镜先生很淡定:“这是恋爱。”
      “那也是变态的恋爱。”
      我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回应。
      “没发育完的小孩子不懂……”他突然顿住,蓦地回头看我,鼻梁上架着那副几乎挡住他一半面孔的、大得夸张的眼镜,“刚才你话里的‘变态’是形容词还是名词?”
      我:“……”
      眼镜先生认真而执着地和我对视着,就在我快招架不住他充满求知欲的眼神准备投降时,电脑屏幕上他所谓的恋爱对象发出一声让我鸡皮疙瘩掉一地的轻呼,他便立即放弃他的求知欲转回身去移动着鼠标,继续着与虚拟人物的恋爱了。
      “啊,怎么又失败了。”
      在经过一番操作后,眼镜先生扔掉鼠标,丧气地靠上椅背。我看向屏幕,那上面显示着“交往失败”这样让人倍受打击的提示。
      ——在我的印象中,玩游戏技术一流的眼镜先生,还几乎没有失败过呢。
      更何况是“又”。
      “哟小里,有没有吃的?”他瘫软在椅子上仰头望着我,一脸饿了好几天的憔悴神色。
      “嗯……”我摸了摸口袋,掏出两颗包着嫩黄色糖纸的硬糖,“要吗?”
      眼镜先生点点头,然后懒洋洋地接过,懒洋洋地拨开糖纸,懒洋洋地把两颗糖一起扔进了嘴里。不到两秒钟,他懒洋洋的脸就皱成一团,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声音,像是要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一样让他憋屈。
      他捂着嘴趴在椅子上,神色更加憔悴。好不容易缓过劲,他十分忧郁地看着我说:“对小里来说,变态是动词。”
      “只不过是榴莲口味的糖罢了,哪里变态了。”
      我颇为无奈,心想都二十好几的人怎么行为还是像小孩子一样。倒是我,反而像个大人一样操心这操心那。还要给罗玘先生当免费清洁工人,一干就是好几年,没完没了。
      “说起来,”终于恢复精神的眼镜先生重新爬上椅子,关闭了游戏页面。桌面壁纸是公安厅的徽章。“你和琳琳要查1983年北白川中学死亡学生的资料?”
      “啊……”我看了眼桌面右下角的时间,对眼镜先生说,“在此之前,我想拜托您帮我查一查1942年前后,市立医院本部附近发生的事故记录。”
      ——从第一次跟着白叶去医院的档案室,无意间问及1942年之前的记录去向,她的奇怪表情,到后来罗玘先生……我不得不在意着,六十六年前的事情。
      在我的内心,被逐渐放大的好奇,和越来越在意的心情,使我毫不犹豫地提出了查询记录的请求。
      也许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遥远的六十六年前,我还未出生之时。

      [10]

      【苍蕊市公安厅本部档案中心查询系统】

      模糊时间:1940年~1942年
      具体时间:1942年
      大致范围:南区/东区/市中心
      精确范围:市立医院本部
      类型:犯罪/事故/灾难

      【1942年搜索结果简要内容】

      1942年1月22日,市中心广场在建大楼部分塌方;
      1942年5月27日,市中心数家珠宝店遭洗劫;
      1942年7月10日,南区两列火车相撞;
      1942年7月28日,市中心银行发生抢劫案;
      1942年8月25日,东区津秋道下水道系统失效;
      1942年9月18日,市中心地铁站候车室3名乘客失踪;
      1942年9月19日,市中心地铁站候车室5名乘客失踪;
      1942年9月21日,南区十三月镇剧院大火;
      1942年9月29日,市中心地铁站候车室7名乘客失踪;
      1942年10月1日,市中心地铁站候车室2名乘客失踪;
      1942年10月18日,市中心地铁站候车室3名乘客失踪;
      1942年10月23日,南区南白川大桥发生连环车祸;
      1942年11月3日,苍蕊市全境暴雪十八人死亡;
      1942年11月9日,市中心地铁站候车室3名乘客失踪;
      1942年11月22日,市中心地铁站候车室一名值班员非正常死亡;
      1942年11月22日,市立医院本部发生地震后引起火灾;

      【具体内容查询:1942年11月22日,市立医院本部发生地震后引起火灾】
      【提示:更高权限,请输入密码】
      【具体内容查询:1942年9月18日,市中心地铁站候车室3名乘客神秘失踪】
      【提示:更高权限,请输入密码】

      [11]

      除了唯一一项与市立医院本部有关的灾难记录和市中心地铁站候车室的乘客神秘失踪案无访问权限外,其余事件都可以轻松查看详细记录。作为一名在公安厅信息技术下属臭名昭著的第三分部工作的裙带关系者,眼镜先生自然是没有更高权限的密码的。但是他电脑技术颇佳,于是我怂恿他试一试钻系统的空子,他却难得严肃地拒绝了我。这时候琳琳也正好赶来,气喘吁吁地拎着从老寿康家排了二十分钟的队才买来的生煎。
      “你查了83年的受害者资料没有?”
      琳琳累得躺倒在一旁的沙发上。即便是这样她也没忘此行的目的。
      “没有。”
      吃着美味生煎的眼镜先生头也不抬地回答。
      “什么?”琳琳一下子跳起来,抢走了眼镜先生吃了一半的生煎。她揪住他的衣领怒冲冲地责问,“之前二十分钟你都干什么了?不会告诉我你又在玩那个什么变态的美少女恋爱游戏了吧!”
      “恋爱一点也不变态!”目前似乎急求恋爱的眼镜先生立即反驳。
      “废话!变态的是你!”琳琳已经有用眼睛把眼镜先生吃掉的趋势。
      “每个人都有变态和恋爱的权利!”眼镜先生大声嚷嚷着。
      “你这变态别扯开话题!”琳琳同样大声并且恶狠狠地说。
      ——其实眼镜先生是在帮我查资料。他这次的确是无辜的。
      不过他确实和变态这个词紧密相连。
      我在心中默默补充道。
      因为被琳琳拽住了衣领,眼镜先生的眼镜歪向一边,在拉扯中很快掉到了地上。奔波劳累了将近半个小时的琳琳一时激动,没注意自己的步伐,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眼镜先生那副大得吓人的眼镜就碎成了数片碎片。

      ……

      琳琳和眼镜先生静默了几秒。
      “诶刚刚是什么声音哦呵呵今天天气真好……”
      ——然后琳琳松开了眼镜先生,若无其事地望天花板做无辜状。我连忙拉住在地上摸索着寻找自己眼镜尸体的眼镜先生,以免他的手指被碎片割伤。
      深度近视患者没了眼镜就只能闭上眼睛去睡觉了。
      前提是他还能找到床。
      我为失去了眼镜的眼镜先生感到忧心。
      “算了,把密码给我,我自己查。”
      琳琳终于没有忘记自己又是排队买生煎,又是失误踩碎了眼镜的原因。
      “抱歉。”眼镜先生的双眼迷茫,语气却很坚定,“这是工作机密,绝不能透露给外人。”
      没想到会遭到拒绝的琳琳很不服气:“我可不是外人啊!爸爸他——”
      “那就请去拜托厅长,看一看他到底是重视女儿还是自己的职位吧。”
      眼镜先生的话很直白,不像是他平时会说的话。
      我诧异地看着他。
      “石沐彦!”
      琳琳恼羞成怒,连名带姓地喊他。
      说实话眼前的这两人虽然性格迥异,本质里却是很相似的。因此他们在一定程度上了解彼此的软肋和弱点。但是眼镜先生——石沐彦毕竟是二十几岁的成年人,他更懂得如何利用语言的力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我想他其实并不是想惹怒琳琳,而是在寻找一个能够让琳琳放弃她的想法的方法。
      也许他的作法不够温和,却很好地阻断了琳琳实则有些危险的想法。
      我原本就不打算让琳琳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
      琳琳只是个缺少家人关爱的普通女孩,身为她的朋友,我不应该放任她陷入有着死亡缠绕的危险当中去。所以一开始,我和石沐彦就想到了一块去。

      [12]

      虽然我极力抚慰,琳琳离开时仍旧是气呼呼的。不过万幸她已经失去了了解受害者名单的路径,之后心情也很快会平复吧。
      ——只要事情尽快解决。
      我握紧手机,快步走向街道尽头的电话亭。
      一个小时前,我还在车站,正准备走进小巷时,突然收到了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信息。发信者,是之前给我学生名单的慕楼茔。
      “——这里。”
      在靠近电话亭的刹那,突然有双手从身后伸出,捂住了我的眼睛。
      顿时一片黑暗。
      因此除视力外的感官格外地敏锐。
      我感到来自那双手指尖的微凉温度,耳根处蓦地有些发烫。我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这双手抚过我耳根时的感觉。
      格外地舒服。几乎是享受这样一个动作。
      遮挡视线的双手在几秒后移开了,我眯了下眼睛,发现周围的环境从街道电话亭变成了一片死寂的墓地。
      手边有一块老旧的墓碑,我对上面刻着的名字毫无印象,于是疑惑地回头去看慕楼茔。
      “慕……前辈。”我指着那块墓碑问他,“这个是?”
      他的脸上依旧挂着轻松的笑意,仿佛这里不是阴气森森的墓地而是阳光明媚的花园。
      “死者啊。”他柔软修长的睫毛半遮着浅褐色的眼睛,其中闪烁着明亮的光彩。“1983年北白川中学意外死亡名单中的,死者啊。”
      我皱了下眉:“我不记得有这个人。而且出生年份也不对……”
      “我给你的那一份,是‘学生名单’。”他伸出一根瘦长的手指,轻轻摇了摇,“而这位,是‘老师’啊。”
      “老……师?”
      我眨了下眼睛,脑海中闪过那张名单和之前看过的帖子。
      有什么词句一闪而逝。
      我豁然:“是那位在瓦斯泄露中死去的家政课老师?”
      “不。”
      出乎意料的,慕楼茔否定了我的答案。
      这使我原本清晰的思路又乱作一团。
      “那究竟是……”
      “这位,是给学生们放映那部电影的老师。”

      我一怔,转身盯住墓碑上的名字:乔羽雅。

      乔羽雅,生于1958年,死于1983年。
      乔羽和雅之间有处空白,因此姓氏是“乔羽”。
      乱作一团的思路又更加地乱了:给我发邮件委托寻找失踪黑猫的求助者的名字是……乔羽晰。
      同样是姓氏乔羽。
      这个……并不常见的姓氏。

      【最后一步】

      [13]

      周六上午十点市立图书馆三层视听集体阅览室。

      从早晨六点准时开馆到现在,我在这里已经呆了将近四个小时,分别从地下一层的苍蕊地方文献阅览室、历史文献阅览室,到地上二层的苍蕊市政府信息查阅中心、苍蕊市报刊阅览室,再到现在所在的三层,视听集体阅览室。
      此刻幕布上正播放着一部文艺爱情片,坐在前排的两个已婚者凑在一起,小声交流着。她们后面的位置坐着个不修边幅胡子拉碴的男人,正支着额头打瞌睡,鼾声细微。与他同排隔了几个座位的,是一眼都没瞧幕布,正奋笔疾书地写着影评作业的大学生。
      整间阅览室里就只有我们几个人,而在平时,这里可是因为被当成免费电影院而人数爆满的。
      我的注意力在幕布和手中的报刊上交替,同时还思考着别的事情。虽说大早出门引起了母亲的疑问,但作为即将面临升学考试的初三生,我很好地利用了外出学习的借口。
      昨天慕楼茔带我去的墓地,位于北白川之后的月森。我的学校因为就建在北白川旁边,因而用这条河流的名字命名。在学校里站在最高层的走廊里,往北面看,还能从满目的苍绿中看到隐约的几个小白点。
      那就是墓碑了。
      虽然看到过很多次那样的情景,我却从未想过自己会踏足那片年代久远,已经不再接受“新客人”的墓地。
      自从政府明令禁止开发月森,往那一带派遣了驻守的森警,就很少有人去那里了。
      难怪慕楼茔要用那样的方法。
      不过话又说回来,其实我不大清楚他具体使用了怎样的方法,毕竟我完全不知道他所拥有的是何种能力。
      说来不是我自夸,空间本来就是我擅长的领域,能在我无知无觉间使复数单位的人体快速移动,并且如此精准,不得不说,慕楼茔绝对是个非常有才能的人。
      在看到乔羽雅的墓碑后,我提及寻找黑猫的委托人,并猜测了两者之间的关系,慕楼茔表示我的猜测准确,乔羽雅和乔羽晰确实有亲缘关系。
      那么他们之间究竟是怎样的亲缘关系呢?
      ——这就得靠你自己去发现了。
      慕楼茔这样回答我。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他语气里带着淡淡的鼓励。我受到激励,在回家后,立刻又写了邮件给乔羽晰,约她在市立图书馆见面详谈。她欣然同意,对我信心十足。
      周末的图书馆闭馆时间比平时要晚一个小时,更是各种人群聚集的时刻。但自从媒体曝光了北白川中学的事情,加上Key BBS上那几张帖子的影响力,几乎来图书馆的年轻学生和中年家长们,都聚集在三层的视听资料中心和二层的苍蕊市报刊阅览室,翻找着帖子里提到的,神秘的、仅存不多的电影录像带的踪迹。——甚至还有人跑去一遍又一遍地询问着管理员,虽然每次得到的答案都一样,却并不影响他们自我欺骗式的询问。仿佛那样做,事态就会得到缓和,他们从而就成了拯救世人的英雄。
      我一直关注着Key BBS上首页置顶帖的动态,但那两位楼主像是约好了似的,都没再出现过。这样抛出神秘往事又虎头蛇尾的行为让众人十分焦躁,甚至有人威胁要人肉那两位楼主。
      ——要是真那么做了,公布了真实信息,倒也让我方便了许多。
      比起那些浮躁的围观者,我倒更乐意去“直面”了解一下。免得罗玘先生老说我的能力不过关。

      隔了一条走廊的视听资料中心里透过门扉,流出忽高忽低的讨论声,与我这边清冷的情景成了鲜明对比。我更觉舆论威力的巨大,正准备去一层的学术期刊阅览室借一本《论坛新手攻略》或者《如何成为最火发帖者》好好研究下发帖技术,有个小心翼翼又极为礼貌的女声伴随着音箱里流出的电影片尾曲的音乐,打断了我三分钟热度的冲动想法。
      “是……生人勿近事务所的云之里小姐吗?”
      我从膝盖上铺着的散乱报刊中抬起脸,看见座位过道里站着的女人。一小片光混合着空气里浮动的尘埃飘过她的面孔,使我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她是个二十七岁的年轻女人。
      我的目光无礼地在她的面孔上多停留了几秒,才慢慢地点了点头。

      [14]

      事态的发展大大出乎了我的预料。但身为行动派的我,仍旧按照原本的计划进行着。
      我和乔羽晰出了视听集体阅览室,坐电梯去了地下二层的酒吧。那是座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充满着东方风情的幽雅聚所。
      我敢打赌,只需一眼,看过它的任何人都会为它而沉迷。
      我原先并不喜欢这里,主要原因是之前的那位酒吧主人。他是位能随心所欲制造梦境的特殊者,多年来一直很好地运用着他与生俱来的独特天赋。但他自恃过高,愈来愈看不起那些没有天赋的常世之人。这样的过于自满和自负终于酿成大祸,在一次由商业各界人士齐聚的慈善晚会上,受邀布置会场的前主人在那里挂满了他所喜爱的灯笼,在灯笼里灌注了一个又一个让人醉心沉沦、无法抵抗的美梦。他终究没有压制住他心底对常人的轻蔑以及毁灭他们的欲望,因此亲手制造了一个让他去往地狱的最后梦境。
      违反规则,就要被消除。
      世界大Boss的规则也好,特殊者定下的规则也好,都不容有人违逆。
      前主人被“清除”后,酒吧就被现任主人接手。罗玘先生曾经收到过一位身份特殊的人物的委托,正是经由他的介绍。
      说起来我只见过他一次,相貌模糊,连名字也不知道,却对他总是拿在手里的细长红木手杖有很深的印象,因此在心里给他取了个代号叫“手杖先生”。
      手杖先生是个高个子男人,即便扔到人群里也十分好认。但同时他又有让人有意无意忽视掉他的能力。罗玘先生说他是位极具天赋的“隐身者”,能让人看不见、听不见、完全察觉不到他,甚至能抹去别人脑海中对他的印象。
      因为特殊者的天赋是与生俱来的,是在母体中就已经形成——就像DNA序列一样不可改变,所以在特殊者未诞生之前,完全无法预知他的能力是否是现今已有的,抑或是人类又一次对自身极限的突破。
      相比安于现状永远希望世界和平的常世之人,特殊者更加积极和醉心于突破和进化。
      从身体,到精神,甚至于灵魂。
      在演变过程中,逐渐脱离“人类”的范畴,努力向“世界”靠近。
      ——目前为止,这也仅仅是个美好的愿望。据我所知,特殊者中还没有能够与世界分庭抗礼的人存在。
      在我看来,安于现状才是真正的人类。那一部分沉迷于自身能力,蔑视和伤害同类的人,就像是逐渐畸变,终将被一刀割去的肿瘤。

      “之里小姐?”
      温和低哑的女声打断了我的回忆和沉思,隔着一个小圆桌坐在我对面的乔羽晰在朦胧的灯光中望着我,她的眼睛如同她的声音一样温和清润,我几乎能从这双眼睛中望见她本应该年轻美丽的模样。
      “真是不好意思。”她交握搁在桌面上的双手,下颌微低,“冒然地请求你寻找失去踪迹的小猫,你当时一定觉得自己被戏耍了吧?”她的话语停顿片刻,嘴唇嚅嗫,声音又低了几分,“毕竟……生人勿近似乎只处理‘那样’的事情呢。”
      脑海中有一根弦松弛了。我听到她的声音继续着:
      “但是——但是牙失踪后北白川中学发生的事情让我很不安!也许我的猜想是对的,牙的失踪和北白川中学这几天的意外事故是有联系的!”
      原本我还在思考着如何开口询问乔羽雅的事情,现在看来,似乎我只需稍稍引导,乔羽晰就会主动告知我具体的情况。她甚至可能知道二十五年前的事情,尽管那时候她大概只有两岁。
      “那么……”我注视着她的双眼,用充满信任和鼓励的语气缓缓说道,“请务必告知我您的猜想,乔羽小姐。”

      [15]

      我有罪。
      我对那些孩子,那些无辜的生命,和这个世界,感到愧疚。
      一切都因我而起。
      无论如何,我也要阻止。
      再见了。

      这短短的五句话便是乔羽雅遗书的全部内容。
      1983年,她刚刚25岁,受聘艺术老师的职位到北白川中学任职。两个月后,她在学校的放映室中自尽。那时北白川中学的意外死亡事件愈演愈烈,而乔羽雅的死像是收尾,所有的事情在她的葬礼之后戛然而止,然后一直到今天,2008年,在北白川的校园中,再一次历史重演。
      我触摸着泛黄的纸张,有一些短暂又模糊不清的画面在我的脑海中回放。乔羽雅在最后毅然决然的心情就像一片照亮死亡阴霾的微光,即便只是小小的一点,也足以给人希望。

      “虽然我和妈妈没有血缘关系,我还患有这样的病症,她却一直照顾我,和我生活在一起,直到她去北白川中学。”乔羽晰从包中翻出一本褪了色的旧日记本给我,第一页就写着“雅的日记”。我翻到她在北白川中学时的记录,从一开始的兴奋和紧张,到丧气怯懦,再到后来的强烈愧疚,我终于了解到其中的前因后果。
      乔羽雅到北白川中学教授艺术,但因为她是第一次站上讲台,虽然前夜努力备课,却仍旧没能克服紧张,因此第一堂课就讲得结结巴巴,让学生们反感无比。之后她想了方法补救,就是隔一段时间就带学生们去放映室看电影,效果还算不错。有一次她从家中带了一份父辈拍摄的电影,播放几分钟才发现弄错了——那是她父亲一直忌讳的影片,根据传说改编,却在影片拍摄完成后发生了极其糟糕的事情,因此一直没有正式发布,只当做私人收藏。毕竟那个年代拍摄一部影片非常不容易。
      乔羽雅想要换另一部电影,却遭到了学生们的反对,大家对这部电影充满好奇。——想要讨好学生,得到认可的年轻教师最终顺应了学生们的意思,大家一起看完了那部影片。之后……之后就出事了。
      乔羽雅直觉得校园中频发的意外死亡事件和这部电影脱不开关系,她找了班级里所有学生谈话,有几个学生半开玩笑地承认自己按照电影里的步骤举行了仪式,也不知到底是真是假,但最后他们全都死去了,乔羽雅这才下定决心,不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要阻止这一切。
      “其实大家都误会了影片最后的意思。仪式参与者因为中断仪式而受到诅咒,最后回到废屋,亲手把写有自己名字的字条塞进猫的腹腔里寻求解脱——其实这里仪式参与者们最后用同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性命,并不全是为了得到解脱。他们是在完成‘最后一步’。”
      “……最后一步?”
      在我试图分开日记本中黏在一起的两页纸失败后,乔羽晰向我叙述了那两页纸中的内容。
      “是的。因为电影是祖父和他的同事们根据传说改编的,所以妈妈在寻找阻止咒杀的方法时,通过祖父的关系网找到了知情者。所以她才知道,咒杀仪式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是要在猫灵杀死被咒杀的对象后,所有下咒者一起,自我了断,结束这个仪式的轮回。”
      “这就是‘代价’么。”
      强制消除了某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也是从另一层面上打破了世界的平衡,因此为了弥补失衡状态,最初打破平衡的那一个人,同样需要付出代价。
      这就是规则。人类与人类之间,人类与世界之间。
      世界永远是这样公平。
      我靠上椅背,周围的灯笼中散发出的柔软绵长的光线把一切都化为虚幻,乔羽晰在那片亦真亦幻的朦胧灯光之后,布满皱纹的面孔上带着浅淡的忧虑。但她的目光又是那么平淡,仿佛是真正的、年迈的老人。
      我心中微微一动,还未来得及开口,周围已经悄无声息地被黑暗所吞没。坐在对面的乔羽晰骤然消失了。
      在室内沉入黑暗的那一刻,某处角落传来一阵轻微的、诡异的猫叫。

      [16]

      “喵——”
      身体一震,便差点失去平衡从椅子上摔下去。我连忙拉住圆桌,从眩晕中清醒过来,匆匆往周围一看,仍旧是那个充满东方风情的幽雅酒吧,可原本坐在对面的乔羽晰确确实实不见了。
      刚刚绝不是我的幻听,那确实是声短促的猫叫,带着莫名的森冷气息,大约就是那只被用在咒杀仪式上,被转化的猫灵了吧。
      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假设它真的是乔羽晰的猫,难道说虽然它化作了猫灵,却依旧存有对主人的记忆?还是说……
      那个不好的猜想在心中浮现,我翻出那张慕楼茔寄给我的字条,上面依旧被暗黑色的污浊覆盖,根本看不清上面的内容。我紧握字条放在心口,竭尽可能试图抓住之前我所遗落的线索。
      说实话,我根本不擅长探究过去。一则是因为我的能力性质比较特殊,二则是罗玘先生并不常直接教导我,他更乐意看我在各种事件中逐步摸索出我自己所擅长的门路。这也是为什么他经常把委托扔给我处理的原因。
      现下后悔也无济于事,我的委托人在我面前消失了,而我只能攥着一张纸条在原地祈求好运降临。
      该死!
      我在心中咒骂一声——仿佛从另一层面起到了效用,仪式片段在我的脑海中闪回:
      仪式进行到书写咒杀对象名字的那一步,那个主持仪式的人在字条上,用沾着鲜血的手指缓缓写下“乔羽晰”三个字。

      在意料之外又在猜测之内的事实让我无意识地缓弛了精神。
      因为乔羽雅的缘故,我猜测乔羽晰也是被咒杀的对象。正是如此我才约了乔羽晰见面,想要从中了解到她被波及的原因。可是一切似乎还未进行到最终的关键,就被搅乱了。
      我拿出震动的手机,来电显示是眼镜先生。
      “小里,你上次拜托我查的Key BBS上的那两个帖子的发帖人资料,我找到了。”
      我烦躁郁结的心情被眼镜先生的好消息抚平了一些。
      “具体的资料我发到你邮箱了,要看照片吗?”
      “好的。”几秒后,我点开眼镜先生传来的照片,第一张是个叫卢静晰的中年女人,眼神严厉,搭在唇边的手指指甲上涂着鲜红的指甲油。
      看着有点面熟。
      对了……那是我在刚才闪回片段中看到的,写下乔羽晰名字的女人。
      在所有仪式参与者中,这个女人,明显与周围的人不同。她是个成年人,指甲上涂着鲜红的指甲油,手背皮肤的状态显示着她已经不再年轻。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脸,她严厉中带着怨恨的眼神。
      为什么这场由中学生举行的咒杀仪式,会由一个成年人主持参与?
      “小里?你还在听吗?”
      电话那头传来眼镜先生的声音。
      “啊,在的。”
      我连忙回应。
      “我刚才查了下那个女人的医疗和犯罪记录,她有严重的心理疾病,前段时间刚出院,这些年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
      “是什么病?知道在哪家医院吗?”
      “七号病院。不过没有查到具体病历。”
      “好的,谢谢。”
      “不客气。”
      我挂断电话,照片的界面也被我不当心一起按掉了。不过没关系,我准备返回地面的图书馆借用一下电脑,也许可以从眼镜先生发来的资料中找到更多的线索。

      【双重人格】

      [17]

      电子阅览室里的人不多,每台电脑前却都坐了人,我只好拜托一位工作人员帮我把资料打印出来再看。
      “您的资料。”
      “谢谢。”
      我接过带着余热的纸张,还未来得及阅读,就被一只手抽去了面上的一张:“进度比我想象中的要慢啊。”
      我无力地看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慕楼茔,骤然有种妈妈带小孩的感觉:“前辈,快还给我吧……这很重要。”
      我的请求并未得到应允,他拿着资料的手往上抬了抬——以我的身高完全够不到。
      ——我的委托人刚刚在我眼前消失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点线索,这家伙却突然来打搅我,真是让人火大!
      我恼怒地瞪着他,他却好像来劲了,仗着身高优势避开了我的手一次又一次。
      好吧,这是你逼我的。
      我吸了口气,抬脚往他的脚踝踢去,他敏捷地往后一躲,同时举起双手,妥协道:“好吧不跟你闹了。给你。”
      我没好气地接过那张纸,看也没再看他一眼,转身往电梯的方向走去。等电梯时慕楼茔跟上来,语气轻松地对我说:“不用担心乔羽晰,她被我们带到安全的地方去了,所以你现在只要去阻止‘猫灵的诅咒’就好了。”
      我没忍住再次瞪向他,恶声恶气地问:“——你们?”
      “是啊。”他微笑着点头,“基本所有的能力者都是有所属组织的。我呢,正在努力争取让你获得入会资格哦~”
      他双眼明亮,向我传递着“快跪下来感谢我”的暗示。
      我眼角一抽,瞬间觉得这家伙肯定是个危险的人贩子。
      “抱歉我不大感兴趣。”我努力装作冷淡地回应他,被拒绝了的男生做出一副难过的模样,我走进电梯,又补充道,“我对你的脸也不是很感兴趣。”
      在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慕楼茔的声音滑进轿厢:
      “你总要做出选择的,云之里。”
      语气笃定地像是预见了我的未来。
      我没由来地一震,手指竟然隐隐发颤。
      搞什么啊……故作深沉的家伙。
      我捏紧手里的资料,盯着楼层显示器。
      别胡思乱想了,现在重要的是阻止诅咒啊。

      走出电梯时,我收到琳琳的信息:小里,我仔细看了一遍录像带,我知道那所举行仪式的房子在哪里了!你绝对想不到——天哪,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蹙着眉头重看了一遍琳琳的信息,她竭力按捺着兴奋,说不定已经在前往那所房子的路上了。
      在仪式已经生效,冒然前去绝对是冲动又危险的行为。
      我必须阻止她。
      “嘿。”
      有人拍了下我的肩膀,我不得不停下脚步,一本破旧的日记本被递到我面前:“你的东西落在我的店里了。”
      “……谢谢。”
      我从这个异国相貌的男人手中接过日记本,他朝我礼貌地微笑了下:“周末愉快。”然后走进电梯,用手杖按了按钮。
      手杖?
      噢,我想起来了,那一定是酒吧的老板,手杖先生。原来他有西方的血统,难怪老爱杵着根拐杖。
      我心情复杂地重拨着琳琳无人应接的电话,出大门时有人撞了我的肩膀,胳膊夹着的日记本掉在了地上,我俯下身去捡,却发现摊开的那两页是原本黏在一起,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弄开的那两页。
      乔羽晰曾口述上面的内容,是阻止诅咒的办法。这两页上确实也写的是阻止诅咒的办法,却和她说的有所出入。
      “有相关者自愿牺牲……”
      我轻声念出那行比其他字迹要深的句子,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之前乔羽晰所说的她的母亲因为愧疚而自尽,其实是遮掩了乔羽雅阻止了诅咒的事实。
      由于那次事件的起源是乔羽雅拿错了录像带,因此她可以算是最相关者了。她自尽了,那么就相当于平衡了夺取原本应该存在的生命后的失衡世界。
      可是作为乔羽雅女儿的乔羽晰为什么要对我说谎?

      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我迟疑地按了接听键。
      “您好,请问哪位?”
      “是小里吗?我是琳琳的爸爸啊。”
      “啊,是徐叔叔啊……有什么事吗?”
      我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机,竭力用平静的语气问。
      “咳,是这样的。琳琳提到和你一起看了部家里放了很久的老电影,小里你……有没有和其他人说过电影的内容?”
      “没有啊。”我走到马路上,拦下一辆出租车,“跟您说实话,我和琳琳都没敢看完呢。”
      “这样啊。”电话那头似是松了口气,“叔叔是想最近你们学校里也有点不太平,不要被虚幻的东西迷惑了。没事就好,马上要升学考了,好好努力啊。”
      “好的……对了!”我在即将挂机时连忙问,“琳琳在家吗?”
      “应该……应该在的吧。”电话那头有点迟疑。
      “我知道了,叔叔再见。”
      挂掉琳琳父亲的电话,我又拨通了琳琳的手机,果然又是无人应答。
      “小姑娘,去哪里啊?”司机转头问我。
      “这里。”
      我拿起资料纸,同时,我的手机突然显示琳琳的来电。
      “琳琳?”我急切地问,“你在哪里?”
      “……哟。”
      电话那头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18]

      姓名:卢静晰
      性别:女
      出生年份:1981-12-06
      学历:本科
      毕业院校:碧落学府
      职业:化妆师
      婚姻状况:未婚
      家庭住址:苍蕊市东区津秋道东鹿直馆05号

      [19]

      苍蕊市东区津秋道东鹿直馆05号。

      白天站在这栋老宅前的感觉,是和深更半夜翻窗非常不一样的。
      我绕着房子走了一圈,确定里面和周围都没有人,才跑去了一旁的小树林里。那里停了辆黑色吉普,罗玘先生靠着车身,嘴里还叼了根没点着的烟。
      “琳琳呢?”
      我气喘吁吁地问。
      “在里面睡着呢。”
      罗玘先生指了指车子,我趴到车窗上,看见琳琳蜷缩在座椅上,紧闭着眼睛。
      “幸好你及时赶到。”
      我彻底松了口气,把资料拍到罗玘先生胸口,“这个……是房主人卢静晰的资料,就是她发的第一个帖子。”
      “嗤……”罗玘先生随手翻了翻,啧啧感叹着,“第二个发帖人不愧是记者,真是吊人胃口。慢着……我好想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是苍蕊日报的。”我直起身,看向罗玘先生,“上次那个食梦貘玩偶,也是这个江容非给我的。”
      罗玘先生的表情有片刻的怔忪,继而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不愧是记者,总是跟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啊。”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越写越偏离原设定,所以结尾我没写。邮件那段似乎因为有代码无法贴出↓
    发件人:慕楼茔
    收件人:苏打水
    日期:06-13∕3:30PM(星期五)
    主题:1983年北白川中学意外死亡事件学生名单
    附件:1个
    内容:手头上正好有档案,我想你大概用得到,卖你个人情。另外,有封信注意查收。对你绝对有帮助。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滑头鬼之孙同人--浮生绘物语
    鲤伴X若菜短篇



    夏目友人帐同人--一叶知秋
    夏目BG已完结



    玻璃诗集
    随笔·片段



    夜见云之里
    城市·奇幻·灵异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1060807/35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炸TA霸王票
    地雷(100点)
    手榴弹(×5)
    火箭炮(×10)
    浅水炸弹(×50)
    深水鱼雷(×100)
    个深水鱼雷(自行填写数量)
    灌溉营养液
    1瓶营养液
    瓶营养液
    全部营养液都贡献给大大(当前共0瓶)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更多动态>>
    爱TA就炸TA霸王票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