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织奇异事件簿系列

　　七

　　翌日，撒加循着资料中的地址去拜访结城夫人的娘家。纱织本以为他又会带回什么耸人听闻的新消息，但结果却令她大失所望——结城夫人早已随自己父母移民去了海外，去向也有待求证。

　　纱织在拿到资料的当天就给结城夫人报案时留下一个MSN账号发了电子邮件，但迄今毫无音讯。撒加也曾试图通过资料上留下的手机号码去联络对方，但却被系统告知该号码早已停用，这下重要的线索又断了一条。难道真要追踪至国外？总觉得事情变得越发棘手了。

　　第二日，来闲聊的小野太太又奉送来新的坏消息：结城夫人后来健康每况愈下，连带记忆力和思维能力也处于非常糟糕的境地，甚至到了多次住院疗养的程度。

　　撒加再厉害，也没办法一个病人身上得到多少准确信息。这就意味着，结城夫人这边的线索几乎完全中断了。

　　双子座圣斗士再辟蹊径，以那个MSN账号作为关键词在网上搜索了半日，总算有了些新的收获。他们发现了一个和该账号绑定的日文博客，虽然博主没有公开太多私人信息，但从相册内的照片和停更的时间可以断定，这正是结城夫人的网络日志。

　　这些日志内容多以生活琐事为主，有温泉旅游见闻、室内装修记录以及新购买时尚衣饰的晒图。

　　几年前的结城夫人对自己的小家还是很用心经营的，她在装饰着水蓝雏菊背景的文字中一再洋洋得意地提及自己的“宝宝”和“老公”，但这并不妨碍她将最多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日志里充斥着自己新看的情感小说、明星八卦、服饰爱好之类的事情，那种略带娇憨的兴致勃勃的语气简直和还没毕业的女高中生有得一拼。

　　不过，峰回路转的惊喜很快转变成彻底的郁闷：两年前五六月份的日志内容竟然全被加密了。
　　已经憋屈了数日的代理教皇耐性彻底告罄，并且出现了暴走的先兆——关闭网页浏览器后，他立即向女神提出了劫持博客网站总管理员的申请。

　　纱织在冷汗狂冒之余，拼命进行了劝阻，甚至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反复保证，自己学过一点黑客手段，有能力破解密码，不过在当前条件下，寻找适用的软件还需要一点时间——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淡定……

　　好说歹说总算拦住了某人。

　　不过，运用黑客手段偷窥私人日志，和劫持管理员相比，也只是五十步笑百步吧？

　　在这种情况下，纱织也只好以“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的俚语来安慰自己了。

　　**********

　　小酌了几杯后，山崎警部从路边的小酒馆出来，走向附近的停车场。

　　夜晚的空气有点凉，混合了刚下过雨的清爽泥土味，湿漉漉的路边倒映着霓虹灯和路灯的光影，那是喧嚣散尽的寂寞。

　　空旷的停车场内几乎没有什么人，鞋跟敲击水泥地的声音格外空旷。拖着漫不经心的步子，山崎走向尽头的那辆黑色的本田车。他从裤兜内摸出电子车钥匙，正要开车门，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为什么车身看起来比平时歪了些？他疑惑地将视线投往车下，接下来看到了让他简直欲哭无泪的情形——四个车轮里竟然有两个被放瘪了气。

　　该死！这是哪个天杀的混蛋干的？！肯定是哪些到处游荡的小混混，可恶！……现在该怎么办？难道要他把车子这样推到维修站去吗？他怒不可遏地拍打了一下车门，定了定神 ，点了支烟。

　　……或者可以找交通课的人弄辆拖车来，不过这大晚上的……实在不想祸害同行加班。到底是哪个胆大妄为的家伙！要知道车主可是警察，不怕我循着脚印查到你吗！山崎一边愤愤在心里骂着，一边咬着烟蹲下去，想再从周围找出点什么蛛丝马迹。

　　“需要我帮忙吗？”许是他看得太专注了，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来到他身后。

　　低沉醇厚的声音，腔调和咬字是很纯正的日本语，问候却是欧美风格的。他循声抬头，意外地看到了那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异国年轻人——数日前他们曾在分局附近的咖啡厅擦肩而过。

　　对方无疑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高贵疏离的表象下仿佛正燃烧着火红的罂粟，带给他一种说不出的深深生畏之感。

　　尽管他现在面带优雅的笑容。

　　“你的车子好像出了问题？”见山崎兀自楞在那里，青年再次开口问道。

　　“啊？是的……真不知道怎么搞的。”山崎窘迫地将烟掐灭，用手绢擦了擦手。

　　青年扫了眼车胎：“是天太热所以爆胎了吗？”

　　“唔……可能。”山崎不太想对方深究这个问题，“请问您知道这附近哪里有汽车维修站吗？”

　　“朝南走，大概五百米以后向左转，然后斜向右穿过一条小巷，你会看见一个公园……”对方开始讲解复杂到让人抓狂的路线，一时半会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

　　见他完全绝望的眼神，对方又抛出了新的解决方案，“或者我可以开车载你过去，找工作人员带工具到这边来修车。”

　　“要这么麻烦素昧平生的您，那怎么好意思呢。”山崎客气地推脱着，就是没有办法放开心胸接受对方的好意。从初次见到这个人开始，他就莫名其妙地感到畏惧，比和最凶暴的罪犯打交道还要紧张，但他又确认自己和对方从没什么宿怨，真不明□□神上的紧绷感由何而来

　　“没有关系。我在附近的公寓工作，如果今天实在修不好车子，我可以请经理给你找一个临时住处。奈桥公寓，你听说过吗？就在那个奈桥剧院的楼上。”

　　奈桥公寓？实在是令人吃惊的巧合！

　　“你现在住在那所公寓？太巧了，敝姓山崎，我的弟弟曾是那的房客，两年前我还去那里查过案子呢……”要真是那样的话，倒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山崎这下放下了戒心 ，“那我就麻烦您了，真是非常感谢。”

　　“请别客气，原来山崎先生是警察吗？”

　　山崎抓抓头发，简略地提了几句两年前的事情，不过考虑到皆川经理可能不高兴这事再次被传开，所以一些细节还是有所保留。“……当时我只是一名助手，案件的负责人是我的上司，不过现在已经调去别处了。说起来皆川经理也算是我的旧识，有好一段时间没见了——还有村山先生，他还是那里的管理员吗？”

　　青年点点头，正要开口说什么，突然他的衣袋内有手机铃声急促地响起来。“抱歉，我接个电话。”青年歉意地看了看他，走开几步，微微侧了下身。山崎很识时务地闭上嘴，看着对方将听筒靠近耳朵。

　　“你好，我是撒加……”

　　由于相隔几步远，来电的内容山崎完全听不清楚，只看到青年人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渐渐消失，目光中的寒气越来越重，最后简直冷得让人发抖。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五分钟内赶到！”以这句话作为结尾，青年切断手机，迅速地取出电子匙打开另一辆车的车门。

　　“出什么事了？”山崎愣愣地追问道。

　　**********

　　一小时前。

　　“那么，我们去送货了，让纱织小姐一个人看店，不会有问题吧？”村山女士小心地迈下台阶，她左手撑着一把深红色的伞，伞面上绘着粉色的垂樱，缤纷的枝桠在灰淡的街道背景下有一种绝艳的凄美。

　　“没关系，等会小野太太她们要过来挑新款的和服腰带，可以陪我呆到下班。”小碎步跟至门口的少女将对方的手袋递过去，担心地看了看阴沉的天色，“这雨好像一时半时停不了呢，店长路上可要小心啊。”

　　“我会嘱咐零君开车慢一点的。”因为客户突然要求提前发货，村山女士笑容里有点心神不定，刚才差点一脚踩空，右手的戒指还勾住了手袋上的丝绳。她皱了皱眉头，将戒指摘下来放到手袋内，又重新整了整颈上的披巾，“我们今天回来要晚一些了。打烊时间到了若回不来，纱织小姐就先回公寓去吧。”

　　“我知道了。”

　　“如果小野太太来不了，就打电话叫撒加先生接你回去，总之，女孩子不要一个人走夜路……”村山女士还想嘱咐点什么，但立即意识到自己实在太过啰嗦了，一笑打住：“那店里的事就拜托你，我们走了。”

　　……

　　目送白色微型面包车消失在绵绵的雨幕中，纱织方折转店内。

　　只一会儿，雨就渐渐大起来，无数透明的水珠叮叮咚咚地敲着橱窗玻璃，与留声机内铮铮流淌而出的尺八三弦汇集到一块，合奏着寂寞的曲调。

　　店的位置原本就偏僻，再加上天气的原因，现在整个马路上静悄悄地不见一个人影，更不要说有顾客上门了。

　　不过既说是来帮忙，在村山女士不在的时候，还是该找些事情做吧。

　　束起白面青里蝴蝶纹的袖摆，纱织开始小心翼翼地用蒸汽熨斗去除着模特身上的衣服折痕。要让斑斓绚丽的和服永远随时向客人们展示着最美丽的状态，这是店员的重要工作。

　　刚做到一半，电话铃声徒然响起来。

　　七点半，这个时间会有谁打电话来呢？少女怔了怔，放下手中的工具，按下对话键。

　　“纱织小姐在吗？”听筒里传出女子温婉的声音。

　　“是……小野太太？”

　　“对。不好意思，我们被雨困在咖啡店里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去。早知会这样，应该请小东开车带我们出来。”

　　“没关系，这雨下得这么突然，你们今天还要过来吗？”纱织不确定地追问道。

　　“我不知道，这要看雨停的时间。抱歉，原本说好要一起回去的。”小野太太犹豫了一下，声调突然低了八度，“……纱织小姐，你旁边有人在吗？”

　　纱织转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四周，咬了下唇：“没有，村山女士和零前辈出门送货去了，现在店里只有我一个。”

　　“那个啊……”小野太太的声音突然变得含含糊糊起来。

　　“怎么了？”

　　小野太太沉默了一会，好像在下着很大的决心，半晌才说：“纱织小姐，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很冒昧，希望你不要觉得奇怪。我听小东说上次她看到你也有……那种电影兑换券……
　　意识到对方在指什么，纱织的心一沉，无意识地扶着收银台坐下来：“你是说奈桥演舞场两年前发行的那种兑换券？是，我有一张……”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腰带上挂着的小绸包。

　　“是在公寓内捡到的吗？”小野太太的语气变得急切起来。

　　纱织一怔。因为电影兑换券这东西，多半来自他人的馈赠，小野的猜测显然不合常理，如果这种猜测是基于某种现实经验的话……联想到上次另外两个女孩的紧张表现，纱织的心跳逐步加快。

　　大概是将她的沉默当作默认的意思，小野太太的呼吸急促起来：“……果然是这样。可能的话，请你立即把它扔掉！”

　　“……为什么？”纱织十分愕然。

　　小野太太的声音变得十分犹豫：“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你请等一下……”

　　电话的另一侧突然出现了杂音，过了一会，另一个清朗的声音响了过来：“纱织小姐？”

　　“东小姐？”纱织有些意外。

　　“是我。”东佑希的声音一向爽脆利落，但这次透着隐隐的焦躁，“……事情有些复杂，还是我来解释吧。我想你可能会觉得接下来的话很荒诞……你手上的那个东西……”对方突然压低声音听起来有些尖锐，“上面可能附着诅咒……”

　　“……什么？！”

　　“你应该听说过结城洋子这个名字吧？”

　　“洋子……你是说……曾住在公寓里的……那个失踪的女孩。”尽管有些隐约的怀疑，但是事情真的来临了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终于窥探到问题的本质了，纱织握着听筒的手微微地发抖。
　　东佑希的声音听起来像在苦笑：“随便你信不信。一个多月前，瞳在房间内捡到了同样的电影兑换券，因为上面有小女孩的铅笔涂鸦，我们都猜是那孩子当年留下来的东西……别打断我，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气再说第二次……我非常后悔没有阻止瞳的好奇心，还推波助澜……你知道，我在大学里一直是灵异社的成员，经常会接触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纱织记得有人和她提过这件事，以她的身份自然不会把灵异鬼神视为荒诞不经的想法，但还是觉得现在听到的已经超越了自己可以理解的程度……不过现在好像不是追问的时候，所以她咽下无数想问的问题，继续耐心地听着。

　　东佑希顿了顿，又继续说下去：“……我和研究民俗的教授到乡下采风的时候，在当地一个快要老死的巫女那看到一种奇怪的祭祀，她利用某个被称作“神体”的东西和从山中捡回的石头——她把那石头叫做‘神介’，用它摆出奇怪的阵型，向我们演示了召唤山中古老神明的请神仪式，据说如果将石头换成死人的遗物，也可以召唤死灵……那位巫女因为后继无人，所以在圆寂前将‘神体’交给我保管了，还告诉我只有使用的时候才准打开装‘神体’的盒子……当时我们不过想确定洋子是否还在人世而已……”

　　“……你们就做了那个召唤仪式？”纱织突然觉得脑子里灵光一闪。

　　“……是的。”

　　“一个月……以前？”

　　“是的。”

　　“……不会就是我来公寓的那一天吧？！”

　　“你这么一说……的确是……但我们那时还不熟……”东佑希似乎有点摸不清头脑，不明白纱织为什么突然激动起来。

　　果然是同一时间，莫非这个就是自己来到这的原因吗？纱织按捺住想跳起来的冲动，将指甲掐进掌心，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然后呢？”

　　“‘神体’看起来像干瘪的动物身体组织，但是在打开盒盖的瞬间就风化了，除此以外，什么异状也没发生，所以我们很失望，但也死心了。可是后来……”东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一连几天，瞳总无缘无故地做噩梦，但就想不起梦见了什么。她还曾晕倒过一次，就在我面前，当时我感觉有什么就站在我后面，可是就不敢回头……”

　　“！！！”

　　“……幸好小野太太知道后立刻让我们将兑换券烧掉了，我们才算摆脱了噩梦般的纠缠……”

　　“……”

　　东长长地舒了口气，又想起自己最初的目的：“纱织小姐，我记得你也曾无缘无故地昏倒过……你不要再带着那张兑换券了……那个东西连接着恶灵，那孩子大概真的死了吧，她会循着那个找到你的……你能听到我说的话吗？……纱织？……纱织？！”

　　“……”

　　手中的话筒无意中滑下，纱织无法回应话筒里焦急地呼唤声，她的视线正牢牢地被门外的地面上的异像所吸引着。

　　啪嗒……

　　啪嗒……

　　——下过雨的街道上不见一个人，一个个溅着水花的脚印正有秩序地凭空出现在积水的路面上，不紧不慢地朝这边移动，水花落下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回响着……

　　凉飕飕的感觉顺着脊背爬上来了，纱织下意识地紧紧攥着话筒，瞪大了眼睛，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它们穿堂入室，属于小女孩的沾着泥水的黑色脚印留在了洁白的地面上，并朝着她一个一个延伸过来……

　　“纱织！你怎么了？回答我啊！”听筒里传出东佑希的呼喊声。

　　“……是洋子……她来了……”

　　纱织低声说。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