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海

作者:曾呈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八)


      (八)

      曾呈并没有如当年教授所说一样当上主播,当报导员的日子对曾呈来说实在苦不堪言,一遍又一遍地阅读别人所写的新闻稿,日覆一日,了无新意。其实只要样子端正,口齿伶俐,谁也可以当报导员。曾呈希望得到的是可以发挥自己新闻触觉的工作。

      但谁会希祈一个花瓶会有思想有意见。一次又一次的观众投票,曾呈是最受欢迎的新闻报导员,原因呢?当然是除了美丽还是美丽,至于她有没有新闻触觉,对不起,没有人注意。

      就算当了主播又如何,只不过是出镜的时间由中午搬到傍晚而已,曾呈不屑也不希罕当之,故此一口拒绝了有线新闻网络的续约条件。

      当然有些主播是拥有新闻编辑筛选权的,不过曾呈只有一两年新闻工作经验,公司断不会随便给曾呈作主。其实曾呈只要再多浸淫几年便成,只是她为人顽固倔强,除了对殷采佳之外,对事业的看法也是如此,认定了不适合自己便是不适合,但也因为这份倔强,让她获得了意想不到的机会,还因为这次的机会,让她再度重遇殷采佳。

      主管见力劝她不果,只得把这烫手山芋拋给老板丘信之。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呢?加薪两成,升为主播,为何还要拒绝?」丘信之问她。

      「我念的是新闻,不是读稿。」

      「还不是报导新闻。」

      「不同。」曾呈倔强地看着丘信之,「我希望我能有份参与编辑、采访、资料搜集,而不是一股脑儿的念着别人所写的新闻稿。」

      丘信之拿曾呈没办法,「那你想怎样?」

      曾呈背转身望向窗外,「我以前作兼职的那报社联络了我,答应给一专栏让我评论新闻,我觉得这样的工作比较适合我。」

      丘信之知道曾呈无法忍受当花瓶当傀儡的感觉,当然自己与她的关系也让她在同僚中感到尴尬,这次她不肯续约自己是可以理解。只是曾呈虽然出色,但经验尚浅,比她好的同行还大有人在,不过她却拥有其它人都求之不得的优势,想当然耳,是她的美丽。

      当然美丽女子多的是,只是有些风尘味太重,有些却像是无脑低能儿。而曾呈除了美丽外,恰好也具备聪明伶敏,端庄大方的优点。这样的优点让她在报导员一职上如鱼得水,所向披靡。丘信之相信她最好的发展还是留在幕前。

      丘信之沉思了一会,问曾呈:「你普通话说得怎样?」

      「家父是北京人,我从小均以普通话与他沟通。」

      「那实在太好,」丘信之大力地拍下手掌,「我知道最近亚洲新闻频道有意于周日晚上黄金时段办一节目,主要探讨华人的热门新闻。曾呈,你有兴趣吗?」

      曾呈当然有兴趣,但自己在新闻工作的年资太少,人家可会选择自己?

      丘信之却信心十足,他说:「你这年来一向是最受欢迎的报导员,这次蝉过别枝,一定有噱头。」丘信之看着曾呈,「只是在那儿当焦点节目的主持一向要亲力亲为,有时还需亲自采访,以加强专业形像,你可有信心能胜任?」

      这正合曾呈心意,丘信之乐于讨好佳人,立即替她与亚洲新闻频道安排会见,双方一拍即合,曾呈这次人望高处,投向观众网更多更广的地方去。

      终于离开有线新闻网络了,曾呈松口气,这两年来在这儿的发展并不算理想,初初一年被投闲置散也算了,后来的一年自己尽心尽力地工作还是落人口实,毕竟与男友在同处办事,而且对方更是自己的老板,招来闲话似乎也是无可避免。

      其实这次能转投亚洲新闻频道,丘信之实在功不可抹,连曾呈也不能绝言否认自己没有被丘信之特别看待,只希望以后能真正显露自己实力,不再是或多或少地靠关系。

      丘信之买了酒与曾呈庆祝,曾呈一看,有些不高兴的道:「怎么不是玫瑰香槟?」

      丘信之不知为何,以前他的包容能力好象没这样强,但现在迁就宠爱曾呈仿佛成为本能似的,丘信之愿意尽力让曾呈欢笑,只是曾呈为人沉着严肃,并不易讨好。

      他笑笑道:「不要着急,差人去买好了。」说着便使唤他的佣人,「一定要玫瑰香槟。」他还加注这一句。

      曾呈低下头,有些汗颜,自己的任性霸道自己是知道的,偏偏丘信之这人却越挫越勇,无论曾呈怎样刁蛮无理,他总是可温柔包容地满足她的要求。

      是因为两年年龄差得远,还是因为他是真的爱自己呢?

      谁人也知道是后者,曾呈觉得心如被大石压着,他爱她,但她怎样去还他,她的爱情已经被冰封在伦敦,再也没法爱别人了。

      曾呈曾经冷落过他,也曾经直言不会爱他,但丘信之颇有被虐狂,曾呈越是冷淡他便越是爱她。与曾呈拉拉扯扯的纠缠数年,让所有人都跌跛眼镜,花花公子丘信之竟会心甘情愿地待在一个女子身边几达数年。曾呈坏心肠地想知道,殷采佳对他所拋弃的人现在却被别人珍而待之有什么想法,可有一点点后悔。

      曾呈在亚洲新闻频道的发展明显地比在前公司时好得多,她所主持的节目在同类型中突围而出,连续数年夺得各个新闻大奖。她的实力,从她挈而不拾地追查每一个个案中得到发挥,观众们开始发觉原来这个女子不是花瓶,还是个有智能有能力的美丽新女性。

      虽然日子忙碌充实,曾呈还是应允张士文的邀请与他一聚。还是玫瑰茶座,曾呈一笑,但这当中竟而过了六七年之久,自己从一个尚在念书的小女孩变成现在颇有知名度的女记者。

      张士文送过礼物给曾呈,「是祝贺你刚夺大奖。」

      曾呈笑道:「那我希望你下年还是要破费好了。」看过礼物,不禁一楞,是半世纪前酿制的玫瑰香槟,曾呈立即退还,「太过贵重了,我不能收下。」

      张士文没有接过,只是笑道:「酒是酿来喝的,我心脏不好喝不了它,那便送你好了。」

      曾呈还是拒绝,「那就把它给张乐天好了。」

      「你还不知乐天那楞小子,他最不会喝酒了,一杯见效,立即醉倒。」张士文摸摸酒瓶,「还是留给赏酒人好了。看看年份,情儿便是在那一年出生,我初见你时便想把这瓶酒送给你,你收下吧。」

      曾呈知道再推却便是无礼,便道:「谢过张叔了,这顿茶你就让小辈请客好了。」

      两人闲话家常的谈了整个下午,张士文问道:「什么时候与丘信之结婚?」

      曾呈呆住,这问题她从来没有想过,张士文见她愕然的样子,便道:「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组个家庭,生个像你的女儿。」

      「生什么女儿?我没有结婚的打算。」

      张士文叹口气,「只可惜我们张家都与叫曾呈的有缘无份,以前是我,后来是乐天,我们都得不到你们的垂青。」

      因为我们都栽在姓殷的手里,曾呈在心里想着。

      张士文说:「完成手上的工作后,我与我太太打算退休好好享受人生。」

      「还有什么比与伴侣手牵手悠闲地渡着余生更幸福呢?」

      「是的。」张士文微微笑,「有个早上,我太太突然晕倒了,我紧张得不知所措,在送院的途中,与她生活的片段像是走马灯般不停地在我脑海盘旋,剎那间我发觉原来我所有的不过是她,她所有的也不过是我,我愿意用余生更努力地爱护她照顾她。」

      「张太太无恙吧?」

      张士文笑道:「那有什么事,只是她也不想想自己的年纪,还熬夜赶报告,体力不支晕倒而已。这次之后,我们不得不承认我们是老了。」

      「退休后有可想法?」

      「还不是坐邮轮环游世界等等例牌节目。」

      「那多好。」曾呈由衷地替张士文高兴,虽然历时长久,他还是从情儿的枷锁中挣脱出来。但自己呢?自己又要多少时间去忘掉殷采佳呢?

      曾呈的节目评价甚高,让在美国的总公司有意把节目罗致回总台,老总问曾呈的看法,曾呈态度有可有不可的。

      曾呈从没要求自己要成为飞黄腾达的女强人,她只是喜欢当记者的感觉,把值得让大众知道的真相带给他们而已,现在目标已达,曾呈并没企图要再进一步。

      但总公司意志已决,曾呈被调往纽约的总部。临行之前,她还收到一个大喜讯,就是曾仲怀孕了。

      曾呈立即向公司请假动身往上海探望姐姐,曾仲并没有暴涨,身材跟怀孕前差得不多。

      她说:「快了快了,最多数月,包保一定如大笨象般。」

      她的丈夫周显群着急的说:「你想也不要想,孕妇要好好控制体重,尤其是高龄产妇。」

      曾仲一个枕头掷过去,「谁是高龄产妇?」

      曾呈忧心地说:「姐夫是医生,你还是听他的话好了。」

      周显群见她们两姐妹久未见面,便退出房外却她两说些私己话。

      曾仲问:「怎么不见丘信之?」

      「这又不关他事。」曾呈语气冷淡地交待。

      「什么时候结婚?」

      「又是结婚?」曾呈笑道:「现在我很老吗?每个人都催着我结婚?」

      曾仲看着小妹,二十八岁的曾呈还是皮肤细嫩,上天总是眷顾着她,「你怎会是老?老的应该是丘信之,他怎么还不跟你求婚,难道不怕被别人捷足先登?」

      曾呈笑道:「可能他另外有结婚人选了。」

      曾仲听出曾呈态度轻松,那都是因为不在乎,看着曾呈良久,缓缓说出:「还是因为殷采佳。」曾仲往伦敦探望曾呈时曾见过殷采佳。

      曾呈对姐姐说出心底话:「我永不能忘记他。」

      「看来我们姐妹两都是痴儿。」但都是没有为爱牺牲到底的痴儿。

      回到香港,丘信之的助手已一早就在机场等着,曾呈乐得轻松地坐进他的车子,回家的途中他都欲语还休,曾呈也不心急,可能他在介意司机吧,要说的他总是会说,曾呈毫不在意。

      车子驶到曾呈家楼下,丘信之送曾呈到家门前,曾呈见他站着不动,终道:「你有话要说?」

      丘信之点起香烟,曾呈轻皱眉头,丘信之连忙把香烟弄熄,「对不起。」

      曾呈笑笑,「怎么满腔心事似的?」

      丘信之吸了口气,在外套口袋拿出一个蓝色的丝绒盒子,曾呈一看便知是放戒指的盒子。丘信之把盒子打开,果然是一颗钻戒,他道:「我快要四十,我希望能安定下来。曾呈,你愿意接受我的戒指吗?」

      曾呈冷眼地打量那颗钻戒,很漂亮,很名贵,「可惜我从不带戒指的。」

      听到这冷淡的回复,丘信之心像是被捶敲打似的,痛不可言。他沉默一阵,不禁道:「你怎可这么冷淡,难道你对我一点感情也没有吗?」

      曾呈直直地看着他,「你是个成熟的人,有见识有风度,事业有成,家财万贯,你可说是城中最炙手可热的王老五,我一直当你是最好的拍挡或伙伴,但是...,」曾呈坦言:「我并不爱你。」

      四年的时间,就被曾呈一句好拍挡好伙伴带过,还有一句不爱你,丘信之不能相信一个人可以狠心至此,他说:「我不可能永远待在这儿等你的。」

      曾呈冷静地问道:「这是分手的表示?」

      但丘信之只是靠在墙边闭着眼睛沉默着,曾呈等了一会,见他还是维持着姿势,便叹口气拿着行李打开家门,她临进去前说:「我并不是对你没感情,只是这都不是爱情,很抱歉浪费了你的时间。」她见丘信之紧握着戒指,心中充满歉意,但她并不打算因为这歉意而答应他的求婚,她轻叹声,「再见。」便关上了门。

      这四年来曾呈真的不是不喜欢丘信之,他对自己纵容爱护,温柔体贴。但曾呈不曾想过他竟真的会跟自己求婚,他一向是城中出名的花花公子,他曾说过他不喜欢婚姻,没料到他竟打算跟她结婚。

      仿佛每次离开一处都是不能幸免地不快乐,往伦敦升学时殷采佳的不告而别,返港时她的一怒而别殷采佳,还有这次调往约纽与丘信之的分手。曾呈在露台看着丘信之的车绝尘而去,也不是不黯然唏嘘。

      但一星期后丘信之还是致电曾呈:「那天抱歉。」

      曾呈看看时间,她正坐在候机楼里,准备调识前最后一次出差,目的地正是让她心酸的伦敦。

      「我才抱歉。」

      那边顿住没作声,曾呈见是时候登机,便道:「我要上飞机了,到那边再覆你电话。」

      丘信之体谅道:「没关系,去忙你的,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真的爱你。」便挂断线。

      曾呈呆住,自己究竟何德何能让丘信之钟爱至此。但这只更坚定她的决心,这段关系是不能再拖下去,否则误人误己。

      到达希斯鲁,还是一如数年前的设备落后,效率缓慢,入境官还是高高在上,她问曾呈:「来英国干么?」没有请问,没有谢谢,仿佛曾呈问她借钱似的。但曾呈岂是昔日阿吾,冷着脸的拿出工作证,入境官一见曾呈是记者,态度立即一百八十度转变。

      曾呈看看她的肩膊阶章,冷笑一声,用流利标准的英语道:「你这种态度难怪到这把年纪还是低级入境官,活该活该。」

      入境官本想发难,但见曾呈英语流利,姿态高傲,又是国际知名的新闻频道记者,不能随便得罪,只得吞下气让她过关。

      曾呈一出境便见老好陈总编在等着她,顿时笑容满脸,数年的时间快得像一眨眼便过去,那年初见陈总时她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女生。

      陈总也兴奋得满脸红光,他道:「小曾呈,数年不见还是美丽如昔。」

      曾呈笑道:「陈总也还不是壮健如昔。」说着瞄瞄他的大肚子。

      陈总估不到当年沉默内向的曾呈竟会与自己开起玩笑来,便道:「看你变得开朗活泼真是高兴。」

      曾呈楞住,是的,当年殷采佳不告而别时,她的开朗活泼也随他而去,后来与他闹翻了,就变得更沉默孤僻。但经过这几年,曾呈从工作及从丘信之处重拾自信,当年那失去的欢笑仿佛重新回到她身边。

      曾呈曾呈,你不要说丘信之,实在你才是被虐狂。

      陈总说:「老总说你久别重回伦敦,怕你不习惯,便要我派人到这儿接你,那我闲着也是闲着,便亲身来一趟。你都有看人的眼光,我们老总疼你疼得什么似的,就连阿殷每次探访我也想问及你。」

      曾呈睁大眼睛,不能置信,急问:「殷采佳跟你有联络?」

      陈总看见曾呈的语气着紧,陈总年老眼明,知道多年的时间都没让她忘掉殷采佳,便道:「他是有心人。」

      曾呈沉默下来,每次提到殷采佳总会让曾呈沉默下来,万试万灵。

      陈总把她送到殷正元的公寓,曾呈千谢万谢,并说工作完毕后一定请他吃饭聚旧。陈总见她脸带倦意,便告辞离去。

      曾呈看着久违多时的公寓,露台的花朵还是被照顾得很好,明显是有人定期来照料它们。是谁?是殷正元还是殷采佳安排的呢?

      曾呈看着屋内一墙一门,全部都充满着殷采佳的影子,以前他总是坐在露台前的椅子,一边看她写功课一边看书,又或是靠在厨房的门旁,看着她在张罗食物。

      曾呈看看时间,还是下午三时左右,她决定出外逛逛。不知不觉地曾呈还是回到常欢的花店,她站在对面的街道看过去,仿佛看见自己与殷采佳手牵手蹲在路旁看花,又仿佛看见殷采佳倚在店旁的灯柱在等着她,曾呈泪凝于睫。

      常欢刚好送客人出店,看见曾呈站在对面街道,一时不知是不是眼花,擦擦眼睛再看,果然是曾呈。

      「曾呈,」常欢连忙迎过去,「你可想死了我。」说着紧紧地拥抱着曾呈。

      曾呈再遇故人,眼泪忍不住串串落下。

      「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一个劲儿的硬撑,所以我都不要生孩子。」

      常欢倒杯热茶给曾呈,再念道:「你那一走,不要殷采佳便算,不用连我也不要吧。」

      曾呈低下头,「是我的处理得不好。」

      「唉。」常欢叹口气,坐在曾呈身旁,「我一早便是说你与殷采佳不合,你又不听我的话。」

      见曾呈没作声,常欢再道:「两个骄傲出众的人走在一起,互不相让,倔强碰顽固,终于也是大家来过同归于尽,玉石俱灾。」

      曾呈反驳,「所以我都不敢来找你,我就知道会被你尽情数落。」

      常欢挑见眉看,「数年不见,竟然会驳我嘴了。」

      曾呈笑笑,梨涡浅显,常欢道:「你现在开朗多了,这样很好,比以前更漂亮。」

      曾呈忍不住问:「他好吗?」

      常欢故作无知,「谁?董先生吗?好得很,有心。没了你跟殷采佳捣蛋,我俩渡过难得的几年清静日子。」

      曾呈气结,「你就是耍着我玩。」

      常欢这才答:「他很好,又拿多个博士学位,在研究室的工作也很顺利。」

      常欢见曾呈这样子,便道:「还是喜欢他吗?」

      曾呈点头承认,常欢轻叹声,「他现在在研究室研究玫瑰,他把花房的名字唤作徘徊海,他说前人都唤玫瑰花作徘徊花,因为它香气历久不散。或许他就是那个徘徊海,你在那儿徘徊过便再也放不下它的味道了。」她吸口烟,轻声念道:「许多烦恼,只为当时,一饷留情。」她笑笑,「想不到我会懂得念中国词诗吧,董先生常常都这样念着你们两人的。」

      曾呈怔住,徘徊海,你还记得徘徊海,那你又可还记得我?

      许多烦恼,只为当时,一饷留情。

      常欢说:「你们两人也忘不了彼此。」

      「但他从来没找过我。」这点让曾呈最为痛苦。

      常欢有些不能置信地望着曾呈,冷笑道:「那你又可曾找过他联络过他,你当年一走了之,他如何挂下面子再找你。」

      她不留情面的继续落数:「现在是什么年代,还说什么被动是矜持,要是喜欢他着紧他,为何不说过清楚明白。」常欢说完便放下曾呈去招呼客人。

      曾呈则是完全呆住,是的,她一直说殷采佳浪荡不羁,但事实是她却从来都没对那段感情投入过什么,曾呈突然看清了自己。

      到这一刻,她真真正正地愿意承认,承认后悔当年的一走了之,后悔当年的自私横蛮,后悔当年的任性冲动。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曾呈不知自己会不会跟殷采佳到美国,但肯定是事情能得到一个更好的解决方法。

      曾呈结束这次出差,风尘仆仆地又出发到约纽报到,丘信之还是一如以往地替她打点一切,曾呈对他道:「你犯不着再浪费时间在我身上,我们是没可能再在一起的。」

      邱信之笑笑,不在乎的道:「用在你身上的从来不是浪费。」

      曾呈气馁,对他实在有理说不清,也不再理睬他。

      临出发前,她还是没忘记跟殷正元道别。

      自从病愈后,殷正元便把所有工作都交给殷采岚,最近他还干脆搬回山顶道的大宅与香玫香瑰同住。曾呈一直对香瑰有点介意,故自从那年年初二之后,她便没再踏足这大宅。

      再临大宅,曾呈看着花园里的海棠花,还有刚过年不久还放着的桃花,那年跟现在竟是隔着七年的距离。

      曾呈被领至书房,殷正元一早便在那儿等着,见到曾呈便指着毛椅子,「曾呈,我特别唤人把这椅子弄出来,记得你最喜欢它的了。」

      曾呈坐在椅子里,只觉温暖舒适,便笑道:「那么多年还是这张椅子最舒服。」

      殷正元给了曾呈红包,曾呈道:「又来了。」

      「利是利事总是要的。」

      殷正元还有准备了桂花糕龙井茶给曾呈,他说:「这次你这样一去,也不知会不会在那儿落地生根,可能今次会是最后一次见着你了。」

      「真不吉利,你怎能咀咒我回不了来。」

      殷正元似有话要话,但这时却响起敲门声,来人是与曾呈多年没见的殷香瑰。

      香瑰与数年前的外表大为不同,皮肤晒成古铜色的,短发只及耳旁,正亲昵地倚在一男生的身旁。

      她说:「听说曾呈来了便过来看看,果然是真的,曾呈你这几年可好?怎么都不来看我们了?」

      曾呈俏俏打量她身旁的男生,不禁放下心来,他完完全全不像殷采佳,只除了身高外。

      曾呈笑道:「对不起,不过我现在不就来看你们了吗。」

      香瑰跺跺脚,嗔道:「爷爷又不早跟我说,否则我才不会答应人家去看演唱会。」

      她旁边的男生催促着:「时间快到了。」

      香瑰歉意地对曾呈说:「对不起,我要先走了。」

      曾呈对她笑笑,表示不介意,她扬起大大的笑容,那一剎那,竟跟殷采佳十分相像。

      曾呈心一动,想起多年前的事,不禁怔住。

      殷正元在她旁边说:「香瑰打算年尾便跟那男生结婚。」

      「什么?香瑰才十多岁而已。」

      「十多岁?」殷正元扬扬眉,「曾呈,你的算术退步了吗?香瑰已经快要二十五岁了。」

      曾呈顿时呆若木鸡,小香瑰也快要二十五岁?究竟时间都往那儿去了?

      殷正元轻念道:「红颜弹指过,剎那芳华。」

      曾呈叹口气,跟殷正元道:「以前我姐姐快要三十岁吧,我都在替她着急,怎么了,已经三十了,人生都要到极限,还不结婚怎办。」她轻声笑起来,「想不到风水轮流转,连我也快要三十了。」

      「那又如何,一个人可以过得了三十是福气。」我太太及情儿便是过不了,但殷正元不太敢说出来,唤这名字的人都过不了三十,他希望曾呈是例外。

      曾呈换个话题,「殷老爷最近身体可好?」

      殷正元没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曾呈,曾呈心知情况不妙,眼眶顿时也红了。

      终于殷正元说:「五年也未过便复发了。」

      曾呈站不住脚,跌坐在沙发内,忍不住痛哭起来。

      殷正元说:「医生说就算医治也不过是尽力而已,这个已是医不好的。」

      他坐在曾呈身旁,道:「放心,还可以尝试中医的方法。」

      曾呈凄然,「生生死死,离离合合,人就是这样的老去。」

      殷正元认真地看着曾呈,「曾呈,殷老爷求你一件事,请你答应我。」

      曾呈立即答应,他再说:「我希望如你再遇得上采佳,便请他回来好让我再见他一面。」殷正元初次发病时并没通知殷采佳,故殷采佳一直被蒙在鼓里。

      「其实我知道他在那儿,不如 ...」

      殷正元阻止曾呈,「我也知他在那儿,但我希望是靠缘份。你们一向很有缘,如果这次也让你们遇上了,务必请他回来与我一聚,那时我会将我所知的告诉他。」

      曾呈知道他说的事是殷采佳亲生父亲的事,但曾呈想,可能,殷采佳已经知道了。

      曾呈问:「香玫什么事候回来?」香玫这次到了非洲去作义工。

      「她?这孩子说是两星期后,但谁又知到时候她又觉得那些儿童需要帮忙而被阻延了。」其实香玫的归期应该是两个月前,但都因为工作而一再延迟,曾呈真是有点儿挂念这爱心大使。

      终于两星期后,曾呈还是等不及香玫的归来便出发往美国去了。

      曾呈在酒店休息一夜,马不停蹄地赶到总公司开会,由于不是正式会面,曾呈只穿了衬衣卡其裤,长发束成辫子,上司一见曾呈的真人竟比上镜看上去更漂亮动人,不由得怔住。

      他说:「你的英语虽然十分好,但总不算是母语,公司要求你接受语言培训两个月才正式安排出镜。」

      曾呈爽快地答应,与上司握手道别。

      上司送她到大楼外,只见一男子立即由车内迎出来,明显是等着曾呈。再仔细看那人,他热情地道:「丘先生,今次可真是贵人临门,有失远迎。」

      当然为了区区的有线新闻频道,洋人上司段不会这样热情招呼,其实新闻频道只是丘信之众多业务其中之一个小单位而已,他本行是电讯行业,这里最大之一的流动电讯公司也是他旗下的。

      丘信之回洋人一个热情的笑容,道:「今后请照顾她了。」洋人上司立即唯唯诺诺,曾呈不太理会他们,只是静静地待在一旁。

      突然,她呆望向一处,动也不动,丘信之见她脸容怪异,便跟着她看过去,只见一身穿蓝毛衣黑西裤的高瘦男子正看着曾呈笑。

      看到他,丘信之终于明白为何曾呈愿意跟他在一起达四年之久,因为他的酒窝,左边脸的酒窝。

      没错,这人正是殷采佳。

      殷采佳与曾呈对望甚久,时间仿佛回到数年前在伦敦重遇时般,今天与那天也是一样下着微雨,曾呈完全发不出一言。

      殷采佳并没有看见曾呈身后的丘信之,他眼中只看见曾呈,终于他问:「好吗?」

      曾呈只是定定地打量他,一句话也想不起。

      丘信之见他俩眉目传情,知道这样貌俊朗的男子是劲敌,他自命精明能干,风流倜傥,但一站在殷采佳身旁却落得市侩猥琐,相形见拙。他立即轻扶曾呈的肩膊,带她上车,临上车前对殷采佳点头算是招呼。

      殷采佳看着车子驶走,拳头握紧又放松,放松又握紧,仿佛在作什么决定似的。

      曾呈犹自在车内挣扎,丘信之从未见过曾呈如斯表情,又是甜蜜又是痛苦,又是爱又是怨,这刻他才痛苦地愿意相信,曾呈是真的一点点儿都不爱自己的事实。

      车子在灯位前停下来,曾呈握紧的拳头放松,她抬头嫣然一笑,打开车门。丘信之惊道:「你这在干么?」

      曾呈头也不回,直直到往新闻中心大厦处跑,她在心里不停叫着,殷采佳殷采佳,请你多等我一会。曾呈跑得气喘,终于她回到刚才的地方,但殷采佳已不知所踪。

      曾呈呆在这儿,太迟了太迟了,下次再遇也不知自己再提不提得起勇气,她本想一鼓作气地抓着殷采佳,跟他说从此海角天涯,她都甘愿伴在他左右。

      太迟太迟。

      曾呈蹲在地上痛哭。

      丘信之跟在曾呈身后看她痛苦哭泣,他眼角骤红,是缠不住拖不了,他这天除了愿意承认曾呈不爱自己外,还得承认曾呈也不会属于自己的。

      丘信之走近曾呈,轻唤:「曾呈。」

      曾呈立即转过头来,脸有惊喜之意,丘信之不敢置信,难道自己真会有感动她的一天?他又走近曾呈一步,但曾呈眼睛却是看着他身后,突然他听到有人大喊着曾呈,声音大得让整个曼克顿都听到,顿时所有人对望向他们这边,然后有人从他身边掠过,与曾呈紧拥着。

      是刚才那男子,丘信之轻声叹息,缓缓走回车子,太迟了太迟了,他认识得太迟,跑得太迟,什么都是太迟,所以最后落得的都是太迟。

      他坐上车子离去,从此淡出曾呈的生命。

      但曾呈此刻想到的只是殷采佳,她紧紧地拥着殷采佳,她对自己发誓,从这刻开始自己是永远也不会放手的了。

      殷采佳有些喘气,他看着曾呈笑道:「你的车子一驶走我便追了,怎知差不多追上时却被交通灯拦着,跟着便见你跑回来,我又追着你跑,幸好还是捉到你。你看,你都是要我追两次才肯让我赶上。」

      曾呈快乐得回不了话,只看着他,良久之后她想说出自己的宣言,但殷采佳打断她,他说:「不如就让我们如此抱着直到海枯石烂可好?」

      曾呈欢呼一声,与殷采佳在曼克顿的闹市中热情拥吻。

      两天之后,他们便结婚了。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10249/8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