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途

　　陆檀川个子高，即使站在人群后方，也能清楚地看见教室里发生了什么。
　　嘴角精心调度过的弧度早已消失，他眯了眯眼睛，没说话。

　　“呵，头一回看见有女生这么能装13的。”许木不屑的撇嘴。
　　“谁？”李佳宁转过头问他，“张心她们吗？”
　　“我是说那个转学生！”许木语气不佳。

　　“转学生怎么了？”郭洋听见他的话，凑近他，哥俩好似的勾着他的肩。
　　“不喜欢。”
　　“我喜欢就行。”郭洋笑眯眯的。

　　听见这句话，陆檀川看了过来。

　　“你喜欢？”许木看了看郭洋，又看了一眼教室里生猛如虎的女生，“你口味真重。”
　　“你不懂。”郭洋看着季楠的目光变得温柔，“她其实就像一只小刺猬一样。”

　　“还小刺猬。”许木翻了个白眼，看郭洋的目光仿佛在看个智障，“咋不扎死你呢？”
　　“你个单身汪别说话！”
　　“智障！”许木又白了他一眼。

　　陆檀川静静地看了郭洋一会儿，视线又转移回季楠身上。

　　张心的头依旧被季楠按在桌子上，她觉得丢脸死了，自己主动把脸转向桌子的正上方。
　　“季楠，你有话好好说。”汪琦慢慢的直起腰版，胸上的酸痛感让她直吸气。

　　季楠：“你们刚才怎么不好好说？”
　　汪琦一时语塞，“你先把张心放开。”

　　“如果被按在这儿的是我，你会让她们把手放开吗？”

　　张心听着季楠淡淡的问话，更生气了，她们还从来没有被人欺负到这种程度。
　　她们都已经不和她计较了，她怎么还油盐不进？
　　张心涂了绿色指甲油的指甲再一次狠狠地掐进季楠的肉里。

　　汪琦被她问急了，“大家都同学一场，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咄咄逼人啊？”
　　“既然你知道是同学一场，那你们怎么总是逼我呢？”

　　季楠的语气一直很平静，表情也淡淡的。在她的脸上，看不出来任何喜怒，委屈，或者是疼痛。
　　说好听点儿，她这是像仙女一样不染俗世。说难听点，她就好像一个活死人，在她的身上感觉不到任何少女该有的生气和活力。

　　带有愤怒情绪的人其实不可怕，可怕的是像她这种毫无情绪的人。因为没有人知道她们在想什么，要做什么，这种未知才是最让人生怖的。

　　“你先把张心放开。”汪琦依旧是命令的语气。
　　季楠没动。

　　预备铃已经打响了，堵在门口的人却都没有走，她们都想等着看这次事件的结局。

　　班长从办公室里出来，看见班级门口围了一大堆人，立刻小跑过去。
　　“不好意思让一下。”他挤进人群，“不好意思让一让！”
　　好不容易挤到了门口，看到屋子里的情形，他楞了。
　　“什么情况？”

　　被按在桌子上的人是张心，站着而且毫发无损看起来气场异常强大的女生，是转学生？

　　“楠姐，楠姐，这样行了吗？你能不能先把张心放开？”
　　季楠还是没动。

　　“你就不怕一会儿主任来了，记你大过吗？”汪琦对季楠放狠话。
　　季楠琥珀色的眼睛盯着汪琦，手中突然用力。

　　“啊！！！”杀猪般的叫声响起，张心觉得她的头发和头皮都已经分离了。
　　可无论她怎么掐季楠，季楠就像感觉不到疼似的，力道一点也没有放轻。

　　“季楠，请你，请你把张心放开好吗？”
　　季楠把视线转向张心，“道歉。”

　　张心不吭声。
　　她知道有很多人在外面看着她，如果她今天道歉了，以后还怎么在一中混？
　　季楠自然知道她的心思，手上又加重了些力道。

　　“对不起......”张心咬牙切齿。

　　季楠松开了手，海蓝色的校服袖子自然滑落，挡住了被张心掐的血迹斑斑的胳膊。

　　上课铃正式打响，看热闹的学生看到了结局，都惊奇地回到了自己的班级。
　　往常来说，即使打了上课铃，只要老师不来，班级里是不会静下来的。
　　但是今天，大家进班级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放轻脚步，也不知道是怕打扰谁。

　　张心谁也没看，气冲冲的从后门出去了，汪琦立刻跟跑了出去。其他的小姐妹们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商量了一下，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季楠把桌子挪回原处，吴娟帮她捡起地上的书本，又收拾了被张心踩碎的黑色中性笔的碎片。
　　吴钊依旧坐在讲台上。
　　他什么都没说，但是多看了季楠几眼。

　　其实不只是吴钊，班级里的同学都会有意无意的回头多看季楠几眼，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季楠，你的胳膊......”吴娟提醒她。
　　“没事儿。”胳膊上一直传来刺痛，但是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她已经熟悉这种痛感了。

　　“我陪你去医务室处理一下吧！”
　　“不用。”
　　“可是.......”吴娟的话没说完，季楠打断了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我说没事。”

　　吴娟看她这个样子，不敢再说什么，转过头去看书。
　　可是看了半天，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季楠很烦躁，想抽烟，她站起来，背着包，直接从后门出去了。

　　“都别看了，自习！”
　　季楠没走几步，就听见了班长的声音，不大，但是在这寂静的走廊上听得很清楚。

　　厕所外边的门又被关上了，她也懒得进厕所了，直接往楼梯口走，准备翻墙回家。
　　刚拐过一个楼梯口，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是陆檀川。

　　“有事？”这次是季楠先开的口。
　　陆檀川瞥了一眼她的袖子，“不疼么？”

　　季楠抬眼看他，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轻握了一下她的胳膊。

　　“嘶......”季楠轻呼一声，立刻甩开他的手，来了脾气，“你有病？”

　　陆檀川的脸上终于没有了一贯的假笑，这也让他的五官看起来更清晰。他瞳仁乌黑，本就没有温度，不笑的时候，很明确的生人勿近。

　　比她还冷漠。

　　“不疼么？”
　　“跟你有关系？”
　　“有。”他点头。

　　“有个屁关系。”
　　季楠越过他，继续下楼。
　　陆檀川又握住了她的胳膊，不过是没受伤的那只。
　　季楠继续甩，但是没甩开。

　　“你没完了是吧？”
　　“去医务室。”
　　“不去。”

　　陆檀川像是没听见一样，拉着她往三楼的医务室走。

　　“我说了我不去。”
　　“陆檀川！”
　　“你是不是有病？”

　　无论季楠说什么，陆檀川都无动于衷，只是拽着她的胳膊往前走。

　　陆檀川的力气比季楠大很多，她根本挣脱不开。
　　挣扎了一会儿，她就放弃了。
　　去就去，她跟个雕塑计较什么？

　　医务室的女老师一眼就看出了季楠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一边说她这是小伤，一边问她疼不疼。

　　季楠看着自己血迹斑斑的胳膊，没什么表情，仿佛受伤的人不是自己。
　　陆檀川静静地站在一旁，盯着季楠，目光幽深。

　　老师给季楠清理了伤口，又给她开了一些口服药。
　　“消炎药一天三次，一次三片，按时吃。”

　　“你这伤口啊，最好还是每天来我这儿消一下毒，指甲里的细菌最多了，不消毒不行。”
　　“伤口不能碰水，忌生冷辛辣刺激性食物，忌烟忌酒......”她说完，顿了顿，“虽然你们不抽烟不喝酒，但是这几天你自己也多注意点。”

　　季楠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胳膊，医生以为她是在担心疤痕问题。
　　“没事儿，伤口不能留疤，也不耽误你写字，记着点我刚才说的那些就好了。”

　　陆檀川接过药，说了一句谢谢老师，然后拉着季楠离开。

　　出了医务室以后，陆檀川就放开了她的胳膊。季楠也没闹，安静的跟着他走。

　　陆檀川发现，她没有了刚才来时候的那种撒泼劲，从医生给她伤口消毒上药开始，她就很安静，直到现在。
　　她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二人一路无话，直到出了教学楼。
　　陆檀川把药递给季楠，季楠接过，随意的扔进包里，然后往翻墙的方向走。
　　陆檀川没再跟着她，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才转身回教室。

　　陆檀川一回教室，郭洋就给他传来了纸条。
　　“你干嘛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医务室。”
　　“去医务室干什么？”
　　“带季楠看病。”

　　“带季楠看病？”郭洋不解，“她怎么了？什么病？”
　　“多动症。”陆檀川写，“还有狂躁症。”

　　多动症？狂躁症？郭洋看了不远处的陆檀川一眼，有些奇怪。
　　“你说的，是高二三班的季楠吗？是咱们隔壁的季楠吗？是上节课下课和张心她们打架的季楠吗？”
　　“是。”

　　郭洋笑了笑，拿起笔快速的在纸上写。
　　“那你也太不了解季楠了，她怎么可能是多动症狂躁症？自闭症还差不多。快说，你到底干嘛去了？”

　　陆檀川看完纸条，没再回他。
　　郭洋又扔了一次纸条，陆檀川回了他一句：“学习。”

　　郭洋挠挠头，也不知道是他要学习了还是这么晚回来是学习去了。
　　不过他觉得，陆檀川这么晚回来去学习的可能性倒是大一点儿。
　　只是，这大晚上的，办公室里连老师都没有，他去哪儿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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