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途

　　郭洋又狐疑地看了他几眼。
　　陆檀川坐在座位上，脊背挺直，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算题。

　　算了，反正不可能是去送多动症狂躁症的季楠去医务室就对了。
　　郭洋打了个呵欠，趴在桌子上，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代雅把季楠叫去办公室，问她和张心是怎么回事。
　　“我听咱们班同学说，你和张心打架了？”
　　“嗯。”季楠没否认。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打起来了？”
　　“她踹了我的桌子，踩碎了我的笔。”
　　代雅叹了一口气，“你们......你们这可怎么办？”
　　季楠：“没事。”

　　“张心请假了，还不知道请到什么时候。但是如果她再找你，你就告诉老师，我去找她家长。”
　　季楠知道对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学生来说，处理这种事情很头痛，她不想给代雅增添什么负担。
　　但即使她不会来找代雅寻求帮助，也还是顺从的点了点头。

　　代雅又嘱咐了几句季楠的学习，就让她回去上课了。

　　张心评价，季楠知道。因为她下手并不轻，张心的头皮都渗了血。
　　但是她没有愧疚，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

　　*

　　周五，老师们开大会，全校提前放学。顾睿下午给季楠发信息，约她在火锅店见面。
　　她没有告诉顾睿提前放学的事儿，等到大家都走了以后，她从后门走，想抄近路去公交站。

　　路过一条巷子的时候，隐隐约约的听见了求救声。
　　她走过巷口，目不斜视。

　　“救命！啊！你们别碰我！”
　　“走开！走开！”
　　“救命啊！”

　　“哎呦，快看看，这还没开始呢就先哭了！这一会儿不得喊破嗓子啊！啊？”
　　“哈哈哈哈！”
　　男人们说着污言秽语，放声大笑。

　　女孩子的嗓音很高，已经很明显的带了哭腔，季楠觉得这声音很熟悉。

　　巷口的行人们看向这里，又低着头匆匆路过，对哭喊声置若罔闻。谁都不愿意掺和到这种事情里来，别救人不成，反倒先把自己搭里面了。

　　“同学，请让一下，你们挡路了。”
　　面前的男生们都染着头发，红的，黄得，蓝的，绿的，季楠以为她看见了四色彩虹。
　　他们身上的三中校服穿的歪歪扭扭，拉锁链都没了。

　　听见季楠的声音，男人们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们的目光齐齐锁定在季楠身上，包括那个女生。
　　她瞪大了眼睛，看清来人时，满是泪痕的脸上兴奋毫不掩饰。

　　“季……”女生的话还没说完，季楠就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眼神毫无波澜，不带一丝温度，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林佳宁在那一瞬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改口道：“姐姐，救救我！”

　　她不能说出季楠的真实名字，以免以后他们去找她的茬。

　　“姐姐？”混混们疑惑的看着季楠，这俩人是姐妹？长得一点也不像啊！
　　瞟了一眼她们身上的校服，原来是一个学校的！学姐学妹？

　　“你是姐姐啊？”蓝毛小混混语气猥琐，轻浮的去勾季楠的下巴。
　　季楠向后退了一步，蓝毛的手指就那么僵在空中。

　　“操！管她姐姐妹妹的，老子特么一起弄！”红毛来了脾气。
　　“好啊！一起弄。”季楠声音很低，眼里冒着寒光，眼神深处却透露着一丝脆弱。

　　一个闪身，躲掉了想要抓她衣领的蓝毛怪的手。
　　一个侧踢，蓝毛怪倒在了地上。

　　“我操！这小婊子！”红毛怪绿毛怪还有黄毛怪对视一眼，齐齐去抓她。
　　季楠一手一个，抓住了他们伸过来的大拇指，闪身上前，使劲向后掰，同时一脚踹倒了黄毛怪。
　　红毛怪和绿毛怪胳膊被拧着，不得不跟随季楠的步伐，但是她每动一下，对他们来说都是抽筋的折磨。

　　远方传来警铃声，呜呜作响。

　　季楠松开手，挡在林佳宁前面。几个混混听见警铃，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你给我记住了！”几个人落荒而逃。

　　林佳宁的校服衬衫已经破碎，露出了粉色的内衣。季楠把校服外套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
　　“司机呢？”季楠问她。
　　“什么？”林佳宁还沉浸在刚才的事件中没回过神。

　　“你家司机。”
　　季楠看见过，平时放学都有司机来接她。

　　“今天放学早，我忘和司机叔叔讲了。”林佳宁低下头，双眼通红，声音里还带着一丝颤抖，她吓坏了。

　　季楠：“给司机打电话，让他现在来接你。”
　　“哦。”林佳宁颤颤巍巍的掏出手机，给司机打电话。

　　季楠往巷口走。

　　“季楠！你去哪儿？”林佳宁以为她要走，声音不自觉的拔高。

　　季楠拿起巷口的书包和手机，走回她身旁。
　　“我不走。”她的声音是难得的温柔。

　　“谢谢，季楠，谢谢你。”
　　季楠没吭声。

　　林佳宁调整好情绪，给司机打电话。

　　“以后不要一个人乱跑。”季楠说。
　　“嗯。”林佳宁把校服外套的扣子一颗一颗扣好。

　　“但是，你也总是一个人啊……”林佳宁抹了把眼泪。
　　季楠：“我和你不一样。”

　　你是被人宠大的小孩，她是没人养的野孩子。

　　两个人慢慢的走出巷子，离巷口不远的地方，草莓奶茶洒了一地。
　　林佳宁看着地上的奶茶，感觉很委屈。
　　她本来是想来这里买杯奶茶，再坐公交回家的。谁知道，刚出门就被那些混混盯上了。还好季楠出现了，还好她救了她。

　　林佳宁裹紧了身上的校服外套，果香和烟味混合，是季楠身上独特的味道。
　　“季楠，今天的事情，你可不可以不要和别人讲呀？”
　　“我为什么要和别人讲？”季楠反问。
　　“……”也对。

　　司机很快就来到了巷口，看见林佳宁安全的上了车，季楠才转身离开。
　　兜里的手机自动关机，她存录的空白十秒后的警铃声并没有响。
　　握了握从地上捡起的胸牌，季楠点了一支烟。

　　绿国火锅，绿牌子白字。这是季楠第一次和顾睿吃火锅的地方，也是她第一次吃火锅的地方。
　　季楠清楚地记得，那天她刚出院。

　　姥姥头七刚过，她和林佳宁一样，在巷子里遇见了几个混混流氓。
　　和林佳宁不同的是，她是被人带进去的。

　　同桌何茹紧紧地拉着她的手，说自己遇见了坏人。
　　“季楠，求求你帮帮我，我真的很害怕！”
　　季楠：“我打不过坏人，你应该去报警。”

　　何茹摇头，“不行的，不能报警！如果我报警了，大家就都会知道我被侵.犯的事情，不行，绝对不行。”
　　“季楠，你帮帮我吧！我求求你帮帮我吧！”
　　“季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

　　那一句“我只有你了”攻破了季楠心里的防线。
　　“我要怎么帮你？”

　　然后，她被何茹带到了他们面前。
　　何茹说：“这是我们班的班花，人我已经给你们带来了，我们说好的，你们不要再来找我了。”

　　何茹跑了。

　　在那个下着雪的夜晚，五个叼着烟的混混，把季楠拖进了黑暗的巷子里。
　　她被他们揍到神志不清，衣衫破碎，身上说不清有多少手掌印，也说不清有多少唾液。
　　雪地上很冷，冷到她感觉不到身边的任何。在他们即将进入她的那一刻，她尝到了嘴里的血味。

　　如果不是顾睿出现，她在十四岁那年就会被街上的流氓混混车仑女干。
　　她错过了初二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没有人问她，也没有人找过她。
　　在住院的半个月里，季楠两次自杀未遂。

　　为了防止她再次自杀，顾睿整日整夜的守在她身边。
　　他说：“你这条命是我的，没经过我同意，谁都不能伤害她，包括你自己。”

　　出院那天，顾睿带她去吃了火锅，那也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吃火锅。
　　他说：“季楠，别怕，我会保护你。”

　　“......”

　　后来，她听说那些混混进了监狱，何茹转学了。
　　她还听说顾睿是县长的小儿子，小名顾三，有一个很漂亮的青梅竹马，也是他的未婚妻。

　　季楠不管这些，她只想和顾睿在一起。
　　她打架，顾睿帮她收拾烂摊子，带她去学跆拳道和散打；她想要刺激，顾睿教她开车，教她抽烟，带她去蹦极；她不想一个人住，顾睿把她接到了他家，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家......

　　季楠见过顾睿的父母，也见过顾睿的未婚妻。
　　她见过顾睿父亲怒骂她不要脸的样子，也见过他母亲哭着哀求让她离开顾睿的样子。
　　她还见过，顾睿和她未婚妻亲吻时候的样子。

　　可是这些季楠都不在意。
　　她跟了顾睿两年。
　　十四岁那年遇见他，十五岁跟他住在一起，十六岁被他抛弃。

　　......

　　顾睿走的毫无征兆。
　　明明前一天他还把她按在沙发上，吻着她的头发和额头，要她快点长大。
　　可是第二天，他就消失了。
　　与他一起消失的，还有他的未婚妻。

　　听顾睿的母亲说，他们结婚了，两个人要在宾城顾睿爷爷那里住一段时间。

　　季楠等了顾睿一年，给他发了无数条短信，打了无数个电话。
　　可是石沉大海，他了无音讯。

　　顾睿离开的一年后，季楠把钥匙扔进了河里，开始了她最疯狂的日子，直到她进了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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