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妖后

　　素怀瑾今日盛装而来，本就是想引她震怒。只打量着以那扶锦绣的手段，又是与圣上双双回宫，这茹妃即使真的深明大义，情绪多少有些起伏。只如今看她高坐在上，口角含笑，心中就先生出不好的念头。

　　只她也是自幼见惯倾轧，又被长公主精心教养过，不曾自乱阵脚。

　　“你说的是，小小年纪如此心胸，难怪长公主喜欢你。”

　　这话在素怀瑾听来总像别有深意，在心里细细推演一番，又想以长公主的谨慎，总是不会露出马脚。莫非是怀玉那里……只是素怀玉可说是与茹妃绝无往来，更何况怀玉针锋所对只是扶锦绣，一时猜疑不定，只得以自己多思搪塞了过去。

　　外头天黑如墨，只因凤阙殿绵延的灯火衬托出一点亮来，她想起昔年自己宫中黑漆漆的暗，看着粉颈微低的素怀瑾，像她们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懂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怀玉性子马虎，方才过来也忘记过来回禀一声。只是那孩子一向是被长公主惯着的，纵是臣妾也说不得。只好亲自过来代她给娘娘告个罪。”

　　话里话外皆是挑拨之意，匹配她飞扬的眉眼，若是个定力差些的，少不得此时就当恼了。顾葳蕤却只是直勾勾地瞧她，半点分说也没有。那双眼睛漂亮好看，黑白分明，似是浅笑又嗔怒，心里渐有些凉，正惊疑不定之际，却听她带着点薄怒道：

　　“本宫还以为瑾贵人为人已经算是跋扈了，原来你这妹妹更叫人大开眼界。”

　　她口角含笑，眼眸似星，硬生生逼着素怀瑾跪下去，这一跪，自然就跪出一个平乐宫不喜碧渊阁里那一位的传闻。只说白淑妃听了这样的谣传，笑得牙不见眼，随手抓了一把金锞子扔下去，只说：

　　“去禀你的主子，她所求之事，本宫应她。”

　　只说因皇帝尚未立后，苍梧便把事情丢给葳蕤与白氏分理。白淑妃家事既高，为人也跋扈些，一大早就遣了人往平乐宫请茹妃过去，说起话来更如御前奏对一般，像是不压着茹妃一头便不罢休。

　　“虽说扶贵姬怀相好，但奸人在暗，妹妹还是要多看顾着些。”

　　顾葳蕤阖了册子，因大年夜的缘故，亦捡了件茜桃色的袄子图个喜庆。

　　“宫里的流言近来也太凶了些，淑妃是知道我的，本事在哪不在哪你也清楚，只是淑妃这样一味袖手旁观，虽说是太信我的缘故；但真叫有心人说去，还以为是淑妃凉薄。”

　　“妹妹这便是错看本宫了。本宫只想着皇上看重妹妹，可见妹妹是个聪明的。若本宫连调理宫人这等小事也要插手，总叫别人以为本宫欺负你。”

　　淑妃嘴角带笑，细看上去竟有数不清的潋滟。顾葳蕤不过看一看也就挪开了眼。太阳这时候才露出影子来，只是仍旧没什么温度，只是虚照着，映出天地一片白。

　　“昨日扶贵姬在平乐宫闹的厉害惊动了皇上，如今皇上让陈兴去料理此事，我如今倒也清闲了。”

　　她的脸上隐约有一丝笑模样，淑妃见了，心里咯噔一下先叫了不好。要说淑妃从小也是个剔透心肠，不然家里人也不会非得送她进宫以谋后路。淑妃一面想着现在转圜之策，一面更露出闲闲样子，道：

　　“那是再好不过了。只是你我分理六宫，扶贵姬又是个胆小的，少不得要照应一二，毕竟是皇上头一个孩子，若真出了闪失，谁也担待不起。”

　　葳蕤少不得应诺一番。只说淑妃倒有点心虚，只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如今少不得要多费一番思量。

　　待到家宴，扶锦绣如今肚子里怀着一个，人人少不得要做贤良容让她，葳蕤也不为难顾淮，只按九嫔的位置给了她，倒像是不记得她不受恩宠。素怀瑾告了病，虽说大年夜的告病不吉利，但奈何皇帝喜欢她，兼之她既不来，便少个碍眼的人，人人只有欢喜的份。

　　后来也不知是谁先提了一句，打淑妃起，不停有人争着要来敬酒，到顾婕妤的时候，只觉得她穿的尤其好看，黛眉点绛唇，身上是整张的银狐皮。她很瘦了，只是瘦的凹凸有致，保准男人看了挪不开眼，葳蕤看了她一眼，只是笑。

　　“皇上且饮尽此杯。”

　　她手捧月光杯，一双素手干干净净，皇帝此时已有些薄醉，此时见她，倒转头对葳蕤道：

　　“你妹妹也算好天姿了。”

　　“总都是姓顾呢。”

　　说罢亦掩唇一笑，眼眸斜飞，略见一点慵懒，只说苍梧年纪还轻，自然会有这样挪不开眼的时候。却说顾葳蕤虽年纪轻，只是比别人更稳重些，兼之心里那些不能说的隐秘，倒不见真欢喜。

　　顾淮正想借此说上两句，一则是为下一下顾葳蕤的脸面，二则是叫皇上好瞧上自己。只是可惜她还没能开口，就远远听人道：

　　“扶贵姬见红了。”

　　却说这一声非同小可，淑妃立时嚷着传太医，又叫人把她扶去休息了，顾葳蕤头一个过去看她，扶贵姬见有人上前，立时像抓着什么似的抓着她的胳膊，口口声声娘娘救我，一双妙目泪眼盈盈，好在她眼底的惊恐是真的。

　　苍梧亦疾步过来，稳稳当当地扶住她的手，凝眉同她说了句别怕。

　　“皇上，臣妾害怕。”

　　一个叫别怕，一个却哭着说自己害怕。顾葳蕤往后退了一步。正是这时候有人扯了扯她的袖子，她也不理，却又听耳畔似一阵风声，窸窸窣窣响了，窸窸窣窣逝去。她嘴角勾着笑回头看那女子，女子乌云高髻，唇红如血。看上去像是很瞧不起她。

　　那是顾葳蕤前世看了一辈子的眼神，只是等她再看却又湮灭无踪迹。正是这时候太医匆匆过来，淑妃跟在后头，因走的急了，面上的酡红把她衬得很妩媚。她见了葳蕤，反而退后几步，先自笑了笑，吩咐左右道：

　　“让他们无事就先散了吧。”

　　又绕路过去见苍梧，只隐隐绰绰听见她的声音：

　　“皇上且放心，贵姬必定吉人自有天相。”

　　淑妃这般殷勤，她也没有高高挂起的道理。只是她原知道自己与这宫里寻常女子不同，若真演的过头反而不美。且说顾葳蕤这一番心思，在淑妃瞧来却只以为她心中有病，只当自己赌对了，心内的欢喜暗表不提，脸上倒是更悲戚了些。

　　她因隔得远，隐隐听见什么保不住几个字已是心惊肉跳，等再上前去只见苍梧阴沉着一张脸，心思莫辩。又各看了贵姬与淑妃一眼，像皇帝行了半礼，又说：

　　“皇上借一步说话。”

　　苍梧见是她，脸上反而略松快些，只再瞧了扶锦绣一眼像是不放心，淑妃这时候少不得要来剖白做样子。

　　“这儿还有臣妾呢，皇上放心吧。”

　　虽说不敢堆出笑来，但声音柔柔的，脸上带着不忍哀戚，倒也动人。她此刻也就明白了八九分，只是这终究是他身边那些女人们的腌臜事，与她倒没有什么干系，虽说也曾暗里推演过，觉得事情不太妙，却因为中间横着瑾贵人跟玉贵人，也就没有插手。

　　“妾万死。”

　　等出了内殿，葳蕤自先跪下不提。皇帝并不立刻扶她起来，示意长喜跟长宁两个出去了，又过了一会儿，约莫是更漏声听够了，才说：

　　“这事原也怪不着你。”

　　顾葳蕤在他身边久了，自然知道这人心远不止七窍，堪堪一句话就给那人定了罪名，手心不禁渗出汗来，却又生怕他看出端倪，只好一味低着头。

　　“只是这恶人，还是得你来当。”

　　她只觉得肩头一紧，皇帝的唇离她的耳畔也不过咫尺，却不知究竟是哪一种情绪作弄，叫她垂着的睫毛也颤了颤，等再抬头看苍梧的时候，便想他不过也是堪堪双十的年纪，心机却深重难测，远胜废帝多矣。

　　“臣妾省得。”

　　她还想问他有没有难过，抬头一见却已经有不忍。宫里杀伐无情，扶锦绣今日没本事保胎，即使日后手段长进了也不见得能怀上，输了一回就要赌上一辈子的事她看过很多，虽说眼前这个比废帝慈悲，但其实哪一朝的后宫都一样。

　　“你与淑妃都各自回宫吧，你也好好地过个年。”

　　像是有说不尽的温柔，她又再拜了一拜，还要开口再劝，却远远地听他说：

　　“这是朕的头一个孩子，宫里的孩子难生养，从小别人就这么教朕。葳蕤，别辜负朕的信任。”

　　他眼睛微微眯起来，带点微薄的笑意，就仿佛之前的伤心软弱都是幻觉。这才是真正算无遗策的恶鬼修罗，顾葳蕤强自振作精神答了句是，到底不懂，也不敢自专，又问他。

　　“皇上既然早知道那些人狼子野心。”

　　“朕早警告过锦绣，只是她不听。”

　　于此，葳蕤便知他心冷，再不敢问。却又想起若不是苍梧心软，自己如今就是个身如残絮的废人，一时摸不清他本性，唯有应诺告退。

　　待她走了，皇帝这才露出深沉面容，只问暗处那人：

　　“你瞧她可像是心内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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