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长安机甲夜谭

　　进了后院，管陆仍然卖力地展现了他的职业素养，找来几个患病的下人，观察了一番。
　　无论男女都是脸色铁青，额上青筋暴起，太阳穴一带的肌肤有依稀的红印，大概是头疼难忍时用拳头锤了，留下了痕迹。

　　集体性的病症除了地方病和传染病之外，剩下的可能性就是中毒。此外还有辐射，但管陆觉得它太超前了，决定不去进一步挑战自己的三观。

　　如果是中毒，阎朋则必然会有同伙。
　　一个即使背叛全府也不会被察觉的人，到底会是谁呢？

　　管陆明知他不该理会这些，仍是忍不住想象了片刻。而后他又在附近慢悠悠地转了一圈，着重留心了水井与灶房。而后他发现名侦探比神棍难做，投毒的技术含量太低，而嫌疑目标又多，只得就此作罢。

　　离开灶房的时候，门外晃来一个女人。

　　那人头发有些乱，衣裳不怎么整齐。油腻腻的脸上，依稀看得出面貌很是秀丽。她堵在门前，专注地看着石灶中燃烧的火焰，眼神直勾勾的，让管陆觉得很是诡异。

　　“借过。”
　　管陆不得不客气地说话。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没有理智可言。
　　女人果然一动不动。
　　“借过……请让一让。”
　　女人仍然不动。阎朋走上来，揽住女人的肩膀，轻柔地将她带到一边。接着管陆看到，阎朋从怀中掏出一小包吃食，放入女人手中。
　　而后阎朋叫出了一个进出灶房的仆人。“我想和戴姑说会儿话，劳烦你带管辂先生去太守大人那里。”
　　仆人显然认识阎朋，顺从地应下了。

　　管陆跟在那人身后走了一阵，忽然问道：“那女人是谁？”
　　仆人恭敬地回答：“她是戴姑。”
　　“戴姑又是谁？”
　　“太守大人的婢女，不受宠。她以前有个儿子，后来那孩子掉进石灶里烧死了，她就疯了。”

　　原来她就是那倒霉孩子的生母。管陆想起她的眼神，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忽然感到良心有点被刺痛了。母亲失去孩子会发疯，戴姑这个人的现状，就是阎朋作恶的证据。然而他为了进太学，原本打算装作不知道有个孩子死在阎朋手上。

　　随即管陆又摇了摇头。人往往会高估自己在各种方面的适应力，比如在没有真正面对邪恶的时候，往往觉得自己可以穷凶极恶无所不能，但这只是非必要性的自我反省。
　　不管怎么反省，管陆必须进太学，最终还是会默许并纵容阎朋的手段，那么一时的伪善就不必要了。

　　“阎文书和戴姑很熟吗？”管陆又问。
　　“不。还是戴姑疯了之后，阎大人才常常来太守府。小人也是因此认识了阎大人……说起来，阎大人大概是同情戴姑吧。”
　　管陆目瞪口呆：“他这么做……太守大人不会生气？”
　　一个男人频繁接近一个有主的女人，旁人居然说得坦坦荡荡。

　　仆人楞了楞，会过意来，惊讶地看着管陆。“她只是个婢女，已经失宠很久了。如果阎大人想将她带走，太守大人应该会很乐意。这是彰显太守大人宽厚的机会，后院里也少一个疯子。”
　　接着，这个仆人又说：“戴姑虽然有些好面子，但人还不错。她的儿子从太守大人那里得到了肉脯，总会分我们一点。我也希望阎大人将她带走，好好对待她。”
　　“……”
　　管陆又受到了冲击。阎朋对待戴姑居然算得上温柔，是因为心有愧疚吗？然而戴姑身为母亲，在杀害她儿子的仇人前无能为力，周围的人还在期待她与那个仇人结为连理，太荒谬也太可怕了。
　　这个世道，果然大多数人都身不由己。

　　管陆带着破碎的三观去见到了王基，王基仍然摆着太守的架子，对他已认定的不靠谱二货不假辞色。管陆也不介意，爱摆架子的王太守是好懂的，雇主阎朋才不好懂。
　　他又一脸正气地看着王基，凛然道：“太守大人府上作祟的原因，我大约已经猜到了！”
　　王基眼皮跳了一跳，他注意到管陆的说辞中果断地使用了“作祟”这两个字。

　　“是么……”
　　“太守大人府上出现的诸多怪状，主要出于两个诱因。一个就在太守府中，一个却与全天下的运数有关。大人想听哪一个？”
　　“……全天下那个。”
　　“噢……”

　　管陆沉吟着，伸出纤长的手指敲击小几，却不急着说话，眯着眼斟酌说辞。王基便胆战心惊地发现这个神棍陷入思索的时候，气场居然没那么二了。
　　当然，那是因为管陆又使出了变脸绝技。

　　“其实事情倒是简单。”许久，管陆轻声说：“大人请抬头观察太阳。”
　　“太阳……？”
　　王基压抑着惊讶照办了，看了一会儿，没看出所以然来。
　　管陆只得继续诱导他。“太阳正中有些黑色斑点，往年并没有那么显眼，不是么？”
　　“你这样一说，倒的确……”
　　“那是征兆。黑色斑点是居住在太阳中的金乌，当它变得显眼，就是它即将坠入凡间的预示。”

　　接着，管陆赶紧将金乌与乌鸦攻击太守府的燕子一事的“关联”说出来。王基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一边想这神棍真能吹，却又因为对怪力乱神半信半疑的态度，感到有些害怕。

　　“那么，金乌坠世之后又会发生些什么？”
　　“天地会变动，山河会改变面貌。也许还会引发人间的变化。”
　　顿了顿，管陆凑近了王基。“大人，其实最近家宅中出现怪相的并不止你一家。我替人相看宅子，听到不少相似的事。”

　　管陆胸有成竹，就“相似的怪事”上，他并没有说谎。

　　“怎么个相似法？”
　　“这……不该从我嘴里说出来。”管陆扯动嘴角，笑容有点为难。
　　作为神棍有义务替雇主们保守秘密。
　　“不过要是大人想知道，总有查探的路子，不是么？”

　　这倒是。王基心想：只要到县学中打听下管陆最近在替什么人家相看，再到那些人家周围打听，就能查个八/九不离十。而管陆的守口如瓶则是必要的。他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职业道德还是有的。
　　想到此处，王基觉得也许管陆没那么不靠谱。他又打量了他几眼，忽然发现管陆脸上的笑容有些冷，目光也很是锐利。
　　于是王基又得出了更进一步的结论：或许管陆真的有几分本事。

　　“照你这么说……天地山河的变动与人间的变化又是指什么？”
　　管陆不答话，沉默了许久，才生硬地转开话题。“另一个诱因也与金乌坠世有关。这一连串怪事，都是因为大人的祖先想将您留在安平。”
　　王基想了想，会过意来。“你想说最近这些事，都是我的祖先作祟？！”
　　管陆点头。“这种作祟并不是出于恶意，虽然促成了坏的结果。”

　　接着，管陆在心中默默将忽悠技能点数点满，为太守府的事件给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

　　他说，正是因为王基的祖先想将他困在府中，才驱使火精宋无忌做事，将王基的儿子唤到石灶前，想通过他带话给王基。然而宋无忌是狡猾而嗜血的，它最终摆脱了祖先亡魂的控制，吞噬了王基的儿子。
　　于是下一次，祖先们换了相对温和的做法。他们驱使黑蛇游进书房，衔走了笔。

　　“但您的对策却是发动府上大扫除。”
　　管陆最终还是将黑蛇衔笔归结为作祟，这样会让事件更为神秘。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王基阴晴不定的神色：“其实这种做法是对的。如果房子干净，很多魍魉精怪都会失去依存的场所。若是您想解决此事，继续打扫房子即可。”

　　“是么……”
　　王基点点头，若有所思。

　　这个思路很明确，接下来的事情连他都能“想通”。房子扫除到一半，正巧遇上了乌鸦暴乱化，于是这事搁浅了。祖先们的亡灵又换了种方法，即是让府中的人生病。
　　管陆给出的解决办法倒是出乎意料的简单，但却牵扯到孝义的问题——他能无视祖先给出的警告，并且毫不在意地驱逐祖先的亡灵吗？
　　而且……

　　“祖先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基已经处于半信半疑的地步。如果再较真些，应该说他相信的成分比较多。毕竟管陆轻轻松松给出了解决的方案，而不是像以前那些神棍，忽悠了半天却说不出所以然，可见这件事管陆是成竹在胸的。此外管陆还用王基的祖先另设了一个陷阱，那就是人对坏事会抱持着怀疑的心态，可若说作祟的目的不是坏的，人们感动之余总会多信上一分。

　　“若说为什么……”
　　管陆继续摆谱。沉吟了一声，又摇了摇头，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模样。“大人的祖先是为了您打算。”
　　“到底是为什么？”
　　“这个……”
　　“你要是不说，我有的是办法是收拾你。”
　　王基瞪着管陆。当他真心要拿太守的身份压人时，官威是足够的。管陆便水顺推舟地“踌躇”了半响。
　　“如果我没猜错……大人入秋后准备前往帝都长安？”
　　“你怎么知道？”
　　“县学并不是消息闭塞的地方。今秋新皇筹备军演，正是众人在新皇面前露脸的好时机，地方官员十有八/九都要陪同骑卫上京，并不只大人你会如此做。”
　　“嗯。没错。”这不是秘密，管陆作为县学学生知晓这事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大人的祖先并不希望你上京。”
　　“那又是……？？”
　　“因为……因为……”
　　管陆为难半天，咬咬牙，一字一字地说——

　　“金乌的坠落之地，是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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