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珠抱玉

　　杨月娘顺利回到敦成，平平安安地站在自家门前，紧绷的神经才真正松弛下来。她抬头看门上牌匾，身边的小姑娘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怯怯地问：“到家了吗？”
　　杨月娘听到这个“家”字高兴起来，牵着她的手道：“到了到了。”说着上前敲门。
　　门开了一条缝，里面露出半张脸，一看是杨月娘，立刻将门大开，人笑嘻嘻地迎出来：“月娘回来啦。这一趟辛苦啦！”说完目光落到小姑娘身上，夸赞道：“小妹妹长得真标致！”
　　杨月娘笑笑，牵着小姑娘走进门去。大门在身后关上，消息传到屋里，一群女子蜂拥过来将二人围住，七嘴八舌地谈笑起来。杨月娘被众星拱月似的簇拥着，心里非常满意。她环顾四周，目光从众女子脸上一一打量过去，然后蹙了蹙眉。“明珠和宝珠呢？”
　　众人噤声。杨月娘指着其中一人道：“红珠，人呢？”
　　“今天赵家宴客，请明珠过去抚琴，已经去了一个多时辰，应该快回来了。”红珠说着顿了顿，面露迟疑，“宝珠……你刚走她就闹了一回。我们制不住她，只好把她锁在房间里。”
　　杨月娘不耐烦地皱眉，将小姑娘塞给红珠：“让小丫头先跟着你，明天取个好名字，再看怎么安排。”转头向另一个道：“金珠，你陪我去看看宝珠。”说着往后院走去。屋里的人便三三两两地散了。
　　杨月娘揣着手站在房门外，金珠上前敲门，好声好气道：“宝珠，月娘回来了。她来看你。”房内半天没动静。金珠扭头看杨月娘，有些忧心忡忡：“之前怕她再闹，特意少给了饭菜。这几天下来，大概也没力气了。”
　　杨月娘点头：“做得好。”
　　金珠松一口气，掏出钥匙打开门上的锁。二人走进房间，见一人面朝里躺在床榻上，似乎在熟睡。门窗紧闭多日，房间里因久不通风而生出一点异味。杨月娘走过去坐在床沿，伸手探探鼻息，确定人还好好活着，又摸了摸脸蛋胳膊，觉得确实消瘦不少。她叹气道：“要不是你胡闹，怎么会受这样的罪呢？瘦成这样，我还得想办法给你养回来。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床上的人冷哼了一声，没有答话。杨月娘没有生气，反倒微笑起来：“我这次出门收获不小，发现一个颇有潜质的小丫头。我已经将她买了回来。”她突然叹了口气，颇有些惆怅似的：“明珠色艺俱佳，可惜年纪大了些。她毕竟不是自己人，万一哪天要走，我也不好强人所难。我就只能指望你和小丫头争气了。”见对方依旧沉默不语，像无言的反抗，杨月娘冷下声来：“你不必再想着逃走。你是我花重金买来的，这辈子只能听我使唤。我是看中你的资质，想栽培你接替明珠，才没一开始就让你出面接客。你来了这么久，心里应该清楚，闹也闹够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杨月娘说完，起身离开床沿，吩咐金珠送些饭菜过来。走到房门口，她转过身来，见床上那人还是一动不动，笑笑道：“从明天开始，你和小丫头一起跟着明珠学琴。你还没有见过明珠呢，明天要擦亮眼睛好好看。她的仪容姿态，你能学到八成，就受用无穷了。等你扬名敦成，你会感激我今天的安排。”
　　“滚！”床上突然传来一声骂，可惜因为虚弱毫无气势。杨月娘冷笑道：“我是要走了。你记得多吃点，免得没力气拨弦。”说着出了门，吩咐金珠敞开门窗。
　　金珠看向屋内犹豫道：“万一她又想逃怎么办？”
　　杨月娘胸有成竹道：“她现在没力气折腾。屋子里味道重，再不通风，人都要憋出病来了。到现在一分钱都没赚回来，别又贴上医药费。”边说边露出嫌恶的表情。
　　金珠茫然地点头，又担心道：“她这次真能乖乖听话？不会想不开吧？”
　　杨月娘嗤笑一声，抬手戳金珠的脑门：“这么久了你还看不出来？她有心事，闹归闹，舍不得死。”说完扬长而去。
　　第二天一早，杨月娘领着宝珠和小丫头去明珠的住处。那是院子西北角上一座独栋的小楼，地处僻静，环境清幽。三人进门时，明珠刚刚梳洗完，正要将水盆端出去。她转身与三人打个照面，手中水盆倏然落地，当啷一声水花四溅。杨月娘急忙上前拉她到一边，掏出手帕为她擦手，紧张兮兮地关切道：“怎么样，没烫着手吧？端水这种事叫别人来做，你难道不知道你这双手很金贵的吗？”
　　明珠石化般呆在原地，半晌才还魂似的醒悟过来，忙对杨月娘道：“没事没事。”
　　杨月娘拉着她左看右看，确定无碍放下心来，蹲下身去将水盆收拾起来放到一边。明珠看看另外两人，问杨月娘道：“这两位妹妹是？”
　　“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想让她们跟着你学些本事。”杨月娘伸手将二人拉到明珠面前，一一介绍：“这是宝珠。这是我新收的女儿，叫秀珠。”她说着催二人道：“来见过姐姐。”
　　秀珠乖顺地喊了一声姐姐，睁大一双圆眼盯着明珠看。杨月娘见另一个迟迟不语，以为她又在心里盘算什么主意，伸手在她胳膊上拧了一把。明珠见状忙摆手道：“不必拘礼了。”说罢往前一步，望着犹自发愣的人，温声细语道：“你要是不乐意，叫我明珠也行。”
　　杨月娘见明珠似与宝珠投缘，忙笑道：“这丫头有些呆气，住下来许多天不肯安分。明珠，你好好教导她，顺便帮我劝劝她。将来我不会亏待你的。”
　　明珠客气地笑笑：“月娘放心，就把她们交给我吧。”
　　杨月娘得了她的允诺，心里非常高兴。明珠紧接着道：“不过她二人年纪不同，我想还是分开教更好。不如你先带秀珠回去，午后再过来换人。”
　　杨月娘觉得有道理，点头道：“也好，那以后干脆就这样，上半天宝珠来，下半天秀珠来。只是要辛苦你啦。”
　　明珠淡然道：“好说。”
　　杨月娘便留下宝珠，牵起秀珠出了房门。明珠追过去将房门关好，转身上前急切地问道：“阿玉？你是阿玉？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没事吧？来多久了？没受欺负吧？”
　　石韬玉眼泛泪光，嗫嚅道：“项姐姐！”说着再也憋不住，泪珠潸然而下。
　　项明珠心里难过，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石韬玉把脸埋在项明珠肩头，压抑着不敢哭得太大声。过了许久，她勉强平复心绪，才想起心里还有许多疑惑，便抽噎着问：“你怎么也在这里？”
　　项明珠无奈地叹息道：“这事说来话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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