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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重重宫阙心计深
徐太后的四旬太寿,熹宁帝本想要办得隆重些,欲请朝中文武与后宫妃嫔一道来贺寿。然而,徐太后却不愿如此兴师动众,只说她自有主张,让他不必操心此事,专心朝堂之事便好。
熹宁帝不好忤逆太后的话,太后既然自有打算,他也不便自作主张。
因太后生辰正与使团及乌孙王子离京的日子撞上了,他总想着送走了乌孙王子之后,再挑个吉日为太后庆生。哪知太后今早方让人给他传话,说她已在永安宫的后花园里设了寿宴,邀请了宫中一众妃嫔,敦促他尽快处理好乌孙王子一事,午后过永安宫来热闹热闹。
***
熹宁帝与明钿在崇德署小聚了片刻,便让宫人将其送回温饬殿好好养病;而他沐浴更衣后则往永安宫赴宴去了。
他来了,这场寿宴才算是正式开始。
饮宴地点设在后花园那座题有“一池天”的水榭之上,熹宁帝扶着太后至主席上坐下,自己也便回到右席首位上坐下了,后宫妃嫔则按品级高低相继入了席。
在这一众妃嫔里,章怀春忝列其中,只觉万分不自在。
而至今,她也未见到她家的三女公子。
她正想问问主席上谈笑自若的太后,对面的熹宁帝却适时地替她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母后,为何至今也不见姨母家的叹春妹妹?”
听及,徐太后却是意味深长地看向了下方席位上的章怀春,似笑非笑地道:“这个小驹儿前些日子与她阿姊吵了几句嘴,怕是还在同她阿姊赌气呢!我今日设这场宴呢,托你替我请来了这个大的,就是想要从中曲为弥缝,让她一家姊妹握手言和。”又转头对一旁伺候的谢苏说,“你去催催那小驹儿,尽快将人带过来。”
熹宁帝蓦地想起了那夜在宫墙下遇见章怀春时的情景。那时,他见她在默默拭泪,本以为她是为母后不肯放三女公子出宫而烦恼,原来是与三女公子闹了不快。
他虽猜到其中有母后在背后推波助澜,却也不愿如此揣测母后的心思,更不愿当着这些人的面去寻根究底。
***
章叹春姗姗来迟,一身有别于席上诸人的短衣窄袖胡服,使她瞬间成了这水榭内不同凡响的存在。
她本生得灵动秀气,穿上这一身干净利落的胡服,那稚气的眉宇间便多了些勃勃英气。
进了水榭,她大方有礼地与徐太后见了礼,而后方道:“甥女来迟了,还望姨母勿怪。”
徐太后虽不是头回见她这副打扮,此时却也诧异了许久,猜不透她的意图,索性便直接问了:“你何故这身打扮?又为何来得这般迟?”
章叹春忽变得有些难为情起来,支吾着回答:“甥女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礼,想为姨母抄一份延寿经,字却写得歪歪扭扭,绣的福袋也……也拿不出手……所以,甥女便只能舞剑为您祝寿……甥女也是为练剑才来得迟了,姨母不要生气怪罪……”
徐太后欣慰笑道:“你有如此孝心,哀家怎会生气怪罪?你先入席吃些东西吧,舞剑待会儿再舞也不迟。”
章叹春乖巧叩首谢恩,似有些不情不愿地走到章怀春身旁的席位上坐下了。不论章怀春倾身过来与她说什么,她一概不应,反倒小大人模样似的说教了一句:“孔夫子有言:食不语,寝不言[1],阿姊忒失礼了!”
她这副冷淡又端庄的模样,陌生的让章怀春不敢认。
“我就要回去了……”章怀春心中难受,仍是柔声轻语地对她说,“你既然要留下来,我也不想再拦阻你了。只是,你二姊姊笄礼在即,你难道没什么话要对她说么?”
“没有!”章叹春故意别开了脸,回答得斩钉截铁。
章怀春毕竟还是了解她的,只是与她如此简单地交谈了两句话,便从她的态度里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她家三女公子即便真的因她的冷漠而对她心怀怨念,也不会故意避开她的目光。
整场寿宴,她毫无饮食的胃口与观舞听曲的兴致,更无心参与到那些曲意逢迎的谈话里。直至章叹春上场为徐太后祝寿舞剑时,她的心思方始回到了这场看似“热闹融洽”的宴会上。
她虽不谙武艺,却也能从章叹春舞剑的身段步伐上看到三女公子在武艺上的进步。看来,太后为了笼络住三女公子的心,并未随意找个武师父来敷衍应付,而是极其认真负责地在教三女公子本领。
***
剑舞结束,太后也已意兴阑珊,檐外亦不知何时织起了层层雨帘。太后因要与熹宁帝商谈要事,索性便打发后宫的一众妃嫔和章叹春回去了,却是留下了章怀春与小公主的生母王美人。
“我看你在席上没怎么吃东西,是身子不适么?”徐太后满脸笑意地看着王美人,言语亲切温和,“正好哀家的外甥女在这里,不如让她为你诊诊脉吧。”
此话一出,王美人颇有些受宠若惊,不知太后为何突然间会如此关心体贴她,心中总有些忐忑不安,一时不敢领受这突来的恩宠。
“妾……”她将身子伏得极低,战战兢兢地道,“妾身子尚康健,不敢……劳动大女公子……”
话音方落,徐太后便微微变了脸色,不及发作,却是章怀春忽道:“我替你看看吧。”
熹宁帝虽也猜不透太后的用意,却也不想王美人因此忤逆了太后,亦劝道:“母后一番好意,美人不可辜负。”
王美人只得从了。
为后宫妃嫔诊脉,章怀春不敢有丝毫疏忽怠慢,在潺潺雨声里凝神屏息,慎重专注地诊了王美人两手的脉。
因怕出差错,她接连诊了两次,方始向徐太后与熹宁帝回话:“臣女诊出这位美人已有了身孕,身子并无大碍,好好补补便好了。”
“她真有了身孕?”于子嗣一事上,熹宁帝并不乐观,“胎儿坐得稳么?”
章怀春如实道:“美人腹中胎儿不足三月,臣女尚不能断言。不过,美人的身子骨强过许多女子,只要用心呵护、精心调护,这胎应能坐稳。”
自她医治好了明铃,熹宁帝便格外信服她的医术,她的这番话无疑是给他的一剂定心丸。而对再次为他孕育皇嗣的王美人,他更多了几分敬重感激,已在心中思量着要拟旨晋封王美人为贵人了。
他将自己的想法向太后说了,太后并未表态,只是看着席上沉默不语的王美人说了一句:“你先回去吧,好好养胎。”
王美人如遇大赦,行完礼便退下了。
直至王美人的身影在雨中渐渐模糊,徐太后方始对晋封王美人一事表了态:“晋封王美人一事不可操之过急。当务之急,是要使她免遭旁人算计陷害,护住她腹中的孩子。”
熹宁帝知晓母后是意有所指,有心为明钿分说几句,只是这些宫闱秘事实在不好当着侯府大女公子的面说出来,他也只得打消了此念头。
而他也明白母后此番留下王美人,让章怀春为其诊脉的用意,遂道:“母后放心,王美人怀有身孕的事,儿臣不会声张,会多派些人看护她的。”
徐太后却道:“不声张固然是好的,但怀了身孕的女子,任你如何遮掩隐瞒,她那肚子到了时候终究是瞒不住的。这后宫之中危险重重,只有哀家这儿是最安全的,哀家要将人安置在这永安宫里。”
历朝历代,并未有皇帝妃嫔入住太后宫殿的先例。太后如此抬举王美人,熹宁帝知晓这是太后在警告他,让他在立后一事上莫要一意孤行。
事关皇室子嗣的安全,熹宁帝即便不赞同让王美人移居永安宫,如今也只能做出妥协让步。
“此事,儿臣听凭母后安排。”
***
听了太后与熹宁帝对王美人腹中胎儿的安排,章怀春恍然意识到,她已在无形中被卷入到了后宫的争斗里。
王美人怀有身孕的事不能声张,太后却偏偏让她知晓了此事,其用意已昭然若揭。
果不其然,说服了熹宁帝,太后便将矛头指向了她:“王美人怀有身孕一事,不是姨母不信任你,只是怕你被人引诱欺骗,无意中露了口风。为了王美人能顺利诞下皇嗣,你便留下来吧,也好时时为她诊治。”
章怀春知晓凭己之力已无力改变什么,只是仍抱着一丝希望询问道:“您以三妹妹为诱饵诱甥女入宫,便没打算再放甥女出去么?”
徐太后倒也坦率,甚而怀着几分歉意:“我也是为了让你姊妹俩能冰释前嫌。小驹儿性子毕竟野了些,尚过不惯宫中的日子,我想着不如让你在这宫中陪她一年半载,待她的性子被调教好了,你再要回去,无人会拦着你了。”
“甥女与妹妹的争吵,”章怀春尽量心平气和地问,“也是您撺掇妹妹的么?”
“不是,”徐太后微微笑了笑,道,“她是故意要同你翻脸,想要让你记恨她,使你不会再因她踏进这宫殿里。这小驹儿,人虽小,心眼倒是挺多,只是毕竟年幼,这般心眼又怎能瞒过哀家呢?她今日还对你冷言冷语呢!”
***
对太后,章怀春总抱有一丝幻想,相信这位姨母多少会顾念着与阿母的姊妹之情,不会太过为难她们。
然而,终究是她太天真了。
这浩瀚巍峨的重重宫阙里,处处是算计,处处是陷阱。她稍不留神,便会坠入万丈深渊。
她答应过郑纯会早些回去,如今,却被困在这深宫后院里,难以脱身。
***
此次召章怀春入宫,熹宁帝亦未曾料到母后竟怀着如此险恶的心思,心中不免对章怀春生出了深深的歉疚。
“母后,”他试着去劝说徐太后,“您将两位妹妹囚禁在这宫里,实乃……实乃……”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评说母后的此种行径,脑海里却蓦地想起了萧期那句“泼皮无赖”之语,竟觉格外贴切。
可身为人子,他实在无法将那四字说出口,索性将太后的心思挑明了,直言道:“母后心思,儿臣尽已知晓,您留两位妹妹在宫中,不过是想儿臣立章氏女为后。立后一事,儿臣已有决断,还请母后莫为难两位妹妹,放她们出宫吧。”
徐太后丝毫不为所动,幽幽而叹:“若不能扶章氏女为后,我死也不能瞑目啊!”
“为何?”熹宁帝不解,“母后为何如此执着于此?且不说怀春妹妹已非在室女,叹春妹妹如此年幼,儿臣怎能不知廉耻地将她纳入这后宫之中?”
徐太后笑道:“孝惠皇后九岁嫁与惠帝为后,上官氏六岁便与昭帝成婚。小驹儿已有十一岁了,你于此时娶她,朝臣又能说什么呢?”
熹宁帝只觉荒唐,正欲说些什么,那水榭外忽起了一阵骚动,却是有人不顾外头宫人的阻拦,冒雨闯了过来。
他循声望去,那擅闯水榭的竟是他先前召见过的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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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食不语,寝不言,出自《论语·乡党篇》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第七章重重宫阙心计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