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怀春

作者:谢不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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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风雨欲来喜转愁



      永安宫偏殿内,章叹春正端坐席上拧眉摩帖。一旁伺候笔墨的宫人绿珠见她脸上沾满墨汁,双眸里甚至委屈痛苦得泛起了丝丝泪花,忍不住劝道:“太后昨儿便发了话,今日是个好日子,您家大女公子也要来,便不查您的功课了。大女公子应快到了,您放下笔,让婢子为您盥洗更衣吧。”

      章叹春乍听阿姊快到了,内心一阵雀跃。但是,她恐太后瞧出端倪,并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喜悦之情,故作冷淡地道:“她来不来与我有甚干系?我情愿在这儿摩帖,也不愿见她的面!你去与太后姨母说一声儿,说我不要见侯府的大女公子,要让谢学事史到这儿来督促我读书写字!”

      绿珠只当她还在与侯府大女公子赌气,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只是一个劲儿地催促她盥洗更衣。章叹春被她吵闹不过,只得故作不满地丢开了手中的笔墨,满脸不悦地由着这殿中的宫人装扮自己。

      她知晓,身边这个围着她转的绿珠是太后派来盯住她的人,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会通过她的嘴进到太后的耳里。

      而时至今日,她始看清太后严厉刻薄的真面目,所有的宽容仁慈皆是陷阱圈套。

      自她入宫之日起,太后便没打算放她出宫。为她延请武师父、文夫子,对她百依百顺,这些不过是为了将她困在这金玉牢笼里笼络她的手段而已,而她却不敢挣脱这座牢笼。

      思及如今孤独凄凉又孤立无援的处境,她便悲愤伤心得泪流满面,任凭身边宫人如何安抚劝慰皆无济于事。

      因她每日皆要哭一哭、闹一闹,绿珠早已处变不惊,丝毫不见慌乱,反而会利用她的善心来让她屈服。

      “太后已遣人来催了,女公子若想要这殿中之人在太后手底下吃些教训,那便尽管哭吧,这都是她们伺候不周应得的。”

      闻言,章叹春蓦地想起了曾经那些因她之故而被杖责的宫人,内心自责又内疚,再不敢哭了。

      绿珠见她收了泪,严肃叮嘱道:“待会儿在太后那儿见到了您家的大女公子,也请您多想想这殿中的宫人,莫说不该说的话,莫行不该行的事,莫要惹怒了太后。”

      章叹春心中有气不能撒,对这个监视自己的绿珠并无好脸色,不耐烦道:“我知道,不需要你似苍蝇似的在耳边嗡嗡呱噪!”

      因身份之故,绿珠知晓自己不受她待见,面对这位女公子的恶言恶语,她内心毫无波动,不过暗自感叹一声“小孩儿脾性”罢了。

      ***

      入了永安宫,章怀春便被谢苏径直引到了宫中的后花园内。

      春日里,花园中泉水淙淙、花红柳绿、人影憧憧。章怀春远远便听见了花园深处传来的阵阵欢歌笑语,那些飘动在花丛草木间的锦绣罗衣、绿袖红衫更是撩人眼目。

      看着这些后宫女子齐聚一堂,章怀春奇且疑,低声询问身旁的谢苏:“今日这儿好生热闹,是什么大好日子么?”

      谢苏笑道:“女公子看来是没将太后放在心上,今日是太后四旬万寿。”

      章怀春默然。

      她确然不记得太后的万寿在今日,而萧期在替天家传话时,竟也只字未提。不然,她也不会空手而来。

      谢苏见她面色凝重,知晓她所虑何事,宽慰道:“女公子能亲自来为太后庆生,此一片真心便是最好贺礼,太后不会怪罪的。”

      事已至此,章怀春也只能硬着头皮步入了那花团锦簇的花园里,朝那被众妃嫔拥簇着的徐太后端端正正行礼问安:“甥女拜见姨母,恭祝姨母大人福寿安康、松柏长青。”

      徐太后今日心情甚好,亲切地招呼她到身边坐下,又对簇拥在旁的一众妃嫔介绍着:“这便是哀家的大外甥女,是哀家父亲的关门女弟子,精通岐黄之术,最是仁善慈悲。你们今日算是有福了,都过来见见这位女菩萨,沾沾她的光,祛了身上的病晦之气。”

      这一番话说出来,众妃嫔便知太后是意有所指,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在了孤坐一旁的明贵人身上。

      章怀春顺着众人的目光望过去,果见明钿脸色苍白如纸,病容较之那日在温饬殿见到她时更甚,孱弱虚瘦得风吹即倒。

      而明钿好似没听到太后的话一般,对周遭的各色目光视而不见,只是定定看着章怀春,嫣然一笑:“大女公子前来为太后祝寿,定然带了我们难得一见的贺礼,可否让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人开开眼?”

      章怀春面色微微一僵,猜不透明钿为何要当着这些人的面让自己难堪。

      不过,她丝毫不见慌张,坦然自若地道:“明贵人此言差矣。太后贵为天家亲母,什么样的珍奇宝物不曾见过,岂会稀罕我送的俗物?寿者,寿也,欢喜则寿。因此,最好的贺礼,当是送太后一场欢喜。”

      话音一落,明钿不禁哑然失笑:“好一个送一场欢喜!这贺礼确实让我开了眼,将我们的那些俗物可都比下去了!”又笑意盈盈地向太后行礼道,“太后,臣妾这带病之躯怕是会坏了您的欢喜寿宴,请太后允臣妾告退。”

      她既然寻了个借口要离席,徐太后自是巴不得她从自己眼皮底下消失,冷淡又客气地笑着:“你能带病来为哀家祝寿,便是表了孝心,不必拖着病躯在这儿苦苦熬着,回去好好养病吧。”

      明钿谢了恩便退下了。

      领着身边的宫人出了永安宫,她一改那副孱弱之态,步履如风地往熹宁帝寻常接见近臣、批阅奏折的崇德署而去。

      ***

      自北宫重修后,熹宁帝便从南宫移居到了北宫,后宫一众妃嫔也皆被迁移在了北宫后院之内。若非熹宁帝召见,这些困于深宫后院里的女子永不能踏出北宫的云龙、东明二门。

      而作为熹宁帝最宠爱的妃嫔,明钿却能时常出入云龙、东明二门,无需熹宁帝召见,她便能上崇德殿后的崇德署求见。因她是来惯了的,宿卫宫殿廊庑之下的虎贲郎中并不会过分阻拦她,往内通报一声儿便会将人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地迎进殿内。

      这回,明钿如往常一般来此求见熹宁帝,那宿卫在阶前陛下的郎中却将她拦了下来,并不进内为她通报。

      “天家与萧侍中在内议事,吩咐我等若无传唤不得入内,请贵人先回吧。”

      明钿眼下虽有十万火急的事须求见熹宁帝,却也知晓熹宁帝的脾气。他既然下达了命令,她若是擅自闯入,定会惹得他不喜,甚而会因她无视命令而再次疏远冷落她。

      这时,她也只能老老实实地等在殿外。

      春日的风毕竟带着寒意,她虽是借着化成的一副“病容”从徐太后那儿脱了身,身子里的病却并未断根。而这并未断根的病好比那原上野草,如今被这春日里的妖风邪风一吹,便开始一茬一茬往外冒,再次缠上了她。

      她咳嗽得撕心裂肺,身边宫人劝她暂且回去,宿卫的郎中亦承诺会将她前来求见一事如实向熹宁帝禀告,她却一概不应,坚持等在殿外。

      也不知等了多久,她终于看到那殿中走出了萧期的身影。只是,在看到紧跟在萧期身后那名陌生的年轻女娘时,她的心蓦地往下沉了一沉,脸上将将浮出的一抹笑霎时消散得不见了踪影。

      从那女娘那身装扮上看,她不难猜出对方的身份并不高贵。因见这女娘是跟在萧期身后的,她便以为这人是萧府的人。

      但是,即便这人真是萧府里身份卑微的婢女,只凭她能得到天家的接见,明钿便不得不重视起来。

      她掩嘴轻轻咳嗽了两声,又是一副病不可支的孱弱姿态,主动上前与萧期见了礼:“见过萧侍中。”目光转向一脸淡漠的品月时,她故作惊讶茫然状,“这位妹妹我从未在此见过,该如何称呼?”

      品月回避着她咄咄逼人的目光,低眉顺眼却又不动声色地道:“婢子是贞毅侯府徐女君身边的品月,见过明贵人。”

      明钿不禁莞尔:“原来是侯府里的人,难怪我看着觉得亲切。”

      此时,她似忘了匆匆前来的目的,只是急切想要探知天家接见侯府婢女的意图。

      她还想着该如何旁敲侧击地从品月口中探出一些消息来,一旁的萧期适时地出了声:“明贵人,臣还得奉命将品月送回到侯府大女公子身边,不便在此逗留,还请见谅。”又投其所好地提醒了一声,“天家已从殿中人口中得知您有事求见天家,贵人莫让天家久等。”

      ***

      明钿被人引至殿后的崇德署时,熹宁帝正斜倚在凭几上撑头假寐,眉心似有化不开的愁结,平日里温和亲切的脸显得严肃而沉闷。

      她见熹宁帝半阖着眼眸朝自己招了招手,便提着裙裾缓步踏上了台阶,于他身侧端然而座,体贴地为他揉肩捶背。

      她正想问他为何事烦恼,他却已先开了口:“母后今日在她宫殿的后花园里设了寿宴,宫里头的妃嫔皆去了,你为何没去?”

      明钿知晓他是个仁孝之人,从这轻柔话语里听出了指责之意,心中不禁生了几分怒气。她故意赌气撒开了双手,一手掩着咳嗽不停的嘴,一手拭着滚滚不停的泪珠,好不凄惨可怜。

      熹宁帝一见她这光景,哪里还顾得上追究她不去赴太后寿宴的事,忙忙坐起身将人揽在怀中,懊恼又自责:“朕并未责备你,怎么你便委屈上了?既是病未痊愈,不去便不去,朕待会儿过去会替你向母后好好解释的,你莫再哭了。”

      明钿悲悲戚戚地收了泪,委屈嗔怪:“太后寿宴,臣妾又何尝敢懈怠不敬?天家不问缘由冤枉责备臣妾,问也不曾问臣妾从何处来、为何事而来,臣妾自然委屈。为了见天家一面,臣妾在冷风里等了这些时候,天家又何尝有一句关怀慰问?既然臣妾这个病痨鬼处处不受待见,臣妾也不留下来碍您的眼了,这便走!”说着,便要去挣开熹宁帝的怀抱。

      熹宁帝自然不会如她所愿,双臂紧收,两人便双双跌滚在了暖席之上。

      守在一旁的邓石颇有眼色,知晓自己不该再留下来,便默默退下了。

      而明钿本是要让熹宁帝对她生出歉疚之心,眼下被他抱、被他亲、被他抚,她知晓,这是年轻的、尊贵的帝王在向她示好。

      一番哭闹便能掌控人人尊之敬之的帝王,这让明铃颇有些得意骄傲。

      不过,帝王亦是有脾气的。见她老实安静了下来,他那游离在她脖颈处的唇舌忽落在了她肩头,在她毫无防备之下,他便一口狠狠咬了下去。

      “天家……”她不由攀紧他的肩背,泪眼婆娑地哭诉着,“疼……”

      “不疼不长记性!”熹宁帝拨开她双臂坐起身,又倾身扶正了她的脸,严肃道,“你知朕爱你,舍不得你受委屈,你却仗着这份宠爱来算计威胁朕。如此恃宠而骄,不知收敛锋芒,几次三番触怒母后,朕要如何为你在母后跟前争得一席之地,让母后同意你做朕的皇后?”

      “皇后?”明铃以为自己听错了,呆怔了许久,好似在梦中,“天家此话可当得真?”

      “自然是真。”熹宁帝道。

      然而,他见她霎时间变得神采奕奕的,病痛好似都去了一半,心中不觉生了几分悲凉。

      果然,在她心中,后位比他更重要。

      而她也毫未掩饰内心的喜悦激动之情,不会虚情假意地推辞,反倒坦坦荡荡地享受着他的偏爱与宠信。

      这份坦荡,是他欣赏且喜欢的。

      若非知晓了品月今日入宫的目的,关于后位一事,他还下不了决心去与母后搏一搏。

      ***

      不过,明钿并未彻底迷失在这突来的惊喜里。

      “天家还是在哄臣妾吧?”她似一朵枯萎娇花,无精打采地道,“臣妾虽想与天家谱写一段帝后佳话,却不想陷天家于不孝之地,让后人以此为由指摘您。”

      她能有这份为他着想的心意,让熹宁帝很是欣慰,在她唇畔轻语:“这后宫之中,朕只属意你做朕的皇后。你若想同朕写一段帝后佳话,往后便多去母后那儿尽些孝心,晨昏定省,母后为你孝心感动,哪能不成全我们呢?”

      明钿沉吟道:“臣妾谨记天家教诲,日后定当好好孝顺太后!”

      熹宁帝颔首,心情愉悦地问她:“卿卿不顾惜身子急着来见朕,究竟是为何事?”

      明钿这才想起这一茬,不由幽幽叹息道:“臣妾的阿父带着使团护送乌孙王子回国,臣妾前来,正是想要恳请天家准许臣妾出宫去送送阿父,如今看来,怕是来不及了。”

      熹宁帝为她的孝心感动,柔声宽慰道:“使团早已出了雒阳,这时候去追已是追不上,何况你身上还带着病。待你阿父完成使命归来,朕定会让你与你阿父多聚聚。”

      “臣妾谢过天家。”明钿感激不已。

      然而,她内心却对熹宁帝充满了内疚之情。

      她向熹宁帝撒了谎。

      阿父并不待见她,临别前,没有只言片语留给她,她自然也不想再凑上去看他冷脸。

      此次,她恳请熹宁帝出宫送阿父是假,借机与楚王世子见面才是真。只是,熹宁帝再次向她许诺了后位,她怎好辜负这份宠信与偏爱呢?

      如今,她只求楚王世子再也不要回来。

      不然,若是让熹宁帝知晓她曾与其有过来往交易,她如今的一切将会瞬间化作泡影,帝王的宠爱亦会化作刀斧加诸她身,让她永无翻身之地。

      她绝不允许这一切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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