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娱］影帝导演

　　很多事情都是开头最难。进入演艺圈也是差不多的道理：没背景的新人想要接到片子得先失败上无数次，但有了经验之后再去试镜通过率就大大提高。成为一个十八线小明星后想要慢慢向二三线靠拢则是另外的瓶颈。

　　西里斯没想那么远，他本身就打着捞几笔钱凑够学费就不再演戏的目的。贪欲会带来失败和失望，能够顺利跨过第一道坎已经足够令人开心。

　　牛仔裤广告播出后，破洞牛仔裤的销量顺势迎来了一个小高峰。有些服装广告制片人嗅到商机，便主动给他打电话。西里斯接了三个广告，又去两个电影里当了几次小配角：演龙套给的钱远不如广告，顶多能顶几个汉堡。但是这种接触拍摄现场的机会让他倒贴钱他也愿意。

　　在跑了无数剧组、出演各种各样的龙套（包括但不限于尸体、站街男孩、路人背景板甚至是假雕塑）后，西里斯终于为自己找到了一份长期工作：派拉蒙出品电影，《迷雾之都》中的重要配角——威廉姆斯的守护天使。

　　威廉姆斯是《迷雾之都》的核心主角：铃兰市幸存者们的领头人。自从来路不明的迷雾笼罩了他生活的铃兰市，铃兰市的动植物就开始变异疯狂。这种变异逐渐延伸到人类身上。他们想要逃离铃兰市，却发现所有接触过迷雾的人都无法踏出迷雾。被困封闭城市之中，在变异动植物和变异人类的攻击下，时间推移，幸存者逐渐拧成了一股绳。威廉姆斯是所有幸存者中唯一一个不会被浓雾感染的人，同时也是一位心志坚定、性格友善的基督徒，自然成了幸存者们的首领。

　　西里斯将出演的配角“守护天使”，则并非真正的超自然生物。他是威廉姆斯心中的信念与善意的结合体，总是在威廉姆斯感到迷茫时为他解开心结。

　　这部电影由小说改编，而原著受众就相当广泛。电影导演狄安娜经验丰富，天使一角又自带圣光，相当讨好观众。只要不出黑天鹅事件，电影票房都不至于低到哪去，演员也能小火一把出出名。“守护天使”一角本该相当抢手，不可能开放海选。可惜，作者一直有种诡异的完美情结。他总是喜欢在小说中塞入一位过于真善美的配角。

　　三年前，他的另一部小说改编电影中，出演同类型角色的演员容貌不算太出挑，演技也略显平庸。虽然总体来说，他算不上电影败笔，原著过激粉丝依旧致力于跟踪辱骂这位可怜的演员。这些骚扰最终激化为非法入侵住宅和物理攻击，并且一直持续到了这位演员精神崩溃住进疗养院。

　　直观点说，就连制片人都不愿意把自己的远房侄子塞进剧组演这角色。

　　西里斯的脸是海选众人中最接近完美的，演技也相当有灵气。他主动做了不要片酬的承诺，导演和制片人两方面的顾虑都被打消，“守护天使”就这么落在了他手里。可狄安娜多少有点可怜他。她私下警告过西里斯，要他好好想清楚这件事。这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但万一西里斯的演技撑不起来，粉丝发疯，他的未来也就毁了。西里斯却并不在意。他从小到大没少被人攻击，早就习惯了。就算真有人埋伏在他家楼下等着揍他，最后输得也不一定是谁呢。

　　虽然一分钱也赚不到，这简直是西里斯十五年来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没有戏份时他也不会离场，天天跟场务助理混在一起，一边打杂工一边偷师各种拍摄技巧。既不耽误自己的表演工作，又勤勤恳恳地为剧组打杂，狄安娜没法不欣赏他。在发现西里斯有学习导演的意思后，她便让摄影师借他一部剧组里不用的手持摄像机，要他负责花絮的拍摄。西里斯没少给这位摄影师带咖啡和火鸡卷，两人早就混熟了。他不光借了西里斯摄像机，还经常亲自指导他拍摄。

　　尽管如此，这种生活在他的两位小伙伴看来还是单调到可怕。他们俩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西里斯明明在打白工，还一天到晚那么亢奋。这大概就是不同梦想的不同导向：想要做演员的人全新投入表演，想要做导演的人则什么都得学。

　　在暑假还剩下半个月时，托比和莱昂都结束了拍摄。《迷雾之都》却得到开学前才能杀青。西里斯的所有表演都要在绿幕前完成，是拍摄过程中最省时间的人。但其他演员要拍实景，妆效准备可就费时多了。

　　两个男孩坐着同一辆出租车赶来参观时，刚好赶上西里斯在和男主试戏。

　　这场男主威廉姆斯重伤昏迷逃避现实、守护天使催他清醒的文戏，是天使所有戏份中感情冲突最激烈的一场。西里斯本应该为这场戏紧张，但他和男主角实在太熟了。

　　威廉姆斯的演员为人开朗到有点活泼过头，热衷于给工作人员讲笑话。虽然他自称已经二十五岁，看上去却有一张刚成年的脸，欢乐有余，威严不足。西里斯是剧组中和他关系最好的一位，两人总混在一起吃盒饭。女主的演员和男主演都没有那么熟，而他们还拍过好几场吻戏呢——西里斯实在是一点都紧张不起来。

　　“开始吧。”狄安娜坐在助理拖来的椅子上，一手拿笔在场记板上涂涂抹抹一边说：“这次不开机，你们先找一找感觉。”

　　莱昂和托比本来正在一边朝他挥手，看出西里斯在试戏后，两人就非常一致地放下手装作木头人免得打扰他酝酿感情。

　　西里斯余光扫见了两位兄弟，决定先不理他们，对完戏再说。男主演在这个场景里要跪在他的面前。虽然早就知道这位演员足够敬业、根本不会在乎这些事，西里斯还是希望能尽快完成这个场景。

　　他看向对戏的黑发青年，收敛起眼中的感情，将自己想象成那虚幻的天使。

　　“我的罪行太深重，上帝早已不能宽恕我。”

　　基努-李维斯说。

　　他跪在西里斯身前，低着头，声音因为隐忍的痛苦颤抖。尽管摄像机根本没在拍摄，他还是选择用最正式的方式表演，以此帮助西里斯入戏。

　　西里斯伸出手放在基努的发顶，“你渴望人的宽恕，就应当行一切义事，爱一切人。”

　　基努抬起头看着他，声音因为悲哀扭曲，“爱人和行义事……令我痛苦。”

　　西里斯的眼神凝固了。他跪下去，捧起青年的脸。

　　基努的呼吸正在他的面前破碎，带着微微凉意。西里斯望进他的眼睛，被其中浓厚的悲伤所裹挟。这一刻，他无法再做神无情的战士、而成为人的天使，感受与威廉姆斯同等重量的痛苦。

　　“但是你有爱人，胜过爱自己。威廉……你必须醒来。”

　　基努抓紧西里斯的衣领，庞大到无法独自承担的痛苦与愧疚让他蜷缩起来。西里斯环抱住他的脊背，把青年的头按进自己的颈窝，感觉基努半长的黑发蹭得他脖子痒痒。基努颤抖着，发出一声受伤野兽才能发出的低沉哀嚎。

　　“停。很好。”狄安娜用马克笔敲敲场记板，点评道：“基努，你的哀嚎可以再低沉一些。崩溃，但要克制。西里斯，正式拍摄时把最后一句话放轻，增加一个短暂停顿。你和威廉一样痛苦，而且不像他那么会隐藏自己的感情，你得更外露。”

　　基努从他的肩上抬起头，拍拍西里斯的脊背，在他的耳边轻声说：“做得不错。”

　　他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痛苦的残留，就好像刚才是别的什么人发出哀嚎。

　　西里斯摸摸脖子，露出一个不明显的微笑。他向狄安娜点头，“我明白了。”

　　莱昂和托比还在远处等着他。狄安娜已经开始安排摄像机就位，显然是打算正式拍摄这一幕。西里斯只能跟他俩远远比一个等会的手势。两个男孩一块举起手，跟他比出附赠巨大笑容的四个ok。

　　基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他们是你的朋友吗？”

　　“是的。”西里斯指指莱昂，“黑发的男孩叫托比。金发的叫莱昂。”

　　“《夜莺》和《悲鸣天使》。”

　　“你知道！”西里斯茫然地看着他，“我什么时候说过？”

　　基努拍拍他的发顶，“你说了很多关于这两位朋友的事。我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听来的了。”

　　西里斯握住基努的手腕，作势咬了一口，自先己忍不住笑起来。青年低头看着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多了个弟弟。一定程度上，他将对妹妹的思念投注在了这个比他小十岁的小演员身上。

　　“准备好！”狄安娜在相机后拍拍手，“马上开拍。西里斯，记得感情外露。天使承受同样的痛苦，好吗？”

　　两人找好站位。基努跪下去，让自己的呼吸变得更粗重一些。西里斯向着导演比了个小小的ok。场记拿过场记板，在摄像机前重重一合。

　　“ACTION！”

　　西里斯将自己完全融入情景中。在摄像机之前他甚至比无人拍摄时更容易入戏，闪闪发光的镜头把天使本尊推进他的躯壳。有那么几分钟他真的相信基努就是威廉，而他是威廉的守护天使。他曾经是神的战士，现在却选择与有罪的人类同流合污。

　　“但是你有爱人，胜过爱自己。”西里斯感到心脏在巨大的感情中压缩。他想要替威廉承受一切，这是天使爱人的方式：奉献一切。但他只是一个虚影，一个幻想产物。他无能为力……

　　“你…必须醒来。”

　　威廉在他的眼前崩塌，西里斯伸出手抱住男人，希望能提供哪怕最微不足道的支撑。男人在他的颈窝里发出撕心裂肺却又压抑到极致的哀嚎。

　　西里斯跟着他的声音一同崩溃。内心的某个角落，他甚至开始诘问一直以来忠诚着的上帝：为什么偏偏是威廉要承受这一切？为什么神从不垂怜他？

　　为什么……我对一切都无能为力？

　　“CUT！”

　　威廉又变回基努。西里斯觉得自己心中的某个角落一下子塌陷下去。在那个瞬间他几乎差点呕吐出来，但自制力像刹车片般让他的表情保持不动。基努没有立即站起身，而是保持着环抱着西里斯的跪姿。他有一种如果自己站起身、这个少年就再也起不来了的预感，于是严肃道：“你还好吗？回答我。”

　　西里斯有点恍惚地露出一个笑容，“还好。就是有种真的入戏了的感觉。”

　　“能入戏很好。”基努皱着眉解释，“但分清哪些感情属于角色，哪些感情属于自己，那很重要。不能出戏对你会有坏影响。”

　　西里斯把那点奇异的感觉踩下去，让笑容看起来更真诚些，“我知道。谢谢。”

　　基努扶着他站起来。西里斯拍拍基努的胸口让他别担心，转头冲着两位朋友猛招手。“我们结束了，来呀！”

　　莱昂和托比冲了过来。托比几乎整个人扑在他身上。基努无奈地看着三个男孩抱成一团。他本想继续劝解，话语却被堵回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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