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

　　优昙内心毫无波澜，居然还施了一礼：“本知道是徒劳，该尽的道义还是要说。希望金教主回头是岸，真心赎罪。金教主，你受尽苦楚，自当体会个中滋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何必用更恶毒的法子折磨所有人？晚辈敢问一句，你这样做真的开心了吗？”
　　涤荡一直觉得性格寡淡的优昙和天卓一样有些高高在上不好相处，没想到她内心是如此的，如此的单纯，嗯，对，就是单纯这个词。
　　金华收了笑，优昙清澈的眼神刺痛了她，她狠厉道：“我做这些确实不痛快也不开心，但不要紧，只要所有人和我一样痛苦，我就不觉得苦了。”
　　优昙丝毫未见失望：“既如此，晚辈大胆求与教主单独一战。”
　　金华笑得邪魅：“流光派尽出些蠢人，又不是名门正派之间比武，我有助力不用，非得全了你的公平？”
　　优昙眼神平静得可怕：“刚刚我看得清楚，你与众位师叔伯修为有差距，师叔伯与你一战你必败无疑。我希望我杀的第一个人是堂堂正正被我杀死的，还请你成全。”
　　优昙宛如百年松柏，径直站在那里，不论风吹雨打都不能动容她分毫，只剩风骨让人瞻仰。
　　金华屡屡被优昙看得心里很不舒服，不，应该说，优昙的一切都极为刺目。
　　最终金华跳出妖怪保护圈，冷笑：“好，我今天倒要看看你是如何杀死我的！”
　　金华先发制人，在手心中凝了火焰，攻向优昙。优昙凝了冰壁，却被火焰融化，她纵身躲避。
　　涤荡看得心急，一连三招，优昙都很被动。虽说他们派以水系术法见长，专克火系术法，但他心明眼亮，这金华法术较优昙高些。
　　金华显然看出了什么，大怒道：“你在同情我？”
　　优昙确实让了金华三招，这在金华这样地位这样经历的人来看就是种莫大的侮辱。
　　优昙神色未变，依然平静：“你既选择了这条路，别人恨你还是怜悯你，你又何必在乎？”
　　金华从未见过优昙这样的人，没有慷慨激昂，没有指责怒骂，就是简简单单表达了：我要杀死你，请接招。还很尊重的那种，让人无法反驳的窝火。
　　金华的窝火都集中在了招式上，下一招直接用了七分力，集结地火攻向优昙。
　　优昙不敢托大，用了十分法力，射出冰晶剑抵挡，冰晶剑击穿火焰，在金华胳膊上留了一道伤口。
　　金华并没看清什么东西，只感觉一晃而过，自己胳膊就被割破，一凛：“什么东西？”
　　冰晶剑回手，优昙抱剑道：“冰晶剑，中等法器，长二尺九寸，属性水，透明色，刚猛不足，灵活有余。”
　　金华气笑了，她知道优昙没有炫耀含义，但她更生气了，这是瞧不起自己！
　　涤荡也愣了：又不是同门之间切磋，这样岂不是暴露弱点！
　　金华直接用了十成法力，火焰在空中形成妖龙形状，向优昙吞来。优昙逼出冰晶剑全部能量，形成剑阵冰墙。交接瞬间，冰晶剑竟然被烤化了！优昙变招，用法力将碎成千万片的冰晶剑变成暗器，打向金华，而后又将冰晶剑重新凝结握在手中。
　　金华被碎冰割破了几处，并不严重，但她已不敢轻敌。她拿出了分水峨眉刺，趁优昙还未来得及调整，快速向优昙眉心刺去。
　　涤荡喊道：“师妹小心！”
　　优昙用轻功躲过，“秋水剑法”一一回应。
　　别说金华了，涤荡都很心惊。优昙得到冰晶剑没多长时间，但却像身体一部分那样运用自如，还有她使的“秋水剑法”，明明和自己学的是一套剑法，但使出来很不一样，有些剑法明显是她自己改编，却不着痕迹，恰到好处。现在他能明白天卓为何对优昙看重了，连他都心痒了，想找机会讨教一番。说不定她是这一辈中第一个修成大道，得到玄字辈道号的弟子。
　　单论武功技巧，金华不是对手，她收了峨眉刺：“流光派这代有你，算他们走运。小姑娘，陪你玩够了。”
　　金华拿出一颗珠子，这是她十几年来一直用上古妖兽吸收的人间精气。
　　优昙看了那珠子也明白了这是什么，心里有了主意，要将珠子抢过来，说不定能让那些妖物恢复正常。
　　金华一边吸收珠子里的力量，一边将周围都变成火焰，将二人圈在里面，不断有天火向圈子里袭来。
　　优昙见四周干涸，没有能利用的水，便想到要控制金华身体里的血液。她闭目聆听，然后有节奏地对她使用了凝血术。
　　金华感到自己血液越来越冷，有结冰趋势，急忙气沉丹田，御火驱散寒气，给自己取暖。
　　“你是怎么做到的？”
　　优昙答道：“聆听你的心跳声，测算你血液流速，控制节奏对你使用凝血术。”
　　似涤荡这般古板正统的人都扶额了：师妹啊，这是与恶妖决一死战，不用那么老实，有问必答。
　　优昙一再让金华出乎意料，金华心中已不像原来那般轻松，只想速战速决。
　　金华凝了火球，用巨大的轰隆隆声掩盖其他声音。
　　优昙杀人讲究公平，她见对方破解自己招式，在没有后招的情况下也不懊恼，依然用精妙剑术和法术抵挡。
　　优昙越打变招越多，她了解自己，若要升华，必须受到濒死威胁，压力越大，潜力才能被挖掘出来。
　　打了近三百多招，二人伤得都不轻，也都将对方摸了个透。现在就看谁更耐心，谁的法力更深。
　　金华看着不动如山的优昙，就知道优昙这样的人，心智不会在短时间崩盘，那输的一定是自己。
　　她幽幽恐怖一笑：“我还挺喜欢你的，不如你就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吧。”
　　说完，撤了火圈，召唤身后众妖怪攻击优昙，自己将珠子升空对准优昙。
　　对于金华毁去单打独斗的诺言，优昙只是皱了皱眉，并未置喙。
　　涤荡的手按在剑上许久，他负责压阵，不敢轻易出手。优昙每每在处于下风时总能绝处逢生，但她毕竟年幼，法力深度不如金华，可优昙如此坚定，他不该打破她的荣耀。
　　优昙看着自己伤口处的血渐渐快速向珠子流去，脑中一阵清明，心中一亮，有了！
　　优昙用冰晶剑使伤口扩大，以血养气，御血而出，用水系术法让大量鲜血将冰晶剑包裹，以螺旋模式攻向金华。
　　金华不防优昙有此变招，近到眼前才发现不妙，出手已来不及，她的身体被大量带着法术的血液沾染，烫出滋滋声。透明而出的冰晶剑更是一剑击破了藏有元神的珠子。
　　无数元神跑出，大量妖怪不受控制地倒地不起。
　　金华睚眦欲裂：“澄渊，你坏我计划，找死！”
　　此时的优昙因失血过多已单膝跪地，几乎透明的脸上依然坚定如初，还在源源不断用血使用术法。
　　面对必杀一击的金华，优昙静静等待。
　　涤荡心中大骇，急忙拔剑，但他知晓，就算他赶去，也来不及了。
　　就在金华击穿优昙身体那刻，优昙忽然消失，变成漫天血泡沫。而后优昙出现在她身后，用冰晶剑刺穿了她的心脏。
　　金华看着自己快要消失的身体，说不出遗憾还是解脱，平静问道：“这又是什么？”
　　优昙淡淡回应：“幻术，‘镜花水月’。你，去吧。”
　　金华消散无踪。
　　优昙说完这句话，也慢慢倒下了。
　　赶到的涤荡扶着优昙，松了口气。
　　因着金华身死，她生前与上古妖兽签订契约消失，上古妖兽彻底得了自由，法力暴涨，战局变了。黄岐为救天理身死，所有人大战三个时辰，最后天卓拼着神魂俱灭的危险将上古妖兽封印。
　　这一战，前去的几百弟子，只有天青、天卓、天理和优昙、涤荡活了下来。
　　这些后事，因着优昙昏倒，没有她的视角，都没出现在云镜里。
　　涤荡心中暗叹，自那日起，自己分外勤勉，把优昙当成是自己的目标，可惜最后她为情堕了魔障，自毁前程。
　　众弟子心说，哪里是厉害，才二十岁，这就是变态好吗？就算他们再修炼二十年，也杀不了金华，也达不到那日优昙的风采。
　　只有优昙的关注点与大家都不同，她挠了挠头：“我以前怎么比孟大哥还古板，还不苟言笑。”
　　又一想到孟星宇已逝，顿时红了眼圈，伤怀不已。
　　一叶道：“无论你什么样子，都是我们的优昙。”
　　云镜画面一转，来到天卓闭关前夕。
　　“澄渊，为师虽将上古妖兽封印，但修为全废，要闭关修炼，最多需要十年时间。此事只有你和天青师兄，不，天青掌门知晓，掌门对外宣称我闭关是悟通天道，准备修炼飞升。就是怕天尊教余孽不死心，趁我们元气大伤找我们报仇，我们不怕死，但上古妖兽若得恶人相助再次为祸人间，那我们就白白牺牲了。”
　　优昙重重点头：“我明白了师父，你放心去吧，我一定好好守着你，直到你出关。”
　　“今次我们失去了很多人，派内弥漫着悲伤和颓唐，你能杀了金华令为师很惊讶，也很骄傲，希望你能和剩下的弟子一起重振门派。愿我出关时，你的修为更上一层楼，也能多交些朋友，活得开怀。”
　　“是，师父。”
　　“还有，以血养气以后不到万不得已别再用了，一是总有迂腐之人觉得这不是正道，二是对你身体损耗太大。”
　　“徒儿记下了。”
　　优昙的这段记忆，弥漫着淡淡伤感，速度也是飞快，她在这两年里从没离开过天卓闭关的洞口，一直守在那里练剑，还在不远处搭了个极其简陋的草棚居住。
　　云镜里的优昙仙气越来越强盛，舞剑速度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随心所欲，整套“秋水剑法”若她不是在流光派使，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了。
　　这段时间，她离开草棚都是有必须要参加的事情，例如新的拜师大典。
　　流光派因此一战声名鹊起，造福一方，声誉如日中天，稳坐第一修仙大派宝座，无数人慕名而来拜师学艺，这两年，门派渐渐热闹起来。
　　天青找了优昙商量天卓的拜师礼：“世人均知是天卓师弟封印了上古妖兽，都是慕他的名而来，第一年勉强应付过去，但现在有天尊教余孽已在散布天卓师弟殒身的消息用以刺探，很多弟子不明就里也有此疑惑。”
　　优昙的心思都在师父和修炼上，对这些事不擅长，索性道：“掌门尽管吩咐。”
　　“我想请你代替天卓师弟教他们。”
　　对于优昙擅长的事，她不会推脱，可练剑是一回事，授剑又是一回事，这可不是她谦虚，她真不行。
　　“掌门，我怕误人子弟。”
　　天青笑道：“你在同辈中修为不排第一也是第二，若你没有能力，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那好，我尽力而为。”
　　新招来的少男少女都是十四岁至二十岁之间，洋溢着他们那个年纪的青春气息，其中不到一百人来到优昙这里学艺。
　　优昙斩杀金华后，功法小成，容貌停留在二十岁的模样，她怕自己失了威严，于是戴上面具，并压低声音，装作老成。
　　“师父闭关悟道，我已禀告过你们拜师一事，师父交代先由我教你们功法，等你们有小成后再由他亲自指导。希望你们认真修炼，日后成为流光派的荣耀。”
　　一个月后，优昙十分沮丧，她担着师父的名气教学，生怕教不好累了师父名声。她已按照自己十分之一的强度来教导师弟师妹们了，可结果就是不尽人意。不仅如此，大家还怨声载道，对她十分不满。
　　她对着洞口诉苦，虽然洞里的天卓并听不到：“师父，怪不得您不愿意收徒弟，现在的孩子资质不好，天赋不够，还不愿意努力。您当天教我的东西，我一天之内学不会都睡不着觉，可我教了他们一个月了，怎的一招都使不好？我和师父心意相通，只要您一个眼神，我就知道该如何行进，怎么换了他们就行不通？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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