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荣耀时刻

　　手里捏着那张薄薄的观赛券，黑子快步走入俱乐部大厅。
　　这是他拜托了一位前辈才讨到的球票，是后天东大的最后一场复赛。现在东大的比赛一票难求，更别提这样子的首排票，但也许是心底崇拜着黑子，那个负责售票的学长二话没说就把票给他了。

　　一连三天，高尾都在凯文的俱乐部里带着孩子们玩篮球，黑子有时候训练累了也会跑下来找高尾聊聊天，偶尔还会向高尾讨教一些不懂的问题。
　　高尾是很出色的PG，实力均衡，黑子每每和他聊起来总能学到不少的知识。加之高尾始终乐天又总是能够在关键时刻活跃气氛，向来容易冷场的黑子与他相处起来觉得自在万分。

　　“启一君。”
　　推开三层的体育馆大门，黑子找了一圈也没看到高尾的身影，只看到了一个并不认识的女人在照看着孩子们，他只好把高尾最宠着的男孩叫了过来。
　　弯下腰，黑子轻轻揉了揉小孩子柔软的黑发，突然注意到这个一向爱笑的小男孩今天的情绪似乎并不好：
　　“看到高尾君了吗？……怎么了，启一君的心情不好吗？”
　　“嗯……”
　　启一少见地一撇嘴，一副委屈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肥肥的小脸蛋都皱了起来：
　　“我想要灌篮、可是高尾哥哥才抱着我灌了四次就说累了……明明他都没有流汗！”
　　黑子一愣，心里划过了一丝不安：
　　“那他现在在哪里呢？”
　　“不知道，说完那句话他就走掉了。”
　　启一的情绪也低落得很，他抬手抓住了黑子的裤角，头发都软趴趴地耷拉着：
　　“黑子哥哥陪我玩灌篮好不好？”
　　“抱歉，哥哥等下再陪你来玩。”
　　黑子蹲下身轻轻抱了抱小孩子，将语气放得更为缓和：
　　“高尾君的身上有伤，并不是故意不陪启一君的。启一君以后如果想要玩灌篮游戏就去顶层找我好不好？”
　　启一一开始还不高兴，鼻涕眼泪直往下掉，但毕竟是小孩子，被黑子手把手带着投了个三分球命中后立刻就乐了，鼻涕直往扬起的嘴里流。

　　拜托了那个照顾孩子的女人多留意下启一，黑子匆匆告别了围在他脚边的孩子们，跑出去找高尾。
　　他注意到了高尾的背包还在体育馆里，这说明人还没走掉。凯文的俱乐部又太大，找起来特别的麻烦，黑子把三层转了个遍也没看到高尾的人影，心里的不安逐步地扩大，黑子甚至跑去顶层自己训练的场馆又找了一圈，也还是没有。
　　最后抱着一线希望，黑子爬楼梯去了顶层的天台。

　　门开了条缝，天台的风刮得很大，于是铁门不断地被刮开，然后撞上，发出刺耳绵长的噪音。
　　黑子用鞋尖轻轻别住摇摇晃晃的门，只是一眼就看到了正透过铁网围栏仰头看着天空的高尾。

　　然后他看到这个在他心里像是太阳一样温暖着他人的大男孩，在他的面前哭泣，掩着眼目，低着头，发出一声声隐忍的啜泣。
　　从天而降的日光重重砸在心上，这一刻仿佛天空都瞬间黯然下来。

　　高尾微微发抖的哭腔通过半流质的空气，逃过风的捕捉，越过铁网顶尖上的光斑，透过隔膜，穿过黑子的身体。
　　从形成的那一刻开始，便于空荡的心口里反复回响。

　　空气凝结着悲伤，与一种难以言喻的颓然。

　　第一次看到男人这样狼狈的一面，黑子睁大了湛蓝色的眼睛，震惊得不知所措。
　　不知道是因为那种过于熟悉的痛苦涌上了心头，还是因为太过理解高尾哭泣的原因，那种说不上的苦涩轻易就哽住了喉咙。

　　他再也迈不进一步，下意识的，悄声退了下去。
　　虽然他对高尾还没有那么的了解，但他知道一向乐观的人独自在无人的地方哭泣是一定不愿让别人看的。
　　但他还是想做些什么，因为相同的经历，他总觉得自己需要对此刻的高尾伸出手。

　　走到了五层的楼梯口，黑子稳住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半晌拨通了高尾的电话。
　　让他出乎意料的是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了，黑子不习惯找话题，但还是在尽力寻找较为轻松的开场白，没想到反而又被高尾抢了先：

　　“黑子啊~这个时候打过来有事吗？”
　　声音如同往常一样轻快，丝毫不见任何的哭腔。
　　黑子愣了好久，直到高尾在那边又疑惑地喊了他两声，黑子才回神。所有安慰的话语哽在嘴边，再也说不出来了。他捏紧了手机，低声开口：
　　“……今天没有见到高尾君呢。”
　　“哈哈，抱歉抱歉！因为被朋友约出去玩了，就没来俱乐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黑子静静站在拐角的黑暗处，刘海垂下来，此刻静默得诡异。
　　塑料的手机钥匙圈紧扣在手心，有些疼，也还紧抓着，黑子总觉得这反复无常的鬼天气一件短袖运动衫还是不太够，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冷风吹得伤人，让他忍不住得攥点什么。

　　也许是习惯了在冷场的时候找话题，高尾很快就又笑着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对了对了，果然周末的东京人多的要死啊——刚刚上地铁差点就被挤下来了呢！哈哈哈哈对了黑子你猜我和朋友逛店铺的时候看到了什么！有一个胡萝卜木偶啊超级像小真而且还戴着眼镜噗哈哈哈哈哈哈！我是说真的啦，特别的像！这边的玩具店有超多有意思的东西，回头见面的时候我会给你和小真带礼物哦~”

　　黑子无法想象高尾是用怎样的心情说出这样欢快的语调来。
　　原来他心中乐观到从未有过任何负面情绪的男人，心里也有种那么强烈的痛苦。
　　不过就是隐藏得太好了，真的，只是隐藏得太好了。
　　什么哭腔，什么鼻音，什么眼泪，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此刻真的难以想象对面的男人在一边流泪一边和他说着如此欢脱调剂气氛的话，只是为了表现出他过得很好。

　　“抱歉……”
　　黑子哑然开口，对面的高尾还“诶——”了一声，不懂黑子怎么会道歉。
　　“原本今天，想要邀请高尾君去看比赛的。”
　　这话才说出来，黑子就后悔了，他不该在高尾面前提篮球的，这无疑是在往对方的伤口上撒盐，但他却不能表露出一丝一毫的焦急，他怕高尾这种内心细腻的人会一下子有所察觉。
　　正在有些无措的时候，高尾的声音再度传了过来：
　　“谢谢你的好意啦，那天我不知道有没有空，如果有空的话一定会去的。嗯——黑子，这话我之前也和你说过了，别给自己留有遗憾。”
　　这种时刻，听到这样的话，心底感受到的震撼远比昨天要强烈数倍。黑子被震在原地，话都说不出来了。
　　“篮球赛啊……”
　　高尾似是感慨了一声，声音依然是带着笑意的：
　　“哈哈，你不用想太多，别看我现在这样，有时候也会去看篮球比赛的啦，只是……”

　　“——偶尔会很寂寞罢了。”

　　高尾挂掉电话的时候，黑子连句“再见”都忘记说了。
　　他愣怔在原地，凉意随着电话里的忙音染到指尖，随后一步步蔓延至全身。

　　是啊，怎么可能完完全全释然呢。
　　就算高尾不断地笑着告诉他，现在不能上场比赛也无所谓啦，毕竟他的人生还有更多精彩的事情等着他去发掘。
　　然而对篮球的喜爱从他离开赛场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成为了他一辈子的遗憾，而遗憾是无法被时间完全冲刷干净的。

　　就像今天，他没办法长时间举着孩子们陪他们灌篮。脊背上的伤口痛了，残忍无比。每痛一次都会让他想起一次，想起他无法再酣畅淋漓地打球。
　　的确篮球于他，只是人生的一部分，他不可能被篮球限制住。
　　但不甘心，这种感情是会伴随着他一生而存在的。

　　黑子看惯了面带笑容的高尾，如今撞见这样悲伤的他，黑子一时间甚至有些无措。

　　他真的很心疼高尾。就因为他们有着相同的经历，所以在这一刻才能产生默契的共鸣。
　　可是他不能像安慰小孩一样哄他，不能告诉他“那都不是你的错”。

　　梦想终究要让位于现实，尽管他们曾用现实来追梦。
　　最终现实像一个漏洞越开越大的筛子一样，淘汰了一批又一批的传奇。

　　他想起，I.H结束后的W.C杯开幕式上，黑子与火神恰巧撞见正在接受采访的高尾，那时候的高尾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打过首发了，在面对记者的提问时，他依然带着很平常心的微笑，但话说出来却让人如此的心疼：

　　“……所以就是这样啦。很抱歉，伤病影响了我目前的状态，不过我还是会努力训练，只要有利于球队，我想这也是一种贡献，所以我愿意打替补。”

　　这句话传到黑子的耳朵里，他起初只是为高尾感觉遗憾，但还是无法感同身受。
　　高尾在他的眼里就是这样一个人，宠辱不惊，云淡风轻，即使做了替补。可他上一次替补，要知道已经是一个半月前了。
　　然而来年，面对着记者的提问而悲伤无奈的人就换成了他自己。
　　有点像是上天的捉弄，连记者都还是去年的那一位。
　　那时候的黑子右眼的纱布刚刚摘掉，丑陋发红的伤疤横过他的右眼角，他低下头将眼罩重新戴上，这才缓缓地开口：

　　“伤病在球场上是很常见的，这只是代表这些人需要比别人承担的更多，球队需要我，所以我并不会放弃篮球。”

　　“是的……我尊重球队的每一个决定，所以我愿意打替补。”

　　所以我愿意打替补。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黑子明显感觉到右眼的伤口疼到让他睁不开眼。
　　那一刻他才彻底明白当初带笑说出“我愿意打替补”的高尾那种无法描绘的心情。

　　那时候他铁了心了，就算是右眼瞎了也要继续打下去，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拼命，累到吐血了也还是自虐一样地继续训练着。火神离开以后，他担任了球队的临时队长，但不服的后辈层出不穷。

　　面对着后辈们的质疑，孤军奋战的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几次被触碰底线后他都想要反击，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却说不出口。
　　因为他现在就这样，明明很努力了，明明很拼命了，可是永远都差过别人，好了想更好，坏了很担忧。
　　连告诉别人，我已经尽力了都不敢，怕自己真的尽力了，怕尽力了的结果，还是让人很失望。
　　那一刻，对篮球的爱就像生命里的巨大推手，曾经把他推向高峰，此刻却也把他推入深渊。

　　就因为经历过这样的痛苦，才会成长。
　　才会学会，在饥肠辘辘的时候，能够熟练并且风轻云淡，甚至笑着说出不饿。

　　所以啊……高尾君。

　　我们都太不容易。

　　手里薄薄的纸票被掌心沁出的汗水浸湿。黑子低头看了眼，只是沉默着将它扔到了门口的垃圾桶里。

　　在人生的这场喧哗正剧里，黑子最觉珍贵的，既非功名，也非爱情。
　　而是在痛苦的迷茫和潦倒的落魄里，还能得到一份理解与陪伴。

　　所以高尾君，请放心，我不会让现在的自己再留下任何的遗憾。

　　黑子曾经以为自己也无法再打篮球，索性绝望地放逐自己于空洞之中，但上天还是给了他一次新生的机会，让他战胜了病痛，再一次站于篮球场之上。
　　也许高尾遗憾自己无法再比赛，也遗憾自己无法再给球队获得胜利，更是遗憾离开篮球场前的最后那一投是如此的嘲讽不甘。
　　所以作为能够感同身受的他，黑子保证自己不会重蹈覆辙。

　　紧紧攥住了身侧的手，黑子垂下了眼睑。

　　没错……事到如今，他承认他离不开篮球。在看到高尾内心隐藏的痛苦后，他更是坚定了这一点。
　　他会一直继续打篮球的，也会为了球队的胜利作为最终的目标而继续打下去。
　　他不想要留有遗憾，不想真的离开球场后才会悔恨地流下眼泪。

　　黑子闭上了眼睛，做出了一个深呼吸。
　　近二十年来，他得到过肯定，得到过轻蔑。
　　曾经的他最怕，孤军奋战。所以他将同伴放在第一位。
　　现在的他最想，义无反顾。只为了让自己的篮球不再有任何的遗憾。

　　也许啊……获得最大限度幸福的方法，就是不抱任何希望地奋斗。

　　复赛最后一场的日子终于到来，黑子确认出席。
　　在开赛前一天晚上，黑子接到了黄濑的电话，凌晨一点。
　　这是只有黄濑才知道的手机号，当初黄濑买了两个手机，一个和朋友们联络，一个专门用来和黑子联络。黑子总是吐槽黄濑多此一举，但黄濑偏说这是情趣，还逼着黑子也去办了个新号，作为专门和他联络的“情侣号”，黑子懒得理会他，从来没用过。
　　但不愿意见人的这几天，黑子破天荒的把藏在书柜最下面的那个手机卡拿出来用了。
　　黄濑的头句话就是：
　　“我就知道小黑子还没睡。”
　　黑子以为黄濑会因为拨通了这个手机号而高兴得在对面笑个不停，但很显然，此刻的黄濑冷静无比。
　　“小黑子最近训练累不累？天气又开始降温了，要记得穿长袖的运动服，别因为打球出汗就穿短袖的。对了对了，前几天啊……”
　　可能是夜里气氛阒静到忧伤，温和的男声吐露着关心，十几句话，黑子静静地听着，心里隐隐的有些说不出的憋闷。

　　黄濑说了一大堆，虽然没得到黑子的半句回应，但他完全不会觉得尴尬，末了，突然柔声地问了一句：

　　“小黑子，现在怎么样。”

　　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了，此刻传入黑子的耳畔却显得那么的不平常。
　　略微沉吟了片刻，黑子放松了自己的身体，有些松散地靠在床头，手轻轻抚了抚墙壁上贴着的篮球海报：
　　“……对不起。”
　　对面的人一时间也没了声音，过了会儿才继续：
　　“小黑子没有任何需要道歉的地方。听小赤司说明天你会作为首发，所以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打个电话给你……嗯，虽然都这么晚了。”
　　黑子笑：
　　“没关系的，反正我也睡不着。”

　　也唯独只有面对黄濑的时候，黑子才能完全放松自己的情绪。很多时候他还是无法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将自己放在平等的位置去面对奇迹们。他不是光，很多情况下只会靠着别人的光源与热量狐假虎威。越是憧憬光明，就越是害怕黑暗。越是想“做好一点，就这样慢慢地好一点”，就越是会“退一点，一直退一点”。

　　总会有人问他，“你就不可以再努力一点吗。”他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没有这样问过他的只有黄濑凉太。

　　只有黄濑凉太。

　　“说真的……小黑子进Zone的时候真的吓了我一跳呢，啊啊，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不相信小黑子的能力，而是被这样子耀眼的小黑子惊艳到啦。”
　　黄濑是在与奈良比赛结束后头一次与黑子谈论到那场球赛，他的语气始终温和，让黑子并不会因为回忆而觉得难堪不适。
　　“如果当时我也在场上就好了。”
　　突然的，黄濑似是叹了口气，颇有点郁闷地说了这么一句。
　　黑子一愣：
　　“……为什么黄濑君会这样想？”
　　“嗯？这是当然的吧，因为我想和小黑子一起打球啊。不管小黑子有没有进Zone，对于我来说都是最佳的体验啊。”

　　也许是这句话触动到了黑子，原本仅存的一丝困意也消散了。黑子□□着脚下了床，走到阳台边拉开了窗帘，继而将窗户推开了大半。
　　迎着夜风，黑子微微眯了眯眼睛。

　　“就算，以后我选择的路与黄濑君的背道而驰也没关系吗？”
　　黑子冷静地吐出这样一句话，背脊稍有凉意。
　　对面少有地沉默了好几秒，随后黄濑的声音才缓缓传过来：

　　“小黑子，我不会去干涉你的任何选择，虽然我很难做到完全理解你的想法，但你的决定一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所以我愿意尊重你的一切决定。”
　　“小黑子，可能这么说……嗯，显得我有点幼稚啦，但是，我希望小黑子能生活得好好的。”

　　“你知道吗，国中二年级的时候，我刚刚入一军，不服我的人那么多，几乎每天都被莫名其妙的人恶作剧。我其实并不会真的放在心上，也并没有去理会，但心里还是不舒服。后来我在楼梯口看见了那些在我储物柜里放垃圾的人，我默不支声也没露面，可你突然冲出来就教训了他们，也不管自己会不会被揍。这么说听着有点夸张啦……但是真的，我一下子觉得天地顿时灰暗无声，而你，小黑子，是其中唯一的光源。”

　　黄濑的声线很柔和，同样也很低沉，在这个寂寞的夜晚里如同暖流缓缓注入黑子的四肢百骸。
　　黑子随着黄濑的话语静静回忆着，那真的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他没想到黄濑还会记得这么清楚。忍不住的，黑子也轻轻笑了一声。

　　“然后啊，我就一直告诉自己，黑子哲也这个人，要是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
　　“所以一直是我的光的你，一定要，好好生活。在我心里，所有黑暗不安负能量都怕你。”

　　黄濑坚定而温柔地诉说着心里话。

　　黑子沉寂了很久，随后似笑非笑地调侃了一句：

　　“黄濑君，果然总是爱说这些矫情的话。”

　　那头的黄濑也跟着笑出了声，并没有因为黑子看似嫌弃的语气而沮丧，相反的，他的嗓音放得更轻了：

　　“是啊，可是矫情的话不是对喜欢的人，就说不出口啊。”

　　黑子并不傻，虽然在感情这方面稍有迟钝，但黄濑对他的感情再明显不过。

　　其实，黑子也有认真的考虑过，如果他们在一起。
　　他与黄濑之间，存有一份信任，一份默契，一份相互扶持的心意。这种无条件被支持被尊重被宠爱的感觉是别人无法给予的体验。
　　所以黑子一直都觉得，在岁月后，即使把握不住有关爱情的任何线索，也应该能稳稳步入亲情。

　　手轻轻抚着窗玻璃上浓厚的白雾，黑子不自主地笑了笑。

　　“黄濑君，我有个请求。”
　　“嗯？”
　　黄濑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好听的哼鸣。
　　“我决定放弃对篮球的喜欢，因为这份喜欢对我来说太过沉重，很多时候就是因为太喜欢，才会压抑得喘不过气。但我知道我无论如何也放弃不了打篮球，放弃不了这支球队。所以我会以帮助球队获胜作为我打篮球的唯一动力，我不知道这样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这阵子的篮球给我最大的感觉就是很空，我不知道自己还在坚持什么。所谓的胜利其实很虚无缥缈，心里挂着个梦想虽然很空洞，可是为之奋斗，甚至是遐想时，却觉得很踏实。”
　　黄濑那在边安安静静地聆听着。
　　“然而心里挂着个梦想是真的很空洞，也会疲惫，有时我自己也会怀疑自己，可是这条路我已经开始走，只要接触到，哪怕一点点，也会深有感触。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走在这条路上的自己在被拯救。”

　　村上春树说，“人是一瞬间长大的。”
　　也许那一瞬，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个念想的坚定。

　　“所以拜托了……如果我发现这条路是错误的，可是却陷入其中没办法走出来的时候，请黄濑君，拉我出来。”

　　黄濑是一个天才，这是黑子与他最大的不同。
　　刚刚进入一军的时候，黄濑真的很瞧不起黑子，那种瞧不起不是掩盖在心里的，黄濑直接表露出了对黑子的不满。
　　那时候黄濑觉得黑子这个人不求上进，一无是处，甚至在黑子提出陪黄濑进行个人强化训练的时候不满地直接拒绝了。
　　当时拒绝的原话很直白：为什么我要听你这种人的说教——你知道我们最大的差距是什么吗，我选择了挑战天才，而你却选择站在天才的身后做他们的影子。甘心屈居于强者的身后，真是有够逊的。
　　所以当他感受到黑子的强大时，才会比旁人更加的沉迷进去。
　　那时候对黑子的感情处在好感的鼎盛时期，真正说“爱上”这个人，大概是他生日的那一天，黑子送给他的蛋糕，亲手自制的。虽然味道甜得都发苦了，可黄濑才看一眼就哭了出来。

　　白色的奶油上用巧克力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

　　——送给世界第一努力的黄濑君。

　　他啊，也是一直希望得到认可。为了认可也在不断地努力着，与他感同身受的黑子便默默地看着他的一点一滴。
　　一向觉得篮球无趣，人生无趣，什么都很无趣的黄濑，头一次体会到一句话都能让他的世界充实起来。
　　蜡烛的光芒下，少年湛蓝色的眼眸那么温柔，温柔仿佛快要溢出来一样，因为那双瞳孔中有一个黄濑凉太。

　　有些事情一回头觉得很近，仔细思索才发现原来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对于曾经的态度，黄濑始终觉得内疚，他总喜欢和黑子道歉，道歉时表情虽然轻浮但心里的认真也许没多少人能懂，好像多说几次对不起，心里的内疚就会减少一些。

　　所以他真的很高兴，这一刻黑子选择求助于他。
　　千言万语到嘴边，黄濑只来得及说一字，“好。”
　　这一刻，长达快七年的情谊突然找到了一个确切的落点，笃定而坚韧，它让黄濑突然就安心了下来——

　　“无论何时，我都会是小黑子最安稳的退路。”

　　电话那一边，黑子垂下眼睑静静地笑了起来。

　　虽然眼中的寒冰不曾消融，但他依然感觉到了温暖。
　　尽管失去了对重要东西的那颗跳动的心脏，但他啊，仍拥有不会离去的人，仍拥有一个真实的声音，仍拥有每日清晨的太阳。
　　这一切都在告诉他，他所行走的道路，也许不是最正确的，却不会让他迷茫后悔。
　　无需他人认同。

　　在那之后，依然向前走去，以自己的方式。
　　他如是希望。
　　也如是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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