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荣耀时刻

　　青峰觉得自己有点像个傻瓜。凌晨三点神经病一样地穿上衣服就一个人跑去了帝光。
　　他讨厌天黑，一到夜晚时，一切回忆，一切心事，全部涌上心头。这种感觉就像是突然坠入大海，但是他却找不到一个可以上岸的方法，于是越陷越深。

　　明明几个小时后就是对阵宫崎大学的比赛，可他居然一点困意都没有——在听说了黑子将作为首发出席这场比赛后，青峰就再也睡不着了，睁眼闭眼全是黑子先前那场比赛背朝着他跑开的身影。他徒劳地抬着拳头僵持着，不知道要怎么做。

　　他已经有三四年没回去过了，对帝光的印象还保留在最初，殊不知几年的发展，帝光也变了样子。一片漆黑之中，青峰很轻松地攀着红砖翻墙而过，绕过重重墙宇，只见得一片狼藉。
　　那是他曾经很喜欢的地方，帝光时期总爱约着黑子在午饭后打会儿篮球，累了就两个人挨在一起躺在这一片树荫下小憩。然而往日形状不明的无水假山与那片郁郁葱葱的绿荫，已成了一堆散乱的土石，树枝被零乱地丢弃于地，没有一棵树。

　　青峰不爱照相，手机里唯一一张有关帝光的图片也是没有任何人像在内的风景照。三连霸之后的黄濑喊着要一起合个影，当时每个人脖子前都挂着个奖牌，样式精致华美，但没什么光泽。黄濑半强迫性地勾着青峰和黑子的脖子，招呼着对面的绿间拍照。
　　然而黑子什么都没说，表情黯然地打开了黄濑的胳膊，他无声地摘下脖子上的奖牌，放回到赤司的手里，也不顾黄濑的喊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樱花落在少年的肩膀上，显得那么美，却又那么的颓然落寞。
　　青峰心情一下子变得极差，嚷嚷着“破合影有什么好拍的，无聊不无聊”，紧跟着也离开了。
　　后来黄濑和那三个人有没有继续拍，青峰是不知道了。不过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什么——大概是，不留下点什么好像还是不甘心吧。

　　于是毕业典礼结束后要走的时候，青峰破天荒地跑去了那片和黑子曾经最爱呆的绿荫下，照下了树与蓝天。

　　他拍照水平很差，他自己也承认。不过还是把照片作为了屏保。去桐皇后无意中被一个同年级的队友取笑手机的屏保怎么这么俗气啊，背景选材也差得要死，连个人影都没有。
　　当时血往太阳穴一涌，青峰掐着对方脖子把人奋力往储物柜上一掼，一拳下去对面的人鼻血直接涌了出来，三个人硬拉才把他拉开。青峰眼睛充血，扑上去还要继续揍，吓得那个同队队员直接哭了出来，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黑压压的一片天之下，青峰举起手机，调亮了屏幕亮度，与手机后面的一片狼藉景象相对比，他努力去找哪怕一点点相似的细节，想找到可以衔接起两个全然不同的画面的共鸣点，但他瞪得眼睛都酸了，也还是没找到。

　　好像他怀念的……都是已被证明不需留下的事物。

　　青峰承认自己有时候很笨，在他的心里，也许只有用那时的树，那时的阳光，那时挨在他身边浅眠的少年来证明，他曾经鲜活的存在于那里，那里留下过他的炽诚与热情，空洞与迷茫。
　　以及他的青春。
　　而他带走的，是少有经历的温暖。

　　尽管短暂，但它曾真切地，存在于他的生命中。
　　因为曾经带给了他温暖的人在分离了三年后再次回到了他的身边，才让他不至于总想着怀念过去的时光而冲动如现在一般半夜发疯跑来帝光。

　　但此时此刻，他有种莫名的感触。
　　他不想对着这片残垣做出什么誓言与约定，但他已下定决心，找回自己的影子后，带他回来一起逛逛帝光吧。

　　再过几个小时，比赛就将到来。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虽说两个人已经愈走愈远，但有些事情上真的是出奇的相似。青峰一晚上没睡着，黑子也是凌晨五点才缓缓入眠，导致醒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半了——他们的比赛是上午十点半开始，坐车去宫崎大学还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黑子一时间也顾不上收拾整理，套了个衣服直接跑出了宿舍。乘车到宫崎大学的时候，还差一刻钟比赛就开始了，远远的黑子一边跑一边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站在体育馆门口的那几个高挑的大男孩，还差着十几步的距离，黄濑已经摇摆着手朝他喊出来了：

　　“小黑子——慢点跑慢点跑，注意脚下！”

　　稍微松了口气，黑子反而加快了脚步，跑到了黄濑面前。

　　“哈啊……抱歉。”
　　调整了一下呼吸，黑子有些内疚地擦了擦脖颈上的汗，他抬眼看了下黄濑身后的赤司，后者朝他轻轻颔首：
　　“还不晚，真太郎，你带哲也去录入下。”
　　“小黑子！头发头发！”
　　黑子才走出去了两步，黄濑突然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黑子回头，黄濑已经从自己随身背的包里拿出了一把梳子和平时惯用的头发保湿喷雾，黑子不用照镜子也能猜到自己的头发现在是有多夸张了，于是也就是乖乖地任由黄濑帮他打理。
　　“……喂黄濑，你快点，还有五分钟就不能录入了。”
　　“知道知道！小绿间不要催嘛，等下录入的时候工作人员发现小黑子和照片上的不符就糟糕啦~”
　　“……”
　　黄濑平日里看自己的造型师弄惯了，自己操作起来也相当的纯熟，没一会儿就帮黑子把翘起来的一头乱发整理得服服帖帖的，柔软的发丝乖巧得不行。
　　黑子道了个谢，回头却差点撞上了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上的紫原身上。
　　稍微一怔，黑子原本带了点笑意的表情瞬间淡了不少。
　　“紫原君？”
　　“啊……嗯。黑仔。”
　　估计是也没料到黑子突然就转身了，紫原的话答得吞吞吐吐的。原本在心里做了无数次彩排的话到了嘴边却突然就变了个味道：
　　“——黑仔，我是不会道歉的。”
　　黑子一愣，连旁边的绿间都少有不满地低声叫了一下紫原的名字。后者抿了抿唇，把脸直接别开了。
　　虽说能理解紫原这种性格说出这样的话，不过黑子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无奈。可是现在时间已经没多少了，其余的话等比赛结束再说也行，黑子拉了下绿间的袖子示意他可以走了，末了，留给紫原了一句话：

　　“紫原君，我也是不打算向你道歉的。既然性格水火不相容的话，以后就少接触好了，我也不希望紫原君因为我心里不痛快。”

　　好像原本隔着很远的风，忽地扑入胸腔，一瞬窒息。就连原本被云遮住的太阳都忽然如此凶猛的撕破天空，光刺进眼，陷于盲。

　　紫原瞬间一僵，眼睁睁看着黑子同绿间离开，双腿几次想追上去把人扯回来问个究竟，可怎么都迈不开步子。
　　旁边目睹了一切的赤司终于开了口，不过也只是叫了一声黑子的名字，后者停下脚步看回来，赤司已经把自己肩膀上的外套抛了过去示意他先披上：
　　“哲也，队服。”
　　黑子这才发现自己急匆匆出门的时候根本没穿队服，低声道了谢，黑子匆匆披上了赤司那件稍大一些的外套，这回是真的离开了。

　　“……赤仔。”
　　原地愣怔了好一会儿，紫原才沙哑着声音开口。
　　“嗯？”
　　“我好像……变得有些奇怪，真的好奇怪……”
　　大风填满血液，蔻色的眼睛睁得很大，没有焦点地看。
　　紫原的声音压得很低，染上了些许憋闷的感觉，他下意识抬手攥了下胸前的衣襟，喃喃道：
　　“觉得……很难受。这里，好痛苦啊……”
　　赤司微怔，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紫原说出痛苦这样的话来。但，并不是不能理解。赤司垂下了眼睑，淡淡应了一声：

　　“……是么。”

　　也许因为是复赛的最后一场比赛，观众比往日来的还要多，而且并没有因为是宫崎大学的主场产生支持率一边倒的场景，相反的，倒不如说东大的粉丝存在感更为强烈。
　　但无论粉丝的多少，宫崎大学悲壮的形象都已经深入脑海，这是一个连续七年止步于复赛的球队，被才建队一年的早稻田大学横扫，被联盟胜率垫底的东大黑马反杀过，被立命馆大学教育后黯然离开。看起来注定与冠军无缘的他们被称作“无冠的绝唱”。
　　不少人都不看好这支球队，然后越是这样，宫崎大学反而越发的坚强，他们球队的口号很简单：救赎还是放弃，毫无疑问，我们选择前者。
　　每一次输球对于球队来说都是一个低谷，但同样也是新的开始。

　　双方入场握手，黑子有些意外地看到宫崎大学的12号队长表情凝重而认真，那双漆黑色的瞳孔里迸射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信念。
　　很熟悉，让人看着就会露出一个笑来。
　　黑子微微扬了扬唇，一下子似乎想起了曾经待在诚凛时的日子了，好像有了那么点怀念的味道。

　　“很期待这场比赛。”
　　12号队长是球队的PG，黑子以前在杂志上也见到过他的专题采访，是个相当出色的摇摆人，好像叫做清水。
　　“一样。希望不留任何遗憾。”
　　赤司礼貌地一笑。

　　对对手最大的尊重，始终都是全力以赴的自己。这一点场上所有人都清楚，但开场第一节赤司就进zone的行为，也着实让场内场外的人都大吃一惊，包括坐在替补席上的黄濑都是一愣。
　　纵使赤司已经能够熟练地控制住zone的使用，但从联赛开赛以来还未见过他真正进入zone的时候。
　　而相比于赤司对篮球上的游刃有余，黑子就差得比较远了，虽然已经进入过zone，但在zone的掌握上却是最生涩的那一个，就像是无意间打开了那扇大门，在新奇的世界里横冲直撞，再一次进入就不知是何时了。

　　但不管怎样，他还是打起了满手灰尘的篮球。

　　在赤司Zone的完美覆盖下，全队的进攻流畅得要命。
　　第一节开场，在紫原毫无悬念地抢夺到东大球权后，球队的射手们群搭帐篷般拉开空间，青峰在中间匹马纵横，而赤司负责投草料，各角度把球输送给队员们，让自己的同伴以最为舒畅的方式凌辱宫崎大学的内线。这样开场的轰击威力极大，辅以绿间和紫原的弱侧接球突破，让懂球的人瞬间看清了这场水平根本不在同一档次的比赛：东大的转移球更顺滑，手感也更好。
　　赤司塔的作用极强，东大在翼侧，用延阻甚至换防来控制突破渗透，保持宫崎大学不出机会自然好，被迫换防也能接受，逼宫崎大学单挑；如果宫崎大学突破底线，就在强侧腰位围死。
　　通常黑子在场打控球后卫的话，球队总是会以“我靠，对手拿球了？太好了我们快去捞一把”式领防，而赤司在场的情况下，球队则转换成为重视集体退防。长人退防驻扎在罚球线，两翼一路切着边线控制追身三分。
　　所以实际上，有了赤司塔的完美调度，今天宫崎大学成功的反击屈指可数。

　　纵使清水是个出色的队长，但面对赤司一对一的盯防时，还是力不从心。赤司的每个动作都可能是假动作，每个起伏都狡猾，在得分前的走位隐蔽得像在玩地道战，但清水只能通过巧打反扫荡，正面战场众目睽睽解决比赛，这太难为他了。

　　在一方强势碾压另一方的时候，比赛就没有什么胶着的看点了。双方防守都强硬；进攻压力巨大；因为进攻不顺，在防守端格外努力；进攻端试图尝试更高明的手段于是失误多；最后观众也入乡随俗，看见一个三分球就像看见美女啦啦队长不小心吊带断了，看见主队打出个可怜的5比0小高潮逼得对方暂停就好像那个断了吊带的美女啦啦队长私下里塞给你一张电话号码让你晚上给她打电话，当然，这样的比分小高潮并没有出现。

　　胜利已经是毫无悬念的了。
　　在一个胯下运球接Spin move直接突破掉清水后，赤司余光已经瞥到了等待在外线的绿间移动至了传球的最佳位置上，没什么好犹豫的，赤司背运球的手腕一个毫无预兆的翻转，看似背投的他将球轻轻拨给了绿间。

　　就在等待比分刷新出0:16的高潮时，一股强大的违和感让赤司微微皱了眉。
　　那个点拨出去的传球没有如预判的那样投入绿间的手中，而出现在两个人的传球路线出阻截掉这一球的不是别人，而是黑子。

　　开场四分钟内，赤司并没有为黑子打出助攻，然而后者明显对于这样的调度很不满，导致了主动争抢篮球。

　　那种强烈的违和感让赤司绯色的瞳孔越发加深了起来。

　　白球鞋如同一阵旋风般划过地板，留下一道残影。
　　在众人还未从赤司的节奏中调整出来时，黑子像是撕扯开一切的闪电，在那一刻耀眼无比。

　　空切入篮下的时候，对他进行盯防的是足有两米高的宫崎大学中锋，面对这种气势上就能够将人震慑住的对手，黑子被迫停下脚步，暗蓝色的眸子飞速寻找着防守的漏洞。

　　“哲！”

　　侧翼45度角的青峰已经做出了相应的配合调整，只要这球分出来，没人来得及再去防他。
　　黑子很明显也清楚这一点，在手腕下意识向右偏转想要一个击地长传出去的刹那，动作却是一个迟疑，紧接着就是停顿了下来。

　　好似那一瞬间无数的问题涌入了脑海。
　　说好的不再依赖别人，让自己强大起来，可这一刻还是下意识选择了依赖强大的队友，这样的自己就是一直想要的吗？
　　什么让人更痛苦？是伤痛带来的更多，还是遗憾所带来的更多？

　　或许从现在开始，做一个真实的人，远比掩藏自己天生的缺陷要好得多。
　　也许这样的决定仍会激怒某些人，并且招来不知原因的唾骂；也许仍会遭受子虚乌有的真相谴责，并且在一段时间里被孤立；也许仍会被人认为是怪异的，处于自己世界的独行者，并且被当做传染病毒。

　　——但，他已找到方向。

　　手腕向内一个翻转，黑子没有去看青峰瞬间黯然下去的双眼，而是直直面对眼前的中锋，没有一丝的犹豫，右脚小步上前，跟着左脚碎步上前立住后，连续做两次Fast In and out，一次比一次快；球在那一瞬间弹回左手，顺势向右后拉，先以左脚脚尖为轴转，同时右脚迈到对面中锋左脚脚踝附近，转身至八分之一时轴脚变为右脚，借着轴脚流转这一刻的惯性，快速甩转身体。

　　漂亮的一记Spin move。

　　在对方中锋还没来得及回神的时候，黑子已经先一步抬手，轻松地上篮得分。

　　随着比分刷新时的哨声响起，黑子做了一个绵长的深呼吸。

　　睁眼的时候，眼睫下熟悉的蓝光再次以惊人的方式泻出。

　　在逆境里做一腔沸腾的胆量吧，比赛本就该汹涌澎湃。
　　黑子低头握了一下手，只觉得源源不断的力量从手掌内涌出，那么的有力。

　　“哲也。”
　　跑动回防的时候，赤司皱眉叫住了黑子，后者也没回头，但脚步放慢了下来。
　　“你的记性似乎变差了——差到连比赛上的基本常识都忘记了吗。”
　　一个合格的控卫不到不得已的时候，所有得分的机会都要全权交给自己的队友。
　　黑子没吭声，再次加快了脚步，追上了对手的步伐。

　　好像事实就是这样吧，黑子不知道自己是在故意的装傻，还是真的忘了，总之，目前他整个人都是放空的，好像有点累。
　　但他会不停的追逐，追逐他想要的东西。
　　得分啊，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每个球员的本能吧。

　　“不是吧……真的假的啊。”
　　坐在黄濑身边的东大替补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尾音都有点发抖了：
　　“黑、黑子前辈和队长……都进了Zone？”
　　黄濑瞥了身边的人一眼，没说话。当注意力再次回到场上时，他的心情复杂得不知道要怎么形容。

　　都说球员进入一次zone后就会被那种随心所欲打出自己篮球的畅快感诱惑，然而进入Zone是必须要有最纯粹的意志与信念，所以他不知道黑子是否会因为强大带来的力量迷失了自我，导致很难再一次进入Zone。
　　而黑子哲也，这个从来都会给人带来意料之外发展的人，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再次进入了强者的化境世界。除了佩服他不会被杂念所影响到的极强意志力外，黄濑心里也隐隐的有些担忧。

　　毕竟啊，奇迹的世代虽有具备了进入Zone的能力，可还没有出现在同一球队中同时进入Zone的情况。
　　在无法融合的情况下，产生碰撞几乎是必然的。

　　手感源源不断，这已经成为了黑子的时间。
　　在全世界都黯然下来的时候，唯一的光源再次成为了面前的球框。得球，突破，得分。进攻流如此简单，可偏巧就是没人能防下这样的黑子。
　　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积极地争抢球权，似乎是因为内心本就愧疚，紫原每每抢到篮板球后都会下意识将球率先分给黑子，这就造成了场面上黑子一人包揽得分的局面。

　　原本完美的节奏被打乱的那一刻，赤司塔几近崩塌。

　　科学上说，人体会不断向外散发着红外线和热度，但很快，光波粒子在空气中分散，于是遥远了便探不到光，也感不到热。
　　但它始终是存在的。
　　在有风声的日子，张开双臂，就能拥抱到这种微不可闻的温度。

　　风声真的很大……像是刮在他的脸颊上，冷冽骇人。
　　就这样，风吹动着他的耳鼓膜，很静，但同样却又喧嚣到模糊了耳边所有的声音。

　　——就像是独自一人站在了巅峰，静静感受着迎面吹来的风。

　　黑子不能说完全享受这样的进攻端，但这样的打法的确酣畅淋漓，像是打开了他一直以来压抑着的枷锁，破茧而出后的时刻虽然疼痛，但似乎全部都是值得的。

　　生命之中，有许多无法预知的变数，会有无法忍受时的嘶吼，失去阳光的痛哭，以及长久不知清醒的沉眠。
　　但他始终都记得，不能把这个世界，让给那些鄙视嘲讽他的人。
　　就因如此，他才要反击，才想要变得更强，才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为球队拿下胜利。不被理解也无所谓，只要不留遗憾，不留遗憾就好。

　　手起刀落。宫崎大学的防守在一个身材矮小的球员面前溃不成军。
　　也许黑子就是从那时候起开创了一个新的时代，有着平凡人身高却也能变得分王，在那之后，君不见多少少年以他为偶像，想象着自己驰骋在球场，将大个挨个羞辱——无可否认他很伟大。

　　说是全场最耀眼的光也可以，总之，那时候起，光与光的碰撞产生了最为强烈的冲突。
　　尽管赤司开始助攻给黑子，试图调度起他的节奏，让他遵循着赤司塔的节奏进行着调整，但事实证明赤司的期望值错了方向。

　　黑子的Zone，是要把对手代入自己的节奏里才会发挥最大的效用，否则就是他做再多前戏，对方也不会有反应。
　　在这种情况下，黑子又怎么可能反过来配合赤司任由赤司操纵进攻，在这样矛盾的冲击之下，在赤司的最后一个助攻传出，企图让黑子继续分球给外线的绿间时，黑子的一个背身单打得分使得赤司自尊心瞬间被刺激到难以忍受的地步。

　　灼人的红光瞬间消逝，赤司塔的操控坍塌得像是碎掉的残垣断壁。

　　这一场无声的光源碰撞，赤司被硬生生地逼出了Zone。

　　可黑子早已没多余的精力去理会孤傲的帝王所承受的打击，也许是期盼太久，当独立这个梦境成真那一刻，才会任由强大的力量漫天挥洒；也许是跋涉太艰辛，在收获奇迹的赛场上，才会放纵压抑以久的情感肆意宣泄。
　　他从右底角从面筐到背筐，全身表面都和浅水蹭了一遍，在把对方的节奏打乱后再度带动起来，最后轻轻松松地一步上篮。

　　这一刻，入Zone后的黑子俨然成为了场内掌控比赛的新的存在，或许他不能被称为新的帝王，但却依旧不能抹除其势不可挡之下手握胜负的力量。

　　从黑子进入Zone后就再也没得过分的青峰已然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就像是前几天反复做的那个噩梦，此刻无比清晰地上演，他站在一个几乎能与天相接的地方，四周空落落的强劲的风肆虐而来疯狂的吹袭着他的身体。而黑子就站在那里，他总有一种下一秒就要失去黑子的感觉，在梦里他追逐着黑子的背影，却发不出声音。这里太安静了，静的好像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富有生命力却让人害怕。而那个蓝发的人却没有一次回过头拉住他的手，任他无声呼喊至喉咙沙哑破裂般，任他追逐到没有力气，留给他的只有黑子逐渐消失的身影和无尽的孤寂。
　　青峰始终都不清楚这背影，背对的究竟是谁。只是越行越远，日升月落，拉长的影子最终也就这么融进了夜色，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就如同此刻，青峰愣怔看着黑子的背影，想起了很多要对黑子说的话。

　　那些，只要黑子一转身，就一定要告诉他的话。
　　只是再也无从提起，留给他的只有白色球服随着跑动扬起的衣角上的褶皱，被风吹得纷飞起的头发，以及永远都不知道的，背朝他时到底是怎样的一种表情。

　　第一节结束的哨声响起，黑子依然面瘫着一张脸，只是草草地看向了比分板。

　　39:7，足足32分的巨大分差。
　　强大碾压的结果吗？黑子以前并不敢想象自己也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可真正做到了，反而也不觉得欣喜意外了。

　　他一步步走下场，接过黄濑递来的矿泉水时脸上的表情才稍稍有了些许的动容，他朝黄濑微微笑了笑，仰头往嘴里灌着水。
　　身后的青峰快步追上他的步伐，这场球赛打得太过压抑，这次就算黑子不回头看他，他也必须要说出来——

　　“哲，第二节多传球给我吧！篮球不就是要配合的吗？”

　　这话如果是一个月前从青峰嘴里说出来，黑子估计会高兴得不得了。但此时此刻这话一说出来，黑子一点感触都没有。
　　他低头将喝了半瓶旳水轻轻放到板凳上，一边用搭在脖颈上的毛巾擦着汗水，一边淡然道：

　　“青峰君，比赛的目的都是得分，总是有人要得分的，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青峰一愣，居然被说得哑口无言。
　　他身后的赤司终于出了声，黑子也没回头，只听到赤司微凉的声音穿透了空气，从他身后散了过来：
　　“哲也，队伍讲究的是团队配合，既然你要打控卫，就要懂得配合。尽量多传球，这是你的优势。”
　　黑子笑了一声，虽然唇角未扬，眼眸未弯：
　　“优势吗……可是已经没有必要了吧。赤司君，我只是想帮球队拿下胜利而已，分差不是已经拉得很大了吗，继续这样打下去，比赛一样会赢。”

　　从打消了给青峰传球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早已舍弃了那些最重要的东西了。7

　　过程是自己走的，别人只看结果。
　　就像台下的人永远只注意到他在台上的风采，看不到他在台下因为仅仅一次的上场机会而付出的几近呕血般的努力。
　　被人总称为影子的他，在过去听到的看到的感受到的，都只是站在他面前的光的称赞，他被掩在光芒之下，那种让人不舒服的感觉。

　　——叫做不甘心。

　　自己也是一个会不甘心的人，所以，不论自己在过程中放弃了什么，丢失了什么，现在的他，只想给大家展现自己的结果，众人所关注的唯一的结果。

　　人不能赢在起点也没有关系，但是接下来的每一次转折点——他都不会认输。

　　所以，别在身后喊我，也别在前方等我。

　　所有被千夫所指的困难，都是为了淘汰掉弱者。仅此而已。
　　因为他曾经残忍地险些被淘汰掉过，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更憧憬成为强者。

　　身后传来一阵诡异的静默，黑子并没有在意冷场的感觉，只是一个人继续轻轻擦着汗。过了很久，赤司才缓缓地开口：

　　“哲也，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阴冷的语气让人感受到熟悉的同时，几乎是让黄濑他们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种绝对掌控般的口吻总是带着不寒而栗的压迫感。
　　倏忽之间时光就像灯光投下来，里面漂着的细小尘埃，好不容易看得那么清楚，伸出手什么也捕捉不住。
　　黑子沉默了半晌，这才缓缓地转过身去。

　　他的视线直面对上的，是那双异色的眼眸。
　　黑子想了下，还真的是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这样的赤司了。
　　真是久违了，这种感觉。

　　金黄色的瞳孔里散发着的光，如同破晓的亮光划开漆黑的幕布倾泻而下。

　　紧接着，帝王降临一般的男人轻轻扬了下唇，似笑非笑地望着黑子。
　　冷傲绝对，一如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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