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沅往事

　　“魏江海……这人姓魏？”钱澹明低头沉思半晌，然后抬起头，对钱小雨说：“幺儿，去叫你刘奶奶过来一趟，我有话问她。”

　　我跟您打听是不是认识姓魏的，您叫我找刘奶奶干嘛呢，钱小雨不禁有些疑虑，爷爷不会糊涂了吧？

　　因为她还糊涂着，所以刘奶奶跟在她身后，问爷爷为什么找自己的时候，钱小雨只好支支吾吾地搪塞。

　　“你是不是本地有家远房亲戚是姓魏的，原来住在下坜区？”钱澹明问得慢条斯理，眼睛一直盯着刘奶奶没动。

　　刘奶奶被问得一愣，朝钱小雨看了两眼，“我表姨有个闺女，好像嫁的那户人家就是姓魏，早就没有来往了。钱大哥你问他们，是有什么事？”

　　“那家里是不是有个儿子叫魏江海，现在年纪大概四十岁左右？”

　　刘奶奶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语气有些木讷，“太久不来往，我也记不清了。”

　　听罢，钱澹明摆摆手，说没事了，让她回去。

　　刘奶奶被问得有些迷惑不解，她看向钱老爷子坐着的方向，似乎看出他没打算跟自己解释的意思，迟疑几秒后转身走了。

　　等刘奶奶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后，钱小雨走到爷爷身边，问：“刘奶奶好像都记不得了，您怎么还有印象？”

　　钱澹明瞅瞅她，指着身边的座位让她坐下，“你还小，不懂人情世故，皇帝还有三门子穷亲戚呢，何况咱们家。我记得有件事差不多有二十年了，魏家有人来找你刘奶奶借钱，借到了我头上。”

　　“真的？”

　　“你刘奶奶一辈子都生活在钱家，她能存几个钱！何况那家当家的男人是欠的赌债，不是小数目，债主说如果她表弟到日子不还钱，就要他一只手。”

　　听起来太血腥，钱小雨忍不住哆嗦了下，也有点担心那个人后来的命运，“那您借给他了吗？”

　　钱澹明扭头朝孙女略微笑了笑，问：“如果你是我，这种钱你愿意借吗？”

　　问题又被爷爷抛了回来，钱小雨蹙眉想了会儿，仍发愁地摇摇头，“不知道怎么办好，明明是他自己不学好，可给人的感觉是，如果您不借给他，反倒成了您见死不救、铁石心肠，实在太可恨。”

　　钱澹明微微颔首，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说：“这种做法本身就不讲理，你听说过‘借三不借二，救急不救穷’的说法吧，像常年赌钱的人，既没信誉，也不是拿钱干正经营生，我当然不能借给他。”

　　“可是，如果您不借的话，岂不是就得罪他了？”人们都懂“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道理，钱小雨不禁有些担心。

　　钱澹明点头，又摇了摇头，“这次帮了必定还有下次，帮到几时为止呢？既然迟早会得罪，倒不如第一次就拒绝得干干净净。”

　　钱小雨觉得爷爷说得有道理，这种嗜赌如命的人哪里有人品可言，不然也不会借钱借到爷爷头上。

　　“您不借，刘奶奶当时是不是不高兴？怎么说姓魏的都是她娘家的亲戚。”

　　钱澹明轻叹口气，说：“哎，估计就是这个原因，她才和那边断了联系吧。”

　　刘奶奶今天在爷爷面前的表现，钱小雨思来想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如果当时借钱的事闹得那么大，她怎么可能不记得！而且，假如爷爷猜的都是真的，刘奶奶因为这个事情和娘家闹翻了，和他们那边断了联系，那理应记得特别清楚才对，怎么是她说的记不清了呢！

　　刘奶奶把一切推得清清爽爽，好像在掩盖什么内情似的。

　　除非，刘奶奶因此得罪了娘家人，她因此迁怒爷爷了？

　　钱小雨左思右想，逻辑上仍是讲不通，于是，晚上和顾超通话时，就和他说了自己的疑虑。

　　没有想到，顾超听她讲完，缄默片刻后，竟然透露给她了些信息，而且还是她从不知道的，“你大二那年暑假，小黑死了，我告诉过你，小黑是被人下药毒死的。”

　　钱小雨当然记得，只是后来再没有消息，“嗯，怎么了？你后来说不好查。”

　　顾超的语气迟疑，似乎不太确定，“其实，我让弟兄们查过了，有些情况我没和你说，怕你多想。”

　　钱小雨一怔，“什么情况？”

　　“小黑被毒死的那个晚上，有人深夜看到你家门口有个男人晃悠，中等身高，体型偏胖，好像还咳嗽。”

　　“嗯”，钱小雨看不出这个人和刘奶奶有什么关联。

　　顾超接着叙述，“除夕那天，我在巷子里碰到刘奶奶，当时她送你回家，记得吗？”

　　钱小雨轻嗯点头，顾超离开之前还问自己那是谁来着。

　　“我觉得刘奶奶和可能毒死小黑的凶手有些特征比较相符，除了不是男的。不过，我刚想了想，这个疑点可以解释，那天夜里光线暗，如果她穿上男人的衣服，以她的体型和身高，很容易被人误认为是男的。”

　　钱小雨忽然想起来，电话里喃喃道：“刘奶奶有哮喘，是老毛病，可能她那天哮喘又犯了。可是，她为什么要毒死小黑呢？”

　　和她一样，顾超也想不通，他无能为力地摇了摇头，“说不通，说不定有什么隐情是我们不知道的，或者毒死小黑的另有其人。不过，她还是有嫌疑的人，你以后见到这个奶奶，还是留个心眼儿。”

　　“嗯”，钱小雨答应着，心底里不停地问自己：刘奶奶是什么人呢？

　　如果说以前的刘奶奶在钱小雨的心目中，就像一个可有可无的隐形人、一个钱家的背景，那么现在，她的形象似乎渐渐清晰起来，她模糊的面孔好像也正在浮出水面，那个很久以前就深藏在钱小雨心中的问题再次被提了出来——钱颖的父亲到底是谁呢？

　　潜意识里，钱小雨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至关重要，可是她也发现，自己对这位刘奶奶的了解真是太匮乏了。

　　“小雨。”顾超在电话那边叫她的名字，声音低沉，她有种心尖儿被拨动的酥麻感。

　　钱小雨轻轻地嗯了下，“听着呢。”

　　“明天我们去贡乡苗寨吧，好不好？”

　　贡乡苗寨？钱小雨怔住。

　　那个地方，虽然她没去过，却是个她一听到就觉得心痛的地方。钱小雨忘不掉，他们曾相约一起去，就在她考上大学的那个夏天。

　　可他们终究没去成，那件事连带那个地方也成了钱小雨心中一直以来的遗憾。后来杨小满几次叫她一起去贡乡苗寨玩，都被她搪塞过去。

　　顾超再次说出来，钱小雨心中微微酸涩之余，不免有些忐忑，总感觉有什么事会发生一样。

　　她的声音一哽，“好啊，你欠我好久了，明天几点出发？”

　　钱小雨心绪的细微变化怎么可能逃过顾超的观察，他嗓音微哑低沉，“嗯，明天都还给你，别出来等我，我到了给你电话。”

　　也许是多年的夙愿一朝实现，钱小雨辗转反侧良久才睡着。

　　第二天清晨，钱小雨一睁开眼睛，就跳下床“哗啦”拉开窗帘，外面一扫昨天的阴雨连绵，一派春光明媚、碧空如洗，钱小雨笑弯了双眼。

　　其实，清沅附近的苗寨不只贡乡苗寨一个地方，还有其他几处，只是这些苗寨里，就属贡乡苗寨保持得最自然，距离也最远。

　　顾超还是开着那辆硬汉，钱小雨坐在他身后，牢牢地搂着他的腰，车子在蜿蜒起伏的山路上疾驰而行。

　　据说住在这里山上的苗族人，以前生活特别艰苦，后来开发苗寨旅游区之后，随着旅游业不断发展，他们的生活水平才逐渐提高。

　　还没进苗寨的大门，山路上已经能看到三三两两的人从他们身边经过，有些身上还穿着色彩艳丽的民族服饰。

　　男装的色彩和装饰比较单调，钱小雨的目光一下子被女孩子的服装吸引住，尤其喜欢女孩穿得百褶裙，装饰繁复、色彩夺目。见过一些人之后，她也慢慢总结，苗族服装的用色多是对比强烈的颜色，像红、黑、白、黄和蓝色，给人浓郁和厚重的艳丽感。

　　除了民族特色的服装，女孩身上的装饰品也别具一格，有的头饰看起来相当大胆，钱小雨以前就知道，苗族人喜好银饰，经常是倾全家甚至几代的财力，为女孩置下各种银饰，所以异常珍贵和珍惜。只有遇到盛大节日，尤其是婚庆典礼时，才会穿戴出来。

　　正看得出神，钱小雨突然被街上商贩的吆喝声吸引了注意力，“照相立等可取嘞”，她循声望过去，商贩身后摆放的琳琅满目的苗族服饰，仿佛都在向她招手，让她不觉眼前一亮。

　　脖子上挂着单反的老板一眼看到了机会，立马向她微笑招手，指着身后那排衣服，“姑娘，这些衣服随便挑，可以照相，可以租整天，价格不贵。”

　　瞟了一眼身边跃跃欲试的小姑娘，顾超什么也没说，拉着她大步走了过去。

　　几分钟后，打扮起来的某人得意地站在顾超面前，单手叉着小蛮腰儿扭了两扭，眼皮随便朝他一翻就是一记媚眼，“哥哥，快说好不好看？”

　　“感觉应该再给你个箩筐，就可以上山采蘑菇去了。”顾超上下打量她一圈，毒舌地评价。

　　老板在旁边一听，先不干了，“哟，兄弟你可不能这么说，这妹子穿上一身，多漂亮，好比寨子里的苗家公主了。”

　　闻言，钱小雨笑眯了双眼，将一只纤纤玉手搭在顾超的手腕上，“小超子，带本公主去前面瞧瞧去。”

　　顾超挑了挑浓眉，反手抓紧她的小手，从牙缝儿里挤出两个字，“嘚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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