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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引(修)
我坐在看台上,置身于一堆莺莺燕燕中间,这些都是朝中重臣的女眷。官阶大的,坐的位置便靠前些。苏之华是带刀侍卫,四品,我的位置相对靠后。
我是真的不大想来这种场合,一群贵妇娇女,以身份度人,一个个恨不得把自家父亲夫君的品阶贴在脸上。
天气本来就热,她们身上扑鼻的脂粉香更让我几欲窒息。
正中看台的华盖下,坐着的是当今皇上与皇后,还有几位妃嫔。
我是第一次得见天颜,出于好奇,远远地看了皇上一眼。
一看之下,心中不由得吃惊。这位帝王,他虽然出身高贵,但他毕竟是个凡人,可他的仪容气度,却是好得出奇,放眼六界,也罕有其匹,如果我猜得不错,应该是九重天之上的某位神君下凡历劫。而他的皇后,修眉明眸,面相活泼娇美,却隐隐带着一丝与她外表不符的清高与沉静。
帝后坐在一起,表情都十分端凝。这两人之间必然有些曲折,其中具体原委,却是我一介小妖猜不到的了。
我把眼光放在帝后身上的时间有些长,隐隐觉得有人凉凉的注视我,我转眼去找苏之华,他骑马站在队列前面,身穿银灰盔甲,背负长剑,手执银缨枪,双眉微蹙,漠然地望着校场。
但我相信,刚才的感觉不是错觉。
明明选拨的是侍卫统领,考校的却是马战弓箭,双方孰优孰劣,明眼人一看便知。我暗叹:这镇国将军也太拨扈了一些,做臣子的这么拨扈,通常是没有好下场的。
三声鼓响后,比试开始。
八名将领,排成两列,然后勒马挺枪,凝神迎战,若渊停,如岳峙。
我的手心里不由沁出一层薄汗,那八个人经过林定山的精挑细选,定是技艺超群之辈。八个攻他一人……
我转眼向苏之华瞧去,他银色的头盔在艳阳下闪动着的光芒,那光芒如此地耀眼,以致于我有些看不清盔下他的表情。
马嘶声起,一骑出尘,如利剑出鞘,如烈焰腾空,苏之华,他以最眩目的方式登场。
马蹄的的,一声声象踏在我心上,我的心跟着急跳起来。
对面两骑出列应战,两杆银枪直挑他胸口,他侧身避过,然后回枪击敌,直刺面门,那人不敢直视其缨,拍马避过。他趁机纵马挺/枪,刺另一人胸口,三个回合过后,将那人挑于马下。
其余六人发一声吼,一齐向他冲杀上来。
苏之华并不恋战,回马便走,却见刚才退却那人拦在马前,待那人持□□来,他并不迎敌,仰于马背,左手绰了那人枪竿一使力,把那人拽下马来。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身后六骑已把他围在中间。六杆银缨枪,向他身上攒刺。他们混战一处,我几乎看不清招式,七支枪头在日光照射下,晃出银光千点。
看台上的惊叫声、喝采声一阵高过一阵。
我抚着额头,不敢再看。只听众人惊叫声起,我勉强抬起眸子,苏之华从马上纵身而起,在半空中跃了一个跟头跳出圈外,抽出背上长剑,身起剑落,敌阵中一人落马。
他夺了对方马匹,纵身而上。然后拨转马头,沿着校场急奔。后面五将衔尾而追。马儿奔势略缓,前面一将至,他左手持剑,右手持枪,回身再战。待那人一招先至时,用长剑削断他的枪竿后持枪横扫,将他扫于马下。
其余四人见他神勇,心生胆怯,然后齐齐勒马持弓,箭发连珠,向他射来。
我心中暗骂林定山太不要脸,以多欺少不说,连弓箭都用上了。
他胯/下战马中箭,长嘶一声,疯了似地象前奔,苏之华翻身藏于马腹下,躲过一轮箭雨。
那马奔了一阵,哀鸣一声,倒在地上,他从马腹下滚了出来,来不及喘口气,后面四骑又至,他弃了银缨枪,就地一滚,用长剑去斩一骑马腿,那马吃痛,栽倒在地,把身上的人甩了下来。其余三人大惊,回马便逃。
苏之华从那人身上夺了弓箭,挽雕弓如满月,箭如流星,又一将应声倒地。
与他对敌的只余二人。其中一人回马挽弓,也朝他射来,苏之华射出的箭先至,射中那人胸口,而他身上也中了一箭,扑在尘土里,半天没有动静。
我心下惶急,站起身来,想唤他一声,但嗓子都在打颤,哆嗦了半天,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苏之华,你不能死,我骗了你,还没能亲口对你说声对不住。
我管不得仪容,从看台上跌跌撞撞往下冲。看守的羽林军拦住了我,我没有法力,挣脱不了,嘴里反复呢喃着一句话:让我看看他,让我看看他……
场上对手只余一人,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取得了胜利,回马缓行,到苏之华跟前察看动静,他用手中银枪去拨苏之华的身体,就在这时,奇变陡生,那人突然从马上坠下,尘土飞扬处,苏之华以剑拄地,颤巍巍站起身来,鲜血把胸口的衣甲都染红了。
他诈死杀敌。但这一场血淋淋的比赛还是以他的胜利而告终了。
周围欢声雷动,喝彩的既有与他平日并肩的兄弟,也有他的对手们。
苏之华的伤在肩头,流了不少血,但没有性命之忧。
太医给他清洗了创口,上了药,让他躺在榻上好生休养。
他面色苍白,精神却看上去甚是振奋。他才二十来岁,便在天下人面前一战成名,这事搁谁身上都会觉得快意吧。
苏之华的爹,也就是我公公,又嘱咐了好多话,我一一应了。
正在这时,我的娘亲也一惊一乍地来了,她坐在床边,一口一个孩子叫得甚是亲热,说到她女婿的伤,差点声泪俱下了。
我白了她一眼,低声道:“差不多点就行了,你那相好都看在眼里了,正朝你送秋波呢,赶快幽会去吧”。
那两人也挺会装的,明明急不可耐,偏要死撑着,我娘走了好一会,他爹才咳嗽一声,装模作样地缓步离开了。
房中只余苏之华、我、小叶子三个。小叶子自从我提议她给苏之华当妾之后,起先侍奉他那叫个尽心尽力,后来不知为什么却松懈下来了。
“亭亭,我倦得很,想早些歇着”。
亭亭?自从他说百日期满与我和离之后,他一直叫我梅姑娘的,今儿为什么又改口?我满心疑虑,但眼下却又不是和他计较的时候。
我嗯了一声道:“你有伤,我在这里恐扰了你,要不我到小叶子房中凑合一宿”?
他哼了一声,眉头紧皱,似乎有点不高兴。
我一叠声说:“好好好,我不走,陪着你”。我觉得不应该和伤患计较,唉,我真是太善良了。
小叶子赶紧转身出去了。看着她的背影,我有点愧疚,要不,现在和苏之华提一提?
“那个,苏公子,我有话和你说”。
他只闭目不理。
“苏之华”?
还是不理。
半晌方听见他懒懒地答道:“以后你去掉一字我才应”。
我哧地一笑,故意道:“去掉一个?叫苏华,还是苏之”?
他拉起我放在床边的手,微笑道:“亭亭,你嫁给我一个多月来,就此时才有我第一次见到你的俏皮模样”。
我又不敢接口了,因为我实在不知道梅亭亭初见他是什么模样。
梅亭亭一向娇气,她还会俏皮?
我端起桌边那把精致的小壶,抿了几口醋,咽下肚后,还意犹未尽地舔舔。自从回门那次被他发现我这小爱好之外,我便大大方方地在寝室放了一把小醋壶,醋瘾上来的时候随时喝几口,苏之华早就见怪不怪。
“你就不怕倒牙”?
我边往床里爬边回答道:“我从来没倒过,小叶子喝了醋胃口会难受,不知为什么,我从来不,大约天赋异禀吧”。
“哎,你看小叶子怎么样”?
他闭上眼睛不回答,半晌方道:“那么爱喝醋,可我倒觉得你心胸开阔得很”。
心胸开阔不开阔与我爱喝醋有什么关系?
我想追问他,看见他眉目恹恹的模样,只好强行忍住。
今天他劳心劳力地战了一场,倦得很了,一会儿便睡着了。
他伤在右肩,除了平躺之外,只能朝里侧睡。此时他沉静的面庞正对着我,细细的呼吸洒在我脸上,怪痒痒的。
就着朦胧的月光,我第一次如此细致地打量他。
他长着一张方形脸,眉毛长而浓,眉心微蹙,相书上说,长这样眉毛的男人其实很小气,截止目前,还没有什么事情让我把他与小气联系在一起。
我看着他,不由得抿嘴笑起来。正打算转过身子入睡,他突然轻轻哼了一声。
我低低地叫他名字,他没有回答,我怜惜之心大起,他的伤该有多痛才会在梦中叫出声?
我把手轻轻覆在他额头上,没有发烧,方稍稍放心。
在睡梦中,他的身子往里移了移,我不敢碰他,只得稍微往里退了退。他手臂一动,我又稍微退了退。
我哄孩子似的喃喃自语道:“乖,别动了,再动我就没地儿退了”。
他真的不动了,我刚舒了一口气,却见他把身子平躺了下来,他的左臂离我更近了。
我把双臂叠在胸口,拘束得难受,一刻之后,便再也受不了,悄悄坐起身子察看,床的外侧空了好大的一片,快能睡个人了,与其在里面被他挤成梅干,还不如睡在外面凑合一宿。
正打算行动,又想起新婚之夜时发生的事,如果我再不小心压在他身上,他此时有伤,未必能承受得住,只好把挪动的念头强行压了下来。
重新躺下的时候,我感觉留给我的空间似乎又窄了些,我只能勉强侧身躺着,刚想背对着他睡,他又哼了一声,这一声中还夹着些许痛楚之意。
我大惊,朦胧中他好象睁了睁眼睛,但很快又闭上了,他低声嘟囔道:“亭亭,看着我睡”。
天大地大伤患最大,我认命地对着他躺了下来,他很快又睡着了,可我遭罪了。
他的左臂贴在我的胸口,夏衫轻薄,那感觉我想忽略都忽略不了,我想缩缩身子,最后都以失败告终。一来是因为我退无可退,二来是只要我稍微动一下,他那声轻哼便很及时地溢出口来。
那处的皮肤越来越烫,烫得我心跳也急促起来。
第二天起床,揽镜自照,好大两个黑眼圈。
苏之华喝了些清粥,在床上继续修养。可苦了我,顶着个昏昏沉沉的脑袋,该干嘛还是干嘛,当娘子难,当苏之华这样伤患的娘子,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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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青梅引(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