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荣耀时刻

　　联赛复赛临近落幕，最后的几场比赛格外受人瞩目。
　　东大的倒数第二场复赛作客于奈良大学，这个依靠美国的海归外援强大起来的进攻型新星球队一直拥有不错的口碑，球风飘逸，团队合作能力极强。虽然上个赛季在淘汰赛上就止步了，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的实力低下。输球的原因很简单，他们有一个异常任性的大前锋，用下半场进攻端的消极暗示所有人：我的队友太烂。
　　这个赛季更换了全新的队友后，这个大前锋总算是打起了精神，带领着球队不负众望一步步打到了这里。

　　赛前媒体们一直在猜测双方的首发阵容，东大在ＰＧ首发上的猜想俨然引发了一系列的争论，尽管大部分都支持赤司作为首发出场，但上一场比赛第四节打出小高潮的芥川也让很多人期待着。

　　东大提早半个小时就入场做热身了。赤司按照往常的习惯让队员们进行最基本的上篮练习。
　　黑子一个人坐在板凳上缠着护臂，搞定了之后手往背包里一摸却摸了个空——他这才想起来好像护指被他遗落在换洗的旧背包里了。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就这么算了的时候，一只白皙的手已经将一圈胶布递了过来。黑子愣了下，抬头对上了刚做完热身的绿间。

　　“谢谢。”
　　黑子微笑了下，接过胶布开始往自己的手指上缠。胶布和专业护指虽然都有保护手指的作用，但胶布更薄更透气，唯一不妥的就是一次性的问题。
　　以前没用过胶布做护指，黑子缠了两下歪歪扭扭的看起来挺可笑，绿间那里就看不下去了，不耐烦地揉了下眉心，一把夺走黑子手里的胶布，半跪下身拉过他的手亲自帮他缠了起来：
　　“这都不会用吗？”
　　“只看过绿间君缠胶布来着，自己做起来就觉得有些难度了。”
　　黑子直言坦白，样子无辜得不行。
　　绿间并没有帮黑子所有的手指都缠上胶布，而是按照黑子使用的习惯将他左手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做好了完全的保护。
　　下意识舒展了一下自己的手，黑子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现在我和绿间君一样呢。”
　　绿间“嗯？”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黑子什么意思，明明很平常的一句话罢了，结果却让他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掩饰性地用双指推了下眼镜架，绿间有些僵硬地扭转了话题：
　　“你昨晚上和芥川私下打了比赛？”
　　“嗯。绿间君也知道了啊。”
　　“那是当然的吧，赤司一大早修改了首发名单我就知道肯定有问题。”
　　黑子抬眼看了下正在半场内做着热身的芥川，后者阴沉着一张脸，黑眼圈更是衬得人神色有些憔悴。

　　“黑子，你想要做什么，或者想改变成什么样的打法都与我无关，我也不会去干涉。”
　　末了，绿间撑着膝盖站了起来，活动了下手腕，皱眉看着依然寡言的黑子：
　　“只要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不论对错，都可以去尝试。不需要急于一时，你有的是时间找到适合自己的打法。”
　　听到这句话，黑子稍微有些意外，下意识地顿了半秒：
　　“绿间君的意思是我现在的打法并不对吗？”
　　“对不对不是我说了算。我只是尽人事罢了。”

　　将兜里那个凤凰图形的胸针扔到黑子手里，绿间没再理会他，返场继续去热身了。

　　奈良大学除了犀利的“跑轰”打法外，还有一个外号叫做“浪投队”。
　　为什么叫浪投？一条龙干拔打铁队伍，拿到球就投，而且还是ＤＯＵＢＬＥ－ＫＩＬＬ，浪投的后果就是平均命中率不高，但比分却不见低。
　　按照他们１３号大前锋的原话来说：

　　球在手里就是投，甭管进不进，美如画最要紧。
　　很多时候对手防着防着就发现场上少了个人——对，１３号，要问干吗去了，美如画去了。

　　这种又追求美感又发疯般得分的球队最麻烦。

　　等绿间紫原他们陆陆续续热身做得差不多了，黑子弯腰重新系了下鞋带，这才上场进行简单的运球跑动。黄濑因为通告的原因来迟了一会儿，正好赶上与黑子一起热身。
　　“啊，小黑子，等下首发？”
　　“嗯。”
　　一个带球跑后准备跳投的黑子听到黄濑的声音，手臂稍微一顿，一个转向传到了黄濑的手上，后者已经条件反射地持球上篮，直接来了发暴扣。
　　“……黄濑君，好有干劲儿的样子啊。”
　　看着不停震动的篮筐，黑子默默跟了一句。
　　“那是当然喽。好不容易可以和小黑子同场打球了啊！”
　　用力把人往怀里一勾，黄濑笑着用脸颊在对方的蓝发上蹭了两下，这才道：
　　“能和小黑子打球，怎么想都开心的不得了。”
　　黑子微怔，随后无奈地笑了笑，拿他有些没办法。

　　热身场内一派和谐的氛围持续到了比赛开始前。列队之后迎来了短暂的两分钟预备时间，赤司只是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战术内容，顺便提醒了下外线的协助问题。
　　待黄濑他们都上场后，黑子再度调整了一下护臂，尝试着握了一下拳，感觉还不错，这才起身。
　　“哲也。”
　　黑子走了两步，赤司毫无挣扎地开了口。脚下一停，黑子有些茫然地回头看了赤司一眼。
　　绯红的眸子停留在黑子的手腕上，过了半晌，赤司移开了视线，看向黑子有些淡漠的蓝眸，只是道：
　　“……没什么。记得，一个人的篮球是赢不了比赛的。”
　　“当然。”
　　对于赤司少见的说出合作的话语，黑子露出了一个笑来，转身走回场内：

　　“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忘的，这是大家的篮球。”

　　首节比赛在全场观众的欢呼声中拉开了帷幕。依靠着极佳的弹跳力，球权被紫原一掌拿下，直接展开最为迅猛的“跑轰”型进攻。
　　开局首球的意义相当大——拿下首分的球队将会获得振奋人心的效果，很显然东大绝不放过这个机会，紫原带球直接往内线冲，在对方防守球员未落好防守阵型时就已经破入篮下。
　　快攻的方法有很多，但不变的都是黑子的位置——迎合队友的进攻。

　　黑子跑至中线位置，侧翼的黄濑与青峰从左右侧４５度角埋伏，绿间中路伺机空切。
　　紫原在对手双人贴防而上之前已经一个击地长传直接砸到黑子手中。
　　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作为队友进攻中心点的黑子这一刻的选择性有多高。３个点，无论是哪个，都有空位，对方退防不可能３个人都跟上，这种时候无论他传给其余的哪一边，这些人都可投可传，正常退防都是守中路，那时候连同紫原也可空切上篮。
　　轻轻舒出一口气，黑子倒退半步，作势一个右臂振臂传给左侧黄濑，在对方１３号大前锋扑上来断球的前一刻，黑子身体轻微扭转，食指一勾，划出手心的球眨眼间已经落入了外线绿间的掌控之中。

　　绿间早已调整好最佳投篮位置，极高的三分线被抛出手，稳稳拿下开局的首分。

　　这是黑子所创出的，专属于奇迹世代的十字七秒快攻。

　　“果然啊……Ｃａｐｔａｉｎ说的１５号是个麻烦的角色。”
　　目视着回防的黑子，奈良的大前锋摸了摸鼻尖，感叹了一句。才跑过他身边的奈良队长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没事，按照之前说的打。１５号不能得分，阻断他们的传球路线就行。”

　　奈良大学并没有因为开局的失分而丧失斗志，反而踌躇满志——他们当然也在现场观看过东大之前的比赛，尤其是神户的那场比赛，黑子无法得分的弊端暴露无遗，所有人都清楚了切断黑子的传球路线就能把他完全封死。
　　在１３号一个急停跳投的假动作骗过禁区的黄濑，转而一个上篮，下一秒就被绝对防御的紫原直接盖掉了。重新持球的紫原毫不犹豫地将球分给了黑子，后者转身进行反攻，下一秒却愣住了。

　　他这才注意到除了１３号外，奈良其他的球员全都已经在自家篮下站好了位置，就像是早就猜到这一球他们得不了分，于是提前进行了下一轮的跑位。
　　然后，等待黑子持球回攻。

　　这个布阵实在是太过熟悉，熟悉到让黑子的蓝眸瞬间阴沉了下来。
　　和之前神户的比赛完完全全一样，控球的他无人盯防，奈良全部集火盯防剩余的四人。

　　到底是谁在瞧不起谁？

　　紧紧咬住了下唇，黑子的指甲用力到几乎抠进了粗糙的篮球表皮里。

　　望着被紧紧盯防在奈良球员身后的队友们，黑子迅速过滤掉全部的传球路线，果不其然，他再次被孤立了。
　　这一场比赛前，他也曾经犹豫过，究竟要不要孤注一掷地选择新的打法。可放弃传球就等于放弃了这条凝结球队的脐带。矛盾像锁链一样破地而出，束缚着持球的双手。
　　所有人都知道他不能得分。
　　就因为这样，才更想做给他们看。

　　——他不再是一个纯粹的传球手。

　　青峰看着眼中闪过犹豫的黑子，心里焦虑得不行。
　　想起那场神户的比赛，他眼睁睁看着黑子扛着全场的压力投出那一记压哨三分，打铁的声音清冷而又干脆，仿佛一阵冷风拂过脸颊。
　　作为搭档，他再清楚不过黑子的感受——所以那场比赛之后，他向黑子做出了保证。

　　“——绝对，绝对不会再放你一个人。”

　　猛地压低了身板，１３号原本就是靠着强而有力的身板顶着青峰，这一退后才发现自己居然被卡得死死的了。心里一惊，１３号的脸色瞬间变了。因为他的身材太高，所以想要弯下身体是有一定的限度的，在青峰这一个降低身板的姿态后，他无法再继续倒退卡住青峰的行动，后者一个快速的背绕过人，冲出了１３号的盯防范围。
　　“哲！”
　　青峰已经准备好了持球进攻，然而他的话音还没落，就有些愕然地看着他的搭档，此刻站在三分线上的黑子沉默地后撤一步，仰头抬臂，三分球干脆果断地飞出手掌。

　　在全场的注目之下，篮球空刷入网，得分的哨声刺耳突兀。

　　不只是奈良，连同东大的球员也都愣住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黑子如此果断地选择单人得分。如果是以往的黑子，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可能反而退到三分线外进行投篮的。

　　“怎么会……１５号居然可以得分？”

　　还保持着投篮姿势的黑子缓缓落下手臂，用很淡的目光扫过那个发出质疑声的１３号，转身跑动回防。
　　在短暂的沉默后，观众席上爆发出了一阵喝彩声。尽管是客场作战，但观众们毫不吝惜地将掌声送给了黑子——这个从来都是默默传着球的少年，此刻如此耀眼，让人移不开视线。
　　跑动的过程中，黑子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掌，刚刚那个三分球一点都不真实，不真实到他还想要再投无数个来确定这种感受。手指微微发抖，黑子用力地攥紧了拳头，再睁眼时，湛蓝的眸子里燃起了毫无温度的光。

　　视线落在篮筐上，刘海因为跑动而随风扬起，一缕缕地盖在了眼睑上。黑子随手拂开。
　　他始终没有回头，自然也没有看到身后抬起手想要与他碰拳的青峰。

　　这场景就像是许久以前曾经遇见过的，但是又被埋在了最深处，挖开了就是一道血淋淋的伤口，触目惊心，耀武扬威，难以愈合。
　　青峰喉咙仿佛是被堵住了一样，那一声“哲”根本就叫不出来。
　　怎么叫，声音都是哑的。

　　奈良的球队把那一个突如其来的三分球归结于黑子的运气成分，并没有改变打法，他们依然是依赖着阻断黑子传球的打法进行着“跑轰”之下的策应。
　　这种对黑子的得分能力做出质疑的战术无疑是在自找打脸，黑子什么都不说，只是用一记又一记的得分宣告着自己的改变。
　　在紫原一个凶狠的双手盖帽后，１３号的上篮失败，但依旧不放弃地落地后死死把球抢了回来，此时他不是常规的进攻状态，因为才落地后的平衡还没有完全调整回来，他的控球稍有不稳，深知内线有紫原的防御根本攻不破，１３号企图持球冲出外线寻找机会，却被防上来的黑子盯了个正着。

　　“……真是让我意外，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ｃａｐｔａｉｎ说的那样啊。”
　　１３号面对着黑子冷静的面容时，兴奋得笑了起来，一边运球一边寻找着突破的机会：
　　“我认可你的得分能力——不过，你是不可能防下我的。”
　　“不试试看的话，谁知道结果会怎样。”
　　黑子面不改色心不跳，眼神死死盯着１３号手中的球，黄濑的补防彻底封住了底线，没有让１３号持球突破进去，１３号只能选择转身在黑子面前继续运球或者传球，也就是在１３号转身的同一时间，黑子猛地蹬腿——他早就预判出了１３号的意图。
　　在球场上，黑子的大脑是他最大的优势。他没有赤司良好的眼力，但大脑的反应却是没多少人能比得过的。看透１３号的动作对于他来说很简单——右手球员轴心脚是左脚，而左撇子相反是右脚，黑子注意到１３号先前盯防青峰与上篮时的惯用手，确定了１３号是左撇子，转身必定以右脚为轴心，如果这样转身过来，正好会处于面对的状态，黑子完完全全确定１３号要转身，迅速大跨步向前，也就是这个大跨步正好卡在１３号转身面对的方向。
　　面对猝不及防的１３号，黑子一点机会都不给，迅速地上手抢断，持球后风一样地反身冲入篮下进行快攻。

　　来不及对黑子再进行追击防守，奈良的人眼睁睁看着黑子轻松地一个内线上篮得分。

　　其实那一球黑子完全可以交给队友来进行得分的，但黑子选择了自行进攻。
　　开局第一节，黑子单人轰下１２分，比青峰都要多出４分来。这种诡异的得分趋势打得奈良乱了套。如果说以往东大的比赛焦点都聚集在青峰与黄濑身上，那么这一场比赛，可以说黑子占尽了所有人的目光。

　　比赛节奏很顺畅——除了开场给绿间的那一次之外，黑子没有再打出过传球，但比分却更为轻松地拉开了。
　　明明得到了全场的欢呼声，可黑子感觉自己的心仿佛是死的，跳不起来，怎么都跳不起来。以往与篮球砸地时能够同步的心跳声听不到了……

　　但，时间与命运的磐石只能前进，无法倒退，也无法明了。

　　黄濑远远看着为紫原做出篮下篮下挡拆的黑子，下意识皱了眉，又抬眼看向了几步开外的青峰，从刚刚开始，青峰的单人防守就出现了失误，甚至不止一次——当然这不怪他，黄濑知道青峰现在的心情一定糟透了。
　　但是他很早前就说过了——无论黑子做出什么选择，他都会支持，就算不认同，他也有他属于他自己的应对方法。和青峰不同，他没有那么多的功夫去抒发自己的情绪。青峰痛苦，可黄濑知道黑子经历过的痛苦不会比青峰少多少的，只不过是麻木了……麻木了才会露出那样的神情啊。
　　紧紧抿了下唇，冲入内线的黄濑飞速地在篮下起跳，抢先一步达到至高点，滞空，守株待兔一般地狠狠盖了奈良队长的那一记上篮，空中扭转上身抢夺到球权，黄濑落地后毫不犹豫地狠狠把球砸到青峰手里。

　　“小青峰！给我清醒一点！”

　　青峰似乎还在走神，触碰到球的那一刻才如梦初醒一般，暗蓝色的眼眸瞬间一亮，下意识的去寻找黑子的身影，但发现这球是黄濑传来的时候，青峰只觉得胸口更加憋闷。
　　就像是发泄，青峰低吼了一声，连什么假动作都懒得做了，在双人贴上来时直接于对方包夹的间隙凶狠地挤过去，那股横冲直撞的野蛮劲儿看着就凶狠得可怕。罚球线起跳后振臂一抡，青峰的暴扣让篮筐都发出了仿佛碎掉般的噪音。

　　丢掉了一直以来的传球，黑子专注于内线的盯防与进攻，但“跑轰”球队要有一个组织传球者才能打得更为轻松，这时候的黄濑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自己小前锋的位置，首次作为摇摆人，开始组织起球队的进攻。

　　“真是嘲讽啊……”
　　放下手里的钢笔，站在球场上层的白河忍不住地发出了一声叹气，引得旁边的凯文看了他一眼。
　　“最擅长传球的黑子开始得分，而一向喜欢得分的黄濑却成了场上串联起全队进攻的控球后卫。”
　　听闻白河略带失望地说出这样的话，凯文也蹙了下眉头：
　　“我还以为你会很高兴看到这小子开始得分了。”
　　“能得分当然好，但是连最引以为傲的传球都丢弃不要了，他已经不再是贯彻合作的黑子了。”
　　凯文嗤笑了一声，抬手撩了下额前的刘海，无奈地摇了摇头：
　　“白河，在你看来，就只有传球才能体会到团队合作？黑子就是黑子，就算是放弃了传球，有些东西也是我无法改变的。你自己看。”

　　顺着凯文的目光看下去，白河有些疑惑。

　　此刻的黑子正与外线的绿间进行双人包夹，企图拦截掉１３号与９号间的长传。黑子一个滑步封堵对方突破路线，将１３号逼迫至底线，开始贴防，与此同时绿间利用身体不断顶防守球员，运球重心高的遇到顶撞很容易丢球，绿间在顶防的时候依然是身体直立，挥舞手臂，争取最大防守空间制空权。

　　“从第一节开始到现在，黑子已经在内线做出了三次挡拆和四次双人包夹。以前这小子可从来没有这么积极地打过这种掩护配合。”
　　凯文看向黑子时，眼里流露出了一种显而易见的赞许，却也为这样的黑子感觉到了一丝苦涩：
　　“他自己当然知道不能传球会给球队带来什么麻烦，所以就用其他的方式为球队建立起更多的进攻机会。所以无论他是传球也好，得分也罢，这小子从来都没有忘记与队友打出配合。”

　　“还有，我不得不佩服这小子和黄濑之间的信任。”

　　黄濑并不擅长传球，他的视角不像黑子那样能够纵观全场，但他清楚地记得，开场与黑子打出的第一个挡拆时，与他靠的很近的黑子低声说着：
　　“拜托了，黄濑君。”
　　这是黑子第一次向他寻求帮助——黄濑知道这个“拜托”的意义，不单单是这一次挡拆的配合。那双黯然的蓝眸在看向他时，透露出了微弱的光斑，让黄濑一阵揪心。
　　他很高兴……是真的很高兴，黑子会求助于他，而非是一直最有默契的青峰，但同样，他难过于黑子所舍弃的这一切。

　　所以——他更不可能辜负黑子。让他传球也好，盯防也罢，就是让他现在一个人阻挡对方五个人的进攻他都有那个胆子去拼。
　　他从来没有停止突破，希望的就是有朝一日自己也可以成为黑子的光，但现在的黑子在他眼里却耀光到晃眼，那么美，美到让他觉得很痛。
　　既然黑子想要得分，那他就作为最佳的辅助，提供给黑子最舒适的进攻环境。

　　第一节快结束时，比分已经拉大到了２８分。黄濑单单一人就送出了７次助攻。他极少传球，擅长单打进攻的他对于将视线放于全场很难适应，但依旧努力让自己熟练起来。他没有黑子那么善于观察对手，所以更得集中注意力，这就让他的脑力消耗得更快。
　　还有１分１９秒，黄濑已经明显地喘起了粗气。在视野不开阔的情况下进行全场助攻，他只能用大幅度的跑动来弥补，在紫原一个勾手上篮得分后，黄濑终于是停下了跑动，双手扶膝进行短暂的缓冲。
　　正好与他擦肩而过的黑子下意识地止了脚步，看着黄濑喘着粗气，金黄色的瞳孔里明显呈现出一种疲态，黑子忍不住地皱了下眉。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似乎是看出了黑子的想法，不等他开口，黄濑随意的抹了下额上的汗，朝着黑子就露出了一个如往常一样的笑：
　　“哈哈，果然做控卫是很有挑战的事情呢——说真的，越来越佩服小黑子了！我得继续努力才行！”
　　看着这样的黄濑，黑子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义，心里虽然内疚得很，却也只能无奈地笑笑，低声道：
　　“辛苦了，接下来请交给我吧。”

　　现在的自己究竟是怎么一种状态呢。
　　跑动着的黑子不停地反问自己，脑海里闪过无数的答案，却没有一个是正确的。
　　就好像是，选择了即使明显的错误，并且可以迅速从中幡然悔悟，但是依旧选择沉沦下去。
　　镁光灯照射下的球场，眩晕得如同梦寐一般。他看着自己的左手熟练地控球，运球，带球过人，动作如此流畅。但是灵魂好像与现实清晰地被隔离开，每一个动作都似是理所应当，却全然没有走心。

　　再回过神时，黑子已经运球突破至禁区。一个晃步绕过贴身防守的４号队长，黑子习惯性地想要跳投得分，余光却瞬间扫到了篮下的青峰，那一刻快要将球推出去的手猛地一僵。
　　他没看到过青峰这样的表情——就连当初帝光三连霸的时期，也没有过。
　　那种被舍弃后不知所措却又仓皇得认为一定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的表情，让黑子蓦地有些揪心。都说光越强，影越浓，这就像是因变量与自变量，他永远受着光的影响，却不知道有朝一日，影子也可以影响到光。

　　在迷蒙与滂湃里，一秒钟的思考都变得尤为漫长。
　　黑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指尖轻挑，将快要脱出手的篮球勾回到掌心，随后压低身板，手肘后撤继而绷直了将球推出。

　　“青峰君！”

　　开场十分钟了，这是黑子第一次为青峰送出长传。篮下的青峰表情瞬变，从一开始的落寞到倏然的惊喜，这记传球无论角度还是速度都与曾经的每一次一样，青峰脚下一个爆发，伸手就要去接。

　　然而也就是这一刻，另一支手直接插入进轨道之中，稳稳地先一步拦截下了这一记加速长传。
　　青峰和黑子同时愣住，完全没能反应过来。而成功截掉这一球的４号瞬间突破掉立在原地没有作为的黑子，切入篮下打出了一记漂亮的上篮。

　　记忆和时间仿佛可以复制似的，黑子只觉得那一刻如此的眼熟。
　　过了良久，他才回神，低头看了眼打出那个长传后微微发疼的左手，摊开五指，望着冒出冷汗的手心，空气都像是凝固了。

　　是了……他怎么就忘记了。
　　当初洛山一战就是最大的警钟。
　　他的速度一直都是劣势，打出的一次次精妙的传球大部分都是靠着低存在感，但现在已经开始得分的他在场内变得如此耀眼，纵使低存在感也掩盖不了他的持球路线。

　　所以如今，再普通的球员都可以看穿他的传球动作，想要截掉根本就是轻而易举。
　　他怎么就忘记了呢。
　　选择得分的那一刻开始，有些东西主动是无法兼具的，也是注定得被抛弃的啊。

　　以前总是在潜意识中警告着自己，身为影子，首要职责就是传球与抢断。在得分上的自我抑制和心理作用让他丧失了得分的球感。
　　而现在，过于想要得分的他，在拥有了球感的同时，却也丧失了低存在感与传球时的手感。

　　几乎是自嘲一般地笑出了声，黑子用左手掩盖上额头，蓝眸间原本因为那一记传球而重新燃起的火焰瞬间熄灭，如同从未存在过。
　　方才他还在奋力企图挽救的东西，仿佛顷刻间崩裂碎掉。再长的芯也终有一日会枯竭，垂下的刘海使得阴影铺天盖地的笼罩了眼前的光，只残留下一片静谧与昏暗。
　　他没看到一脸担忧而向他跑来的青峰，他只是愣怔了片刻，随即喃喃着开口，面无表情地说出了那句让青峰瞬间肝胆俱寒的话：

　　“是这样吗……所以现在的我，连怎么传球给青峰君，都忘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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