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胞内外

作者:空影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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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丁逸看来,三次元的人类大体分为两种:典型白痴,和非典型白痴。比如,他的现任室友,属于非典型白痴;前任室友,那个不停地向他发出求偶信号的姑娘,属于典型白痴;而他自己的母亲,则是白痴中的白痴,丁逸把她归入第三类。
      后来,当宁野得知这位少年的分类体系,设身处地想了一想,觉得作为一个智商超过160的人,以这个角度看待世界倒是也没什么大错;另外,对于自己被归入“非典型白痴”这件事,他还沾沾自喜了一把,毕竟在丁智人的分组中,这一组的人也是少之又少。之前宁野总是觉得丁逸是用看白痴的眼神看自己,现在才知道,那是看“非典型白痴”的眼神,而对“典型白痴”, 丁智人是看也不看的。
      丁智人虽然深居简出,骨头懒得发霉,可并不等于成天无所事事。相反,他非常忙,忙得可称“废寝忘食”。别看他身体一动不动,大脑可是奔着“日理万机”去的!
      表面上看,丁逸过的是没黑没白无始无终的日子,吃和睡全凭高兴,一昼夜里最规律的一件事儿要属宁野叫他出来吃晚饭,这事儿还不是天天发生——宁野总有加班、有活动、或者纯粹犯懒不做饭的时候。
      因此,丁逸同学每天花在吃喝拉撒睡上的时间,总共不超过6小时。余下的时间,他大约是这样分配的:三分之一用来做三个导师那里的三个不同的课题,简单说来都是建立操控系统,只是分别关于医院临床病例统计分析、电厂排污系统控制,和城市交通流量管理。这一块,大部分工作枯燥琐细,属于拿博士学位必须,丁逸对此热情一般,但态度还是认真的;三分之一的时间用来给几家社交网络平台建立调试维护系统,也非常琐碎罗嗦,因为用户里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典型白痴,各种故障层出不穷;剩下三分之一的时间,其中的百分之八十,用来完成一些零碎任务,比如应别人要求写一些游戏程序,应别人要求远程修复一些系统,应别人要求远程黑入一些系统……也很麻烦,因为这些客户百分之九十九也属于典型白痴…...丁逸之所以忍受那么多白痴,干那么多麻烦事,完全是为了钱,以维持待在三次元的肉身的生活必须,和购买二次元生活的必要装备。 ——如此算来,丁智人二次元的生活也是蛮悲催的…...只有那三分之一的五分之一,也就是宝贵的十五分之一的时间,真正属于丁逸自己,是丁逸真正的生命所在,也是他的休闲时段。
      比如现在,丁逸一边啃着他今天的第三十二块全麦饼干,一边盯着电脑屏幕,生活着他这十五分之一的生活。 ——宁野说丁逸“只吃饼干”,这是不对的, 第一,丁逸常吃的饼干品种高达6种;第二,丁逸不止吃饼干,他还吃牛肉干和葡萄干;第三,丁逸不止吃“干”,他还喝蛋白饮料。所以,宁博士的看法是片面的,果然是个非典型白痴!
      不过现在,饼干和牛肉干都不能缓解丁逸心中越演越烈的焦虑: Elsewhere从他们的世界、他们的“伊甸园”里,消失已经整整两周了,这是自从他/她/它出现以来,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在成为“他们的”世界之前,“伊甸园”原先是丁逸的世界——丁逸一个人的世界。
      跟所有痴迷于编程的人一样,丁逸的梦想也是能够创造一个“存在”—— 一段程序,有自我复制和进化的能力,能由简到繁步步演变,无穷无尽地演变下去,完全脱离创造者的掌控和意料。——那是程序员的创世纪!是上帝的体验!
      “伊甸园”是他饲养这些造物的地方。他为这个世界创造了规则和常数。
      “上帝说,要有光”——那是愚蠢的人类编的故事。真正的上帝,制造的不是光本身,而是能够产生和控制光的规则: 万有引力常数、普朗克常数、真空光速、玻尔兹曼常数、阿福加德罗常数……所有这些,衍生宇宙万物,在漫长的时间和空间里,生出无穷尽的可能。这才是上帝创世的故事。而那个七日的传言,不过是无聊的童话。
      然而丁逸还是给他的世界命名“伊甸园”。 ——人类的语言也是种无聊又麻烦的存在,丁逸对命名这件事很有些不以为然,当年他在“伊甸园”和“桃花源”之间扔了硬币,“伊甸园”胜出,仅此而已。
      Elsewhere 是两年前闯入他的世界的,当时,这陌生I D的闯入让丁逸大吃一惊,因为他自认为堵住了一切漏洞,外人是万万进不来的。
      就像是秦始皇发现长城上被打了条隧道可以通高铁,并且这条高铁线一路延伸进他的帝国,有环线有支线,一溜拉出几十个站名,还堂而皇之地修了站台,并且他始皇帝本人通不过安检!
      ——设身处地想一想,你就能理解丁逸的气急败坏。他不休不眠地花了三天时间,想找出漏洞所在,却劳而无功,这个Elsewhere在“伊甸园”里神出鬼没,身后留下一串恶作剧似的痕迹,丁逸就是抓不着他,自己反而先由于三次元能量耗尽而死机。
      那是丁逸少有的挫败, 悲催的是他拿这挫败暂时没办法。至此,丁智人终于承认,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这世上除了他自己,毕竟还有别的不是白痴的存在。
      自此,Elsewhere成了“伊甸园”的常客,但出乎丁逸的预料,这不速之客并没有喧宾夺主的意思,先是自己拆了大部分“站台”, 然后某一天丁逸发现自己有了通过剩下的“站台”的权限,再后来这自来熟的客人渐渐开始在丁逸无暇顾及的时候,帮他维护系统、修补漏洞。两人渐渐达成了某种默契,开始合作建设“伊甸园”,合作得居然无比默契,有些丁逸原先一人不容易解决的问题,现在两个人的思路互相启发填补,往往事半功倍。
      在丁逸自绝于人类的人生里,他第一次有了朋友,一个可以对等交流的朋友。——当然,他们之间的交流,用的全是凡人不懂的逻辑和数学语言。
      而现在,正如突然出现,Elsewhere 突然消失了。丁逸不知道他在三次元出了什么事,不知道他会消失多久,还会不会回来。用“失魂落魄”不足以形容丁逸的心情。
      这感觉,如果丁逸跟一个三次元的“白痴”交流一下,就会明白它有一个通俗说法,叫“失恋” ——虽然丁逸连对方属于什么物种都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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