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剑

　　第四十六章
　　我打开金桃，里面有一张纸，我看了下，沉默了好久，才在他们的催促声中低声说了句：“阿弥陀佛。”

　　众人听了我这话大惊，一时间面面相觑。
　　有人觉得不解，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
　　有人觉得我在找事，例如贺大人，他觉得我说这句话就是在说“天啦！”一样。

　　于是他沉着脸，冷了点声音问道：“到底写的什么？”
　　我笑嘻嘻地将那纸拿出来，笑道：“是阿弥陀佛呀。”

　　只见那金桃里面的纸上画着的，正是一个观音神像。
　　而将那张纸拿下，金桃里面竟还有个吊坠，正是观音像吊坠，看上去成色不错。
　　我拿起来，仔细地评价了一下：“色泽均匀，触手生凉。好玉！”

　　我感觉贺大人可能彻底不想理我了。
　　可他旁边的人竟然还不开眼，仍然热情地说道：“老爷，传闻民间的文殊菩萨右手拿着火焰宝剑，左手持青莲花，莲花之上正放着一本般若波罗蜜多经。如今小公子和香香姑娘手持这两张纸，恐怕是……”
　　他终于没在说话，因为我们都看向了他，那人只好瑟瑟地缩回脖子。

　　我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手里的观音佩，有点好笑。
　　这群人不至于为了拉郎配，给观音也编排出一段故事吧？

　　所幸贺大人保留了最后的节操，他没再搭理我们，而是转身换了个话题，问贺霖抽的什么。
　　贺霖看了他一眼，有些顿顿。待打开一看，里面是个农夫，拿着镰刀，地上是些禾苗。
　　显然是一副耕作图。

　　这就着实不好恭维了。
　　——如果实在要说，也只能朝关心民生这方面靠了。

　　果然他们这么说。

　　我默默听着他们的奉承来往，没说话，目光落在贺霖手里的金桃上，终于忍不住笑了笑。
　　计划失败，贺大人看我一眼，终于不想再在这里待着。
　　他带着众人就要离去。

　　我“恩”了一声：“你们先去，我稍后就来。”
　　他没管我。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的心里有点悠然的小愉快。
　　堂前燕出现在我身后，露出了点苦涩的表情：“若是大人发现是我动的手，恐怕我今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我转身看他，着实有点委委屈屈的样子，于是安慰道：“没事，我陪你一起难过。”

　　他露出了个笑不如哭的表情。

　　不过他也只是说说而已，很快想到了刚才香香姑娘金桃内的那张纸，道：“公子让我暗中将你的金桃换给霖少爷，这又是为何？那纸上到底是什么特殊含义？”
　　我冲他笑笑，没有责怪他的好奇，而是答道：“那两张纸中各有一人，一人为“大”，故是个大字；士人读书，必有口字，士口相合，便是个“吉”字，而另外一张图上，农夫持刀，地上又有禾苗，岂不是个利字？所以合起来便是大吉大利。”

　　我爹那个人没那么蠢，绝对不会在现在这种暧昧阶段就断定我们天生一对，他一定会给自己留足后路。
　　那么最保险的办法便是，暗示我和香香姑娘有缘，这段姻缘算是曾得上天帮助。
　　至于最后成不成，那就不一定了，毕竟有缘无份也是常有的事。
　　如此一来，也不必得罪祈家。

　　这么多年，他还是那么老奸巨猾。

　　见贺大人他们离开了，如意和云见才敢快步跑到我旁边，结果一见堂前燕在这里，懵了。
　　他们自然还记得堂前燕之前暗中设计他们。
　　我不想矛盾加剧，便问道：“之前我们商量的事情，你现在先去忙吧。”

　　他点点头，可却没有立即走，而是走到如意面前，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一袋酥心糖。
　　如意和云见原本还警惕地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什么，结果这一看，愣住了。
　　可是也没有接。

　　堂前燕笑道：“之前和你们有点误会。你说，如果再次见到我，一定会给我糖的。你上次没给我，没关系，我送给你一袋。”
　　如意看了看那糖，没说话，而是看了看我。
　　我看着她，笑着点点头，她才有些不自在地将糖收下，说了声谢谢。

　　堂前燕离去，我和如意云见朝旁边走了走，稍微安静点。
　　我看他们的金桃。
　　他们两个运气不错，抽到的都是一些吉利话。
　　——当然，不是吉利话也不会朝这上面写着。

　　他们说完又问我的到底是什么。
　　我看了如意一眼，突然有点忐忑，然后我将我的金桃取出来，倒出里面的玉佩。
　　玉佩很好看，观音像，难得一遇。

　　我咳了一声：“如意，我帮你戴上。”
　　如意还没有说话，倒是云见先疑惑地开口了：“大哥，不是男戴观音女戴佛嘛？”
　　他估计还以为这是我准备送给他的。
　　“……”失策了。

　　我顿了下，只好胡诌道：“那都是大家随口说的，其实，戴那个都行。”
　　云见半信半疑地点点头，然后很轻快地说了声：“好呀。如意，那你快戴上吧！”
　　说实话，他这么老实地相信我，让我觉得自己很坏。

　　哪知云见想戴，如意却不想。
　　她低头看着观音佩，很久没有说话。
　　我有点奇怪，轻声道：“如意？”

　　她终于抬了头，眼神倔强，眼泪在她的眼睛里没有掉落，但已经让人心碎。
　　“师父，这是最后的礼物嘛？你也要像老乞丐一样，送了礼物，就不要我了嘛？”
　　“……”我的手一顿。
　　我完全没有想到这茬。

　　但在如意眼中，是这样的。
　　她心里的委屈爆发：“师父就这么想让我认老乞丐为师嘛？”

　　她这么一说，我们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尤其是云见，他愣了愣，才意识道如意口中说的这个“老乞丐”，正是他的师父风马六。

　　我不知道他现在的感受，但我知道肯定会很气愤。
　　我瞬间哑口无言，半晌，只能道：“云见，你先离开，我之后再和你说。”
　　云见估计是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了，有点魂游天外。
　　半晌，他点点头，还是走了。

　　我看向如意。
　　半晌，才轻叹道：“我送你观音，其实真的没那么个意思。”

　　但我说完就沉默了下，因为让她另拜师这件事情，难道我不是早有企图？

　　我原本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来教如意，但是当日风马六一出现，我便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差距都可以用努力填补的。
　　我必须给她找一个更好的师父。
　　风马六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但他当时是云见的师父，但这个问题不大，云见的手臂受伤，刚好可以去弃武学医，这样他们两个就不会有什么利益牵扯。

　　最大的问题是如何让如意和风马六接受对方，我可以用恩情和东西去笼络风马六。
　　但我无法对如意使这些诡计。
　　所以，我只好用一种无法招架的语气说道：“我……可能马上就要去洛阳了。”

　　——所以我无法留下，也无法让你跟在旁边。
　　我只希望，我用所有委屈和心计为你换来的前途，你能够接纳。

　　如意听完我要离开的事情动作一顿，但我觉得她肯定已经或多或少地听说过这件事，对于我的离开有一定的心理准备。
　　所以，她反应的时间比我想象的快一点，她愣了会儿，才颤抖地看着我问道：“师父，那你，不会回来了嘛？”
　　我没法给她回答，因为十有八九都会这样。

　　甚至我们可能此生都无法再见。
　　于是我说：“不知道，很有可能。”
　　“那……你一直那么地忍让老乞丐，就是为了让他教我嘛？”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终于彻底沉默，侧着头，没有说话。

　　从这个角度，我无法看到她的表情，但安静的空气在周围弥漫开来。
　　远处却很热闹。
　　我能听到庭院内有觥筹交错，相互捧场的声音，声音阵阵，像是波动的琴弦。

　　“好。”半晌，我才听到如意的声音，她抬起头，脸上显露出某种决绝到痛苦的神色。
　　我不知道那几秒她的心情到底如何，可这个表情让我很心疼。

　　她抬头问道：“师父，是他们不让你离开的嘛？”
　　我顿了下，点点头。

　　这不正是我希望让她认为的嘛？
　　我的囚禁和被迫娶人，我身上的淤痕，我的欲言又止，让她产生这样的想法很简单。
　　我利用了她对我的好感，以为我身陷囹圄，从而让她意识到自己必须强大，仔细地打磨她自己这把好剑。

　　可我为什么还这么难受呢？

　　“好。”在我离去前她说：“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来救你。”
　　-
　　我并不能离开太久，因此我很快就回到了宴席之上。
　　然而一到场，我却突然顿住。
　　宴席上新出现了一人。那个恶霸，周仲宁。

　　贺大人狼狈为奸的另外一人。

　　周家是当朝外戚，势力惊人，与贺大人一起，可谓是强强联合。
　　不仅如此，他们也交情颇深，兴趣相似，往来密切。
　　然而，这也是我最无法容忍的地方。

　　因为，当年害死我娘的最大一块石头，便是周家砸下去的。

　　我的心里有一团怒火，烽火燎原，直接将我的五脏六腑都烧的一片焦黄。
　　疼痛，怒火，犹如波涛的江水，从我的心防上一阵一阵的飘过警戒线。
　　像是暴雨时节快要冲垮河堤的江水。

　　我用尽所有的力气按捺住自己的冲动。
　　我告诉自己，不要着急。
　　我得学会忍耐。

　　这番一回神，我才意识到自己还是来晚了。
　　我错过了太多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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