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剑

　　第四十七章
　　人都说吃饱了会撑，但不吃的话也会闲得慌。
　　就如此刻，我相信贺大人一定很想给府内的所有厨子都赶出去，上个菜竟然上到现在也没有上好。

　　因为饭菜还没好，叶侑和贺大人便只能闲聊几句，哪知那大块头闲的无聊，竟想要看一番比试。
　　看比试也无妨，几人切磋切磋就好，哪知刚搭了擂台，还没切磋了几下，风马六就来了。
　　他要和剑神叶侑比试最后一场。

　　双方争执不下，说了好几次，贺大人并不想要在今日这个日子看到打打闹闹；而叶侑仍心怀一份仁慈，并不再和这位屡败屡战的师弟比试，所以场上一直在和稀泥。
　　可风马六有名的倔脾气，哪里会如此容易被劝说。
　　更何苦他不知突然从那里拿出来了一把宝剑，正是当日大块头丢失的那把宝剑。
　　以此为要挟，他要让剑神叶侑再比一场，赢了便将宝剑还给他。

　　他这么一说，倒是把大块头给说生气了。
　　大块头一直就对那把被偷走的宝剑耿耿于怀，且一直以为是风马六偷的。
　　——他曾经也以为是我，现在不敢说我了，自然就落在风马六头上了。

　　所以一见风马六竟然以这把宝剑作为威胁，立即就不肯服输了。
　　要让剑神叶侑再打败他一次。
　　叶侑虽然没用过那把宝剑，但是那把剑上的确是他的名字，若不应战，不将剑要回，岂不是要让江湖人笑话？

　　更何况此时，周大人也应声听到了贺大人宴席的事情，原本说是要来讨一碗茶，却没想到会看到这场戏。
　　有周家和贺家在，叶侑就自然不得不迎战了。

　　他们两个各持宝剑，这也是众人为数不多地见到剑神叶侑拔出他的那把云霜剑，二人一直纠缠打斗，直到湖心亭之内，谁也看不见。
　　正诧异不知所措时，我才姗姗来迟，错过了最为精彩的部分。
　　我：“……”

　　不过没事，湖心亭之内，虽然听不见，但两位大侠，一端正肃然，一浪荡不羁，倒是也有几分高手剑客决斗的紧张。
　　刀剑相碰，时常激起湖中水花。
　　他们已经打斗片刻，此时各落在亭内一侧。
　　相对而立，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两人似开始争执。

　　待过了半晌，风马六突然从怀中取出来了个什么东西。
　　众人顿时呼吸一屏，以为这里暗藏什么杀机，都凝神朝那里看去。
　　……然而令他们失望了，风马六拿出来了，不是什么绝世宝物。
　　而是一个骰子。

　　他伸出手，骰子在空中簌簌落下，刚好落在宝剑上。
　　不知他在和叶侑说些什么。

　　我扭头望去，只见众人表情不一，或如贺大人一般面无表情，或如周恶霸一般似有玩味，也有交头接耳，面面相觑的。
　　然而最让人值得侧目的是大块头。
　　他似乎很愤怒，双手都紧紧握住，像是一个有力气没处发的沙包。

　　湖心亭之上，是迄今为止，天下第一的剑神，和他多年未见的师弟之间的对决。
　　这两位都是当今绝世高手，谁也无法近身。
　　因此无论是谁，恐怕都无法具体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色的骰子瞬间抛起，在其落下之时，刚才让人眼花缭乱的比剑招式又出现了。
　　刀剑相碰时发出的叮当声，声声入耳，在湖面上显得更加清楚。

　　与此同时，骰子落下。
　　有的落入湖中，有的落入剑上。

　　待他们脚不沾地地在亭顶打斗一番落在地面之上，双剑横出，互相指着对方的喉咙。
　　而与此同时，不知从哪里掉落的骰子刚好落在剑上。
　　一人一个。

　　我的手微微握紧，看着湖心亭上的争斗。
　　显然，刚才那番打斗，他们两个都没有手下留情，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
　　风马六的头发和衣服散得更开了，显得有些放浪不羁。

　　而相比之下，剑神叶侑似乎永远就是那个样子，似乎并未被湖水溅落。
　　仍然那么端正肃穆。

　　众人一时无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风马六低头看去，突然就听到从亭中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
　　这笑声冲天，似惊起了水面上的涟漪，但却似喜似悲，说不出具体的含义。

　　我抬头望去，大笑的正是风马六。
　　他看着那筛子，后仰天大笑，但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神色，说不清他到底心情如何。
　　而面前的剑神叶侑则并未悲喜地看着他。

　　风马六大笑几声，然后突然将手中刀剑一扔：“是你的了。”
　　随即便一招水上漂的功夫，一跃到了擂台上。
　　他看起来似喜似悲，并未看向众人便离开。

　　大块头等人倒是想要拦，但一来他不知道发生什么时，随后而到擂台上的叶侑神色不明，他不敢轻易动手。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他也拦不住。

　　一时之间，在场谁都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倒是原本过来看戏的周仲宁率先鼓了鼓掌，捧场道：“剑神派一战，果真让人赏心悦目。我观二位都有大侠之风啊。”
　　他这么说完，算是给这场比试定性，其他人自然奉承。
　　-
　　我是晚上在江梧的一个小客栈里见到风马六的。

　　我带着如意一起去，目的很简单。
　　一是看看风马六的情况，二则是想要让他们两个好好相处，有个正式师徒的名分。

　　去时风马六正在喝酒，喝的烂醉。
　　我顿了下，让如意先去找客栈掌柜点下菜，随即自己上前。

　　“你来了？”他似乎知道我会过来找他，还特意在面前放了一杯酒，我拿起：“给我的？”
　　他喝的有点醉，脸都红了，说话时总觉得看不见眼睛，总觉得垂落下来的头发将他的表情都挡住了。
　　“不是你还能是谁？除了你，谁还能那么烦人。”

　　我笑笑：“既然等我，还喝的这么醉，不怕我趁机设计你？”
　　他像是因为喝酒，反应有点迟钝，听完我这么说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这次的笑可以听出来有几分开心。
　　他一下子站起来，张开双臂，几乎就要站不稳：“你看看，我还有什么东西值得算计的，我自己都不知道。”

　　说完，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大笑道：“对，还有点，武功，我的武功。你啊，还觊觎我的武功，给你那个小徒弟呢。”
　　我挑了挑眉，不置可否，但不可承认他说起武功二字，勾起了我对白天那场比试的好奇心。
　　于是我便问了出来。

　　“你想知道结果？”
　　这次倒是他藏着掖着了：“我不告诉你。”
　　我承认他的样子真的很贱，但思及今日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如意，我便忍了忍，正准备换个话题说，哪知这风马六喝了一口酒后就憋不住了，得意十足。

　　“这么多年的比试，我从来没赢过。可今日，我赢了。我落下的骰子是六点。”
　　他露出了点小孩偷吃到垂涎已久的，在家中藏了多年美食的那种表情，十分得意。
　　……这分明是很想说啊。

　　但他显露得很克制，说完了这句明显得意洋洋，其他什么话都不肯再说。
　　仿佛这句话都是他情绪激动之下控制不住才说出来的。
　　我笑了笑，歪了歪头，正巧看到他的肩上出现的刀痕，不怎么严重，就是点了下而已。

　　于是我便明白了，他们两个比试，将骰子投下，在落地时比武，但比的不仅仅是武功，而且还有落地的点数。
　　剑神刺破了他的肩膀，他却刀剑更加灵活，接住了更大的骰子。
　　这个屡败屡战的师弟，用了这样一种方式，将蹉跎他一生的赌术和剑术结合起来，用近乎作弊的手段，终于打了个平局。

　　谁说剑神只需要比剑？

　　他笑的开心，开心的眼泪都流了出来，笑的桌子都在颤抖。
　　周围有人诧异地看过来，我能从那些目光中读出“傻子”二字。

　　我不知道他这样是真的开心，还是说仍然感觉到一点屈辱。
　　可我还是静静地给他倒了杯酒，过了会儿才问道。
　　“风兄对当年之事执着已久，剑神叶侑几乎成了你的心结。只是，不知风兄是否知晓，为何叶侑给南方武馆的，是一把未开封的剑？”

　　他那一直控制不住的，几乎就要让旁边的人拍案而起的笑声终于停住了。
　　笑容慢慢收敛，他看着我：“你什么意思？”
　　“原来风兄不是毫无察觉。”我了然地笑了笑：“剑神叶侑，用一把未开封的剑来坐镇南方武盟，这件事看似奇怪，却自有他的独到之处。”

　　我看着他，轻声地边说，边点着桌子，笑道：“风兄真以为剑神二字，真的是靠武功堆上去的嘛？剑神，是武学同盟的最高信仰，怎么可能是个只懂得武功的武痴？”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把剑只是个噱头，叶侑真正想做的，是借机和南方朝堂上的人奠定好关系，顺便拉拢各方势力，让剑神派一统南北方武林。
　　所以他才会在打听到我在那里的时候没有轻易动手，只是为了给一个缓和的机会。而贺大人也是知道这一点，顺水推舟，给了他一个人情。

　　我心里想着这些，但没有说出来，因为我看着风马六的脸色，他不一定不知道，只是没人帮他说出来而已。
　　我继续笑道：“就比如风兄今日这次吧，就帮了叶侑的大忙。风兄多年前离开剑神派的事情也不少人知道，如今听说你能和叶侑擂台之上一较高下，又有贺家周家两位大人的加持，剑神派的名誉更快就会在南方武盟打响。噱头，实力，势力，官府背景全部都有了，叶侑打的一手好算盘。”
　　“你以为多年比试，你终于打了个平手，但其实，叶侑比你得到的更多。”
　　——我就是要说，我就是要让他意识到，赌博一事，他永远无法成为最后的赢家。

　　我给如意的，一定不能是个赌徒师父。

　　他自从我说话的时候就开始沉默，一直到我说完都没有开口，只是呼吸越来越沉重，目光越来越凝滞。
　　终于，他像是再也忍受不住似的，一把拽过我的衣服：“你说什么意思？你在羞辱我？”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如意就一下子冲上来，拽住风马六的胳膊：“你干什么？放开我师父！”

　　他们晃的离开，我也被挣扎得厉害，原本还没什么，被如意这么一搅合，我觉得呼吸有点困难。
　　如意却急了：“你快放开点，我师父不能呼吸了。”
　　风马六愤怒又烦躁地看了看如意，又看了看我，我觉得他可能想把我和如意都打一顿，但最终他重重呼吸了好一次，一把把我推开，烦躁地说道：“不是说认我当师父了嘛？怎么还喊他师父？”

　　我没顾及衣服被扯得皱皱巴巴，眼睛亮了下：“风兄，你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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